· 1 ·
随着新年到来,华勒莉·西摩送来了花,还从纽约寄来一封贺年短信。之后她郑重其事地前来拜访,受到扑通与史蒂芬的款待。告辞前,她邀请两人一块儿去吃午餐,但史蒂芬以工作为由婉拒了。
“我又开始努力工作了。”
华勒莉听了微微一笑。“好吧,那回头见。你知道怎么找我,有空就给我打电话,希望不会太久。”说完便离去。
但很不巧地,史蒂芬隔了好久才又与她见面。华勒莉也是个大忙人——除了写小说,还有其他杂务。
布洛凯因为剧本的缘故去了伦敦。他的作品不多,但每次写作总是真心诚意,甚至于充满了爱。不过现在的他忙着成功、忙着赚钱。他并未再次对史蒂芬失去兴趣,只是目前他这精彩丰富的生活计划无法为她腾出时间。
于是她与扑通再度过起一种奇怪却安稳的离群生活,几乎完全与世隔绝,扑通也不敢确定自己究竟是安心或遗憾。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一心为史蒂芬担忧。然而,史蒂芬似乎相当满足⸺她又开始写书,也很满意自己写的东西。巴黎给了她写作的灵感,另外还有击剑作为消遣——她现在每星期与布伊松击剑两次,他是个严格但举世无双的大师。
一开始布伊松非常粗鲁无礼:“可恨、可恶,完全是英国人的那一套!”他看了史蒂芬的剑法怒不可遏,大声吼道:“你在写书啊,真可惜!我可以把你训练成优秀的剑士。你有和男人一样的肌肉,刺击时的弓步长而优雅,只要你不想起自己是英国人而变得……怎么说呢?啊,对了,扭捏。我要是早点发掘你就好了。不过你的肌肉还很年轻、柔软。”有一天他说:“我摸摸你的肌肉。”然后开始摸她的大腿和强壮的腰部,一面喃喃地说:“瞧瞧,瞧瞧!”之后他偶尔会露出困惑又严肃的表情看着她,但她并不感到愤恨,无论是对他的粗鲁态度,或是他对她肌肉的专业兴趣。其实,她挺喜欢这个留着一把乱糟糟的黑胡子、脾气火暴的矮个子男人,当他无缘无故地说出:“对于自然的认识,我们都是大笨蛋。我们自己立了规矩,就说那是自然,说它会这样做、会那样做⸺真是笨蛋!它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然后不屑地对我们做鬼脸。”史蒂芬听了也不觉得难为情或愤慨。
这些课程让她工作之余得以大大放松,她的健康状况也因此好了许多。她原本习惯剧烈运动的身体,很厌恶在伦敦时经常坐着不动的生活。然而现在她开始留意自己的健康,每天会到布隆涅森林走上几个小时,或是探索位于拉丁区的住家附近那些又高又窄的街道。在这样的街道尽头,天空会被衬得很明亮,仿佛从隧道看过去。有时候,她会伫立凝视较宽阔也较热闹的教皇街上的商店,有旧家具店,有专卖耶稣受难像的商店,橱窗里摆了数十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像——那么多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象牙耶稣像!她暗忖每一尊想必都是为了巴黎的一项罪恶而存在。或者她也会走过艺术桥到对岸去。有天早上来到小田街,因为突然下起雨来,临时找地方躲雨,便碰巧发现了舒瓦泽廊道。
呵,舒瓦泽廊道的魅力,那种古怪、十分粗拙的吸引力。这里肯定是全巴黎最丑怪的地方,天篷上纯粹只有木拱梁与窗玻璃,看起来宛如史前怪兽的脊柱。有糕饼店的巧克力气味——有钱人去的那家大店。有“拉弗律”那比较谦卑的学者气味,这里的灰色橡皮筋论克出售,被称为“橡胶手环”;这里可以买到色泽深红、硬如纸板的高级吸墨纸,以及薄薄一册却能激发灵感的稿纸本,本子是黑色封面,镶了斑驳闪亮的蓝边;这里有大量的铅笔与钢笔,不论厂牌、形状、颜色、价格,店门外的廊道上摆了许多信任顾客的展示托盘,里面全是玛瑙牌橡皮擦,伪装成大理石的花纹像是可能把你的纸擦出一个洞来。对于喜爱阅读胜过书写的人,勒梅尔书店随时都会展示出令人目不暇接的黄色封面书籍。而对于那些不受想象力困扰的人,标本剥制店就在转角处不远——他们可以睁大眼睛看看一只已被蛀蚀、景况凄惨的红鹤,还有两只松鼠、三只鹦鹉和一只布满灰尘的金丝雀。有人心动于布店里便宜的灯芯绒,只见绒布一大捆一大捆地竖立在店内像地毯似的。有人继续往前走到小邮票店,还有一些胆子大的甚至走进了药房——这间药房对于人体毫不感到羞耻,还贩卖一些学校教科书中没有提及实际用途的橡胶产品。
在这条舒瓦泽廊道里,无数悠闲或匆忙的人来来往往,冬天里带进泥巴和雨水,夏天里带进灰尘与热气,还带进了天晓得有多少的思绪,其中一部分没能与主人一同逃离。廊道的空气中便仿佛充斥着这许多被禁锢的思绪。
史蒂芬的思绪也与其他思绪一同被困,只不过眼下在她脑子里打转的是小学生的念头,因为她的目光忽然瞥见拉弗律,被那一盘一盘华丽的橡皮擦所吸引。一走进店里,她便无法抗拒那些“橡胶手环”、红如玫瑰的吸墨纸和斑驳蓝边的稿纸本。她一时冲动订购了一大堆,只因为这些东西看起来不一样。最后她竟然又多带一本能激发灵感的稿纸本,然后搭出租车回家,以便尽快将本子填满。
· 2 ·
那年春天,在法兰西喜剧院的休息厅,史蒂芬巧遇了一位与过去有关联的中年妇人。那妇人身材壮硕,戴着夹鼻眼镜,稀疏的棕发已渐转花白,有着双下巴的长脸让史蒂芬觉得似曾相识。这时中年妇女冷不防地抓起史蒂芬的双手紧紧握住,因为欣喜与激动而大声地说:“可不是嘛,这是我的小史蒂芬!”
莫顿的授课室景象重新浮现,沾了墨渍的桌上有一本破旧的红色书本,是“玫瑰丛书”:《模范小女孩》《好孩子》,还有狄佛小姐。
史蒂芬说道:“真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
“啊,多叫人高兴!多叫人高兴!”狄佛小姐反复地说。
她亲亲史蒂芬的双颊,然后拉开距离以便更仔细看看她。“你长得多高、多壮啊,小史蒂芬。你还记得吗?我说我们会在巴黎相见。我走的时候说:‘我可怜的小宝贝,等你长大一点就到巴黎来!’我看了又看,但我一眼就认出你来。我说:‘一定是的,那是我的小史蒂芬,这张是我所爱的脸,只属于史蒂芬,别人不会有。’我这么说。果然啦!我是对的,我找到你了。”
史蒂芬坚定但温和地挣脱她的手,并以法文回答,来安抚英语越说越吃力的老师。
她告诉她:“我现在定居在巴黎了。你一定要来找我,就明天来吃晚饭吧,雅各街三十五号。”说完便为她介绍方才在一旁看得颇觉有趣的扑通。
都曾为史蒂芬启蒙的两位老师彬彬有礼地与对方握手,由于两人形成十分怪异的对比,史蒂芬见了不禁微笑:一个是那么瘦小、那么安静、那么英国;另一个则是那么肥胖、那么爱哭,而那令人有些尴尬的丰富情绪又是那么法国。
狄佛小姐恢复镇定后,史蒂芬才得以更仔细地观察她,结果发现她的脸异常稚气,这一点她小时候并未留意。与其说是马脸,倒不如说是小马的脸,刚出生不久的天真小马。
狄佛小姐带着十分企盼的神情说:“我很乐意明天晚上去吃饭,但你什么时候到我家来?我住在大军路,是一间小公寓,很小但很漂亮——身边能保有自己珍贵的东西真好。史蒂芬,仁慈的上帝对我真的很好,我的克萝蒂姑妈去世时留了一点钱给我,这对我确实是一大慰藉。”
“我很快就会去的。”史蒂芬允诺道。
接下来狄佛小姐絮絮叨叨地说起她的姑妈,说起她妈妈也已经升天了;妈妈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都还是每星期天吃鸡肉,感谢上帝!即使牙齿渐渐松动了,妈妈还是每个星期天都要吃鸡肉。不过啊,以前替和平街的商店做小串珠包,还嫁了个残暴又挥霍的丈夫的姐姐,那个可怜的姐姐现在全盲了,只能倚赖狄佛小姐。因此狄佛小姐现在还在工作,教授英国侨民法文,有时候也会教教跟着父母一起到巴黎来的美国小孩。话说回来,有工作的确好得多,人要是一直闲着可能会变得太胖。
她温柔的棕色眼睛对着史蒂芬微笑。“他们跟你小时候不一样呢,我亲爱的小史蒂芬,没有那么聪慧,没有,有时候我对他们的口音几乎都不抱希望了。不过,我一点也不可怜,多亏了克萝蒂姑妈和那些善心的小圣人,她一定是受他们启发才会留钱给我。”
史蒂芬与扑通回到前排座位时,狄佛小姐则上楼回到位在天篷底下比较低价的座位,临离去前,还举起胖胖的手朝史蒂芬挥了挥。
史蒂芬说:“她变了好多,我一开始还认不出来,也或许是我忘了。我觉得好愧疚,因为自从你来了以后,我好像从来没回过她的信。她已经离开十三年了……”
扑通点点头:“是啊,我是在十三年前接替她的位子,强迫你去整理那间脏乱得可怕的授课室!”接着她笑着说,“不过,我喜欢她。”
· 3 ·
狄佛小姐很赞赏雅各街这间房子,丰盛美味的晚餐也吃了不少。她也不管体重日增,似乎就偏爱所有会使人发胖的食物。
“我抗拒不了。”她伸手去拿第五颗冰糖栗子时,微笑着说。
她们谈论巴黎,谈论它的美、它的魅力。然后狄佛小姐再次提起她妈妈和留了钱给她们的克萝蒂姑妈,还有她失明的姐姐茱莉。
但用餐结束后,她忽然满脸通红。“哎呀,史蒂芬,我一直没有问你父母的近况!你一定觉得我太没礼貌了吧?我看到你就乐昏头,变得自私了,我想让你知道我和妈妈的事,唠唠叨叨地只顾着说我自己。你一定觉得我太没礼貌了对吧?那位亲切又英俊的菲利浦爵士还好吗?还有你的母亲呢?亲爱的,安娜夫人好吗?”
这下子轮到史蒂芬脸红了。“我父亲去世了……”她支吾道,接着一口气就把话说完,“我已经不和母亲住了,我不住在莫顿了。”
狄佛小姐惊愕不已。“你已经不住……”她才刚开口,便发觉史蒂芬脸上的表情似乎在提醒这位和善但困惑的客人不要多问。“你父亲去世的消息让我非常悲伤,亲爱的。”她轻声地说。
史蒂芬回答道:“是啊,我会永远怀念他的。”
紧接着是一段漫长又相当痛苦的沉默,狄佛小姐觉得很尴尬。这对母女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切实在太奇怪、太令人惊慌失措了。还有史蒂芬,她怎么会被赶出莫顿?但狄佛小姐无法处理这些问题,她只知道自己希望史蒂芬快乐,这时她那双慈祥的棕色眼睛开始变得焦虑,因为不确定史蒂芬是否快乐。但她又不敢要求她解释,只好不太高明地转移话题。
“史蒂芬,你们俩什么时候到我家来喝茶呢?”
“可以的话就明天吧。”史蒂芬对她说。
狄佛小姐早早便告辞了,回家的一路上都为史蒂芬忧心忡忡。
她心想:她一直是个奇怪的小孩,却又那么可人。我记得她还小的时候,像男孩一样跨骑在小马背上,那位英俊的菲利浦爵士显得那么自豪——他们俩倒是比较像父子。而现在……她不也还是有点奇怪吗?
然而狄佛小姐再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因为她并不熟悉自然另辟的蹊径。她的心思天真纯朴,对人充满信任,而且相信亚当与夏娃的传说,在他们的花园里从未出过无心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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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大军路的公寓窗明几净,与华勒莉的住处有着天壤之别。从小小的厨房到小小的客厅,每样东西都像刚打过蜡似的闪闪发亮,因为尽管经济不宽裕,这里还是容不得灰尘驻足。
狄佛小姐开门迎接客人时笑容可掬。“我真是太高兴了。”她说道,然后向她们介绍以墨镜遮蔽双眼的姐姐茱莉。
客厅里差不多塞满了狄佛小姐所谓“珍贵的东西”。桌子上摆着数不清的无用之物,看起来大都是纪念品。墙上挂了几幅布格罗的彩色版画,椅子的布面是一种很硬的天鹅绒,坐上去竟然会滑,触感也很粗糙。这些让人不舒服的椅子的木头部分上了很厚的光漆,看起来像会发黏。小得中看不中用的壁炉上面,有一张妈妈年轻时的画像,像中人面带微笑,不知为什么穿着格子呢纹的衣服,偏偏那格子呢与苏格兰高地扯不上一点关系——这幅肖像是一位曾经想当画家的表亲送的礼物。
茱莉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摸索着。她和妹妹长得很像,只是瘦得多,脸上带着封闭而空白的神情,是偶尔会让人联想到盲人的那种神情。
“哪位是史蒂芬?”她用热切的声音问道,“我听了好多关于史蒂芬的事呢!”
史蒂芬说:“我在这里。”说着抓住她的手,为这女人的不幸遭遇感到抱歉。
不过茱莉露出大大的笑容。“对,我可以感觉得出来。”她一面抚摸着史蒂芬的外套衣袖:
“这些日子来,我的眼睛长到手指上去了。很奇怪,但我似乎可以透过手指看见东西。”接着她转身触摸到扑通,也摸了摸她,“现在我认识你们俩了。”茱莉说道。
茶端上来了,是如今在巴黎也能品尝到的那种麦黄色的茶。
“史蒂芬,这是特地为你买的英国茶。”狄佛小姐自豪地说,“我们只喝咖啡,可是我跟姐姐说史蒂芬喜欢喝好茶,所以扑通小姐一定也是。下午四点钟,她们不会想喝咖啡的——你看我把你们英国记得多清楚!”
然而,蛋糕则是名不虚传的法国蛋糕,狄佛小姐似乎吃得津津有味。茱莉吃得很少,话也不多,只是坐在一旁倾听,静静地微笑;她边听边织蕾丝,好像正如她所说,可以透过手指视物一般。狄佛小姐于是向她们解释那双巧手如何变得这般熟练,取代了因为不断劳役而被剥夺了宝贵视力的双眼——她的解释很简单却很有自信,史蒂芬听了也不由得感到不可思议。
“是因为我们的小泰瑞丝。”她告诉史蒂芬,“你听说过她吗?没有?那真是可惜!我们的泰瑞丝是利索的加尔默罗会修女,她说:‘我死的时候会降下玫瑰花雨。’她不久前才去世,但我们最可敬的罗德里戈神父已经向罗马方面提出为她封圣的申请!这真是好极了,不是吗?史蒂芬,不过她不想当圣人,是真的不想,她还年轻所以没有耐性。她等不及了,已经开始向所有求她的人显现奇迹。我求她别让茱莉因为失明而不快乐,因为她一闲下来就不快乐,所以我们的小泰瑞丝就在她的手指装上一对新的眼睛。”
茱莉点点头。“是真的。”她口气非常严肃,“在那之前,我因为眼睛看不见笨得很,一切都感觉很奇怪,走到哪儿都跌跌撞撞像只瞎眼老马。我真是蠢得很,比许多人都笨多了。后来有一天晚上,薇洛妮克祈求泰瑞丝帮我,第二天我就能在房间里自在走动了。从那时起,我的手指会看见触摸到的东西,现在我甚至可以靠着手指的视力,把蕾丝织得相当好。”说到这儿,她转向面露微笑的狄佛小姐,“你怎么不拿她的相片给史蒂芬看看呢?”
于是狄佛小姐去取来泰瑞丝的小相片,史蒂芬仔仔细细地看了,相片上那张脸实在年轻得离谱——还带着年轻的圆润,神情却非常坚定。泰瑞丝修女看起来似乎确实意图成为圣人,即便魔鬼本身想要阻止也是难上加难。之后扑通也不得不拿起相片端详,史蒂芬则转而参观一些遗物,诸如修女服等在封圣后会被收藏的物事。
她们要离开时,茱莉请她们再来,她说:“常来吧,我们会很高兴的。”说完还塞给客人十二码的粗蕾丝,她们俩谁也不会提议购买这东西。
狄佛小姐低声说道:“我们家对史蒂芬来说太简陋了,根本没有什么可以送她。”她想到雅各街的大房子,接着又想起莫顿。
但茱莉凭着盲人的奇特洞察力,也或许是凭着手指上的眼睛,很快地回答道:“她不会介意的,薇洛妮克,我感觉不到你的史蒂芬有那种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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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造访之后,她们便常常到狄佛小姐的简朴小公寓去。说真的,狄佛小姐和她双目失明、个性沉静的姐姐是她们在巴黎仅有的友人,因为布洛凯为了公事到美国去了,而史蒂芬也尚未打电话给华勒莉·西摩。
有时候若是史蒂芬忙着工作,扑通也会独自前往。她会和狄佛小姐说起史蒂芬的孩提时代、她的未来,但是十分谨慎,因为扑通绝不能因一时疏忽,向这个和善又单纯的女人泄了口风。至于狄佛小姐也得小心翼翼地全盘接受,不提问题。尽管有着无可避免的隔阂与拘束,两人之间却产生一种真正的共鸣,因为可以感受到彼此都是会为了史蒂芬努力奋战的宝贵盟友。现在史蒂芬经常派车去载失明的茱莉到巴黎郊外兜风。茱莉会嗅闻着空气,对波顿说从空气中的青绿气息,她可以看见树木;他会带着微笑倾听她用断断续续的蹩脚英语说话——这些法国人可真古怪。或者他也会在星期天载另一位小姐到蒙马特去做早弥撒。她具有一种心的属性,这些在波顿看来都很诡异。他想起那个板球打得很好的牧师,忽然非常想念莫顿。水果也会自行被送到小公寓去,另外还有糕点和硕大的冰糖栗子。然后狄佛小姐会率性地变得贪吃,在床上一面吃甜食一面研读有关泰瑞丝的小册子,那位刻苦修行的虔诚圣人肯定没有吃过冰糖栗子。
春天,一九一四年那个温和却预言着灾难的春天,就这样悄悄进入了夏日。它在花蕾绽放、鸟鸣啁啾中,静悄悄地步向大灾难,而即将完成新书的史蒂芬,则在巴黎更加努力地工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