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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期后某个美丽的夜晚,史蒂芬带着安琪拉到莫顿来。她们和安娜、扑通一块儿喝茶,安娜对女儿的这个朋友冷淡却不失礼数,倒是扑通表现得颇为愤慨——她非常不信任安琪拉·寇斯比。但现在史蒂芬可以带安琪拉参观莫顿了,她的态度很严肃,就好像首次介绍自己的家是一件神圣的事,好像莫顿本身一定也能感觉到这位娇小金发女子的到来,具有某种重大意义。于是她们非常郑重地走遍整栋宅子——甚至包括菲利浦爵士的旧书房。
她们从大宅走到马厩,史蒂芬对友人提起拉弗瑞,口气依然郑重。安琪拉倾听着,尽管毫无兴趣,也装出兴味盎然——她很怕马,却喜欢听这女孩沙哑的声音,如此年轻而诚挚的声音让她很感兴趣。拉弗瑞凑上来闻她,然后仿佛不以为然地喷鼻息,她真是吓坏了,尖叫着开始往后退,史蒂芬便拍打它光滑的灰色肩膀喝道:“够了,拉弗瑞,过来!”拉弗瑞嫌恶地走开,对着燕麦饲料喷息,以表达它的委屈。
她们离开了它,漫步穿过花园,很快便将可怜的拉弗瑞抛到脑后,因为花园里弥漫着夜香紫罗兰的淡淡芳香,与其他浅色花卉的香气,这些花到了晚上闻起来最香甜,史蒂芬心想安琪拉·寇斯比倒很像这种花——又白又香,于是史蒂芬轻声对她说:“你好像属于莫顿。”
安琪拉缓缓露出带有探询意味的微笑说道:“你这么认为吗,史蒂芬?”
史蒂芬回答道:“是的,因为我和莫顿是一体的。”她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话中的弦外之音,但安琪拉意识到了,立刻说道:“唉,我不属于任何地方——你忘了我是个外人。”
“我知道你就是你。”史蒂芬说。
她们继续沉默地走着,天色渐暗,变化的天光越来越金黄,却也越来越模糊不明。喜爱那奇异光线的鸟儿先是个别独鸣,接着同声齐唱:“我们很快乐,史蒂芬!”
史蒂芬转向安琪拉,回应鸟儿:“你在这里让我好快乐!”
“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什么就不敢叫我的名字?”
“安琪拉……”史蒂芬喃喃喊道。
接着安琪拉说:“我们认识才三星期多一点,这友谊发展得真快。我想这是注定的,我相信宿命。你第一次到农庄来的时候,害怕得不得了,你为什么那么害怕?”
史蒂芬缓缓地回答:“我现在也害怕——我怕你。”
“可是你比我强壮……”
“对,所以我才这么害怕,你让我觉得强壮……你是有意这么做的吗?”
“这个嘛,也许吧……你是那么与众不同,史蒂芬。”
“是吗?”
“当然是,你自己不知道吗?你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史蒂芬微微颤抖。“你介意吗?”她支吾着问道。
“我知道你就是你。”安琪拉再次微笑,逗着她说,但也同时伸手拉起史蒂芬的手。
那手中有种奇特且强有力的感觉令她深深悸动,她于是握得更紧。“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她低低地说。
“不知道。继续这样握着吧,握紧一点,我喜欢你手指的感觉。”
“史蒂芬,别荒唐了!”
“继续握着我的手,我喜欢你手指的感觉。”
“史蒂芬,好痛,你压到我的戒指了!”
这时候她们已来到湖边树下,脚轻轻踩在发亮的地毯上,两人手牵手进入那个万籁俱寂的地方,片刻间只有她们的呼吸扰乱这片平静,但随后还是又被平静给掩盖了。
“你看。”史蒂芬指向那只名叫彼得的天鹅,它正从自己的白色倒影上方漂浮而过。她说道:“你看,这就是莫顿,充满了美与宁静——它就像那只天鹅,漂浮在平静的深水之上。而这一切的美与宁静都是你的,因为现在你是莫顿的一分子了。”
安琪拉说:“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宁静,我心里没有宁静——我想我在这里也找不到,史蒂芬。”她说着松开手,从女孩身边移开了些。
但史蒂芬继续轻柔地说话,听起来几乎像在说梦话:“多美丽啊,我们的莫顿多美丽。冬天傍晚这些湖水都结冰了,当你和我在冬天里来站在这儿,那夕阳底下的冰面看起来就像黄金厚板。当我们往回走,还没看到柴火,远远地就能闻到那味道,我们很喜欢那种好气味,因为它代表了家,而我们的家就是莫顿。我们很快乐、很快乐,非常心满意足,内心平和,因为心里充满这个地方的平静……”
“史蒂芬,别说了!”
“我们俩都充满了莫顿的古老平静,因为我们是那么深爱着对方,也因为我们很完美,你和我是一件完美的事物,不是两个个别的人,而是一体的。我们的爱点燃一把鼓舞人心的巨大烽火,所以我们再也无须害怕黑暗,我们可以借由爱取暖,可以一块儿躺下来,我的双臂环抱着你……”
她突然打住,两人互相凝视着对方。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安琪拉低声说。
史蒂芬回答:“我知道我爱你,世上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随后,也许是受到迷人夜色的感染,因为那古怪、不寻常的冒险精神,因为那急于享受令人难以忍受的奇特甜蜜的冲动,安琪拉朝史蒂芬跨近一步,接着又一步,直到她们的手相触。此时的她,与过去的她,与将来(甚至就是明天)又会恢复原样的她,在这一刻全都融合成一股强烈的欲望、一种必要的需求,这需求就是史蒂芬。史蒂芬的需求如今也是她的需求,只因为它以盲目的、无法理解的意志力想求得满足。
接着史蒂芬将安琪拉拥入怀中,像情人一样吻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