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科隆与浮士德博士结伴旅行城堡小住魔法试验中见海伦幽灵Ⅰ

当城墙已远远地落在了我们的后面,我的视野里不由自主地收入了远方春天的田野,我才突然感觉到自己处境的离奇;我好像旁观者似的看看自己:坐在别人的马车里,和不熟识的人在一起,不知为什么前往特里尔城。我不禁暗自发笑。实际上,是命运在逼迫我一步一步、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下到离我从前的计划和打算如此遥远的深处,过去的生活仿佛成了云外雪山。

然而,很早以前我就立下一条规则:任何时候也不对已做过的事情懊悔。我也竭力使自己同浮士德博士的旅行变得对我更有利些。尽管马车颠簸得很,因为车厢没有像如今那样用皮带系在车上以使乘车人感到轻松一些;我还是逐渐把我的旅伴引入了活跃的谈话中。没过多长时间我就已不可能对自己决定做这样一次旅行而懊悔了:浮士德博士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交谈者。若用比科·得拉·米兰多拉所喜爱的话来说,我和博士谈论了整个可认识的世界(1)。我可以确信:语法与自然哲学、数学与物理、天文学与占星术、各种医学与法学、神学、魔法、经济学及其他艺术,所有这些领域我的旅伴都很熟悉,恰似一个当家人熟悉自家菜园一样。开始我对博士的某些见解进行过争论,后来对他的谈论简短地插过几次话,但再往后,我们的谈话就变成了独白,我认定了恭敬的听者角色。独白一直持续着,直到靡非斯托非勒斯做的鬼脸从车夫的座位上探进来,用一个荒诞尖刻的笑话打断我的注意力才停下来。

那是在我们接近勃留里镇的时候。在那儿我们让马歇了歇,在一个条件很差的旅馆停留了几个小时。我们遇到几个罗拉德派(2)信徒。他们与我们刚一开始谈话,指出新教施马尔卡尔登联盟(3)日益壮大的力量,如今在德国它几乎比皇帝的权力还大。他们指出英国国王的勇敢,他排斥教皇、宣布自己是教会的神圣领袖;指出瑞典国王和丹麦国王的功绩,他们从神职人员手中夺去了他们世代相传的财产;最后还指出明斯特新的预言家约翰·波科里德对天主教军队的顽强反抗。靡非斯托非勒斯加入了争论,热烈地捍卫神圣的教会的尊严,他还附带地说道:

“这些新异端邪教之所以能取得一些成功,是因为公爵们如同嗅到肉味一样觉察到这里有利可图,而路德本人则被一个真正的魔鬼牵着鼻子走。最后,这些宗教信仰和新的教义消失之后,基督教将变得庸俗了,从地狱里可以很容易地从岸边抓到自己的鱼。”

亲爱的读者很快就会看到,为什么我认为有必要在这里记录下靡非斯托非勒斯的这段话。

从勃留里出发后,我们沿着大路朝叶甫斯基尔赫行进,但我和浮士德博士都相继疲倦了,所以这段路程我们几乎是默默地走过的。靡非斯托非勒斯徒劳地企图让我们快活起来,他一会儿说几句俏皮话,一会儿又迫使我们唱我们的车夫的歌。车夫的脸色阴沉沉的,他嘴上说出的每句快活的话都好像是亵渎神明。到达叶甫斯基尔赫时已是黄昏,我们每个人盼望的都是一张舒适的床;可没承想,一桩意外的事正等待着我们,其中的主角又是那个不知疲倦、好闹的靡非斯托非勒斯。

事情是这样:城里已有很多外来人,在一个挂着“双钥匙”牌匾的旅馆里吵了半天之后才同意等顾客们散去后给我们一个公共大厅过夜。对此我们也只好表示感谢。我们在二楼一个挤满人群、好像商船货舱似的大房间里勉强坐下来,由于没有空闲桌子,我们在搭在两个空酒桶的几块木板旁,准备吃点晚饭。在狂饮着的、大都喝得醉醺醺的客人们中间,旅馆老板和他唯一的堂倌沿着各种对角线跑来跑去,忙得晕头转向。我们白费了半天口舌,请求为我们拿点什么吃的。在这之后,靡非斯托非勒斯终于抓到堂倌,扼住他的喉咙,同时做出一副吓人的嘴脸,冲着他的脸大声喊叫,让他立刻给我们送来酒和羊肉。

过了一会儿,小伙子出现在我们面前,由于忙乱,他的头发贴在前额上,一副傻里傻气的样子。他递给我们一夸脱酒和三个杯子。

我们立刻问羊肉在哪里,但他可能是由于众人的数落而变得凶狠起来,粗鲁地回答道:

“等一等,比你们体面的人还在等着呢!”

一些顾客听到这样的回答,醉醺醺地狂笑起来,从远处一张桌子上有人喊了一声:“揍他们,这些花花公子!”但我们当中的每个人都没有炫耀过自己的衣服。为这种愚钝的粗野人说的话生气当然不值得,但当人家抡起手臂时,你会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来,我也冲着这个没有教养的人喊了几句。然而,靡非斯托非勒斯赶在了我前面。他像个外来的卖艺人一样,故意做了一副丑态,一只手抓住小伙子的肩头,用极高的嗓门喊道:

“嗨,你这个坏蛋!你以为我们会不用下酒菜来喝酒啦!一杯好酒需要一块好肉,既然你不想为我的酒端上羊肉,那我就把你本人吃掉!”

听到这话的人笑得更厉害了,而靡非斯托非勒斯迅速喝干一杯酒,然后不自然地张开自己的嘴巴——它很像一张蛇嘴——做出一副真要吞掉那可怜人的样子。不管这如何奇怪和难以置信,我必须证实,就在那一瞬间堂倌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仿佛他根本就没在这儿站过似的。而靡非斯托非勒斯合上嘴巴,好像吃了一口好肉,重又坐到桌旁,让我们给他再倒一杯酒。

所有在场的人都被眼前的奇迹惊呆了,有的人张着大嘴,目瞪口呆,一时间大厅里醉醺醺的嘈杂声被一片沉寂所代替,这种沉寂只有在海上水平如镜、风平浪静时才会出现。

在这沉寂中浮士德博士对自己的助手低声说:

“难道在这些无知之徒面前扮演一个魔法师的角色,你觉得很有趣?”

靡非斯托非勒斯也低声地反驳道:

“尊敬的博士!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扮演着什么:我——魔法师,您——对什么都不感到可爱的学者。根据摩西的教导,任何一个人都只是模仿上帝。我很想知道,除了这些模仿之外,您还知道些什么?”

这时,旅馆老板向我们跑过来,他张皇失措,面带恐惧,手里拿着帽子,好像在有世袭统治权的公爵面前一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央求道:

“善良慈悲的先生们!请别生我那傻瓜的气:他从小就有忧郁症。我们一定好好侍奉你们,今晚我把我自己的房间让给你们睡。只求你们把我的堂倌还给我,因为今天我的事情太多了!下一次我决不会再用这类愚蠢的请求打扰你们这样的先生。你们自己看看,我自己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靡非斯托非勒斯笑了,那是嘶哑的笑声,根本不是快活的笑声。他说:

“算了吧,我的朋友,我已不是第一次宽恕。下楼去吧,在楼梯下面你会找到自己的堂倌的。”

老板和所有顾客们,也包括我在内,都向楼下跑去,一点儿没错,在楼梯下面堆放木柴的地方坐着那个小伙子,他像个刚生下来的小羊羔似的浑身哆嗦着,打摆子似的。老板把他拉到灯光下,我们大家争先恐后地问他出了什么事,可从他嘴里一句话也得不到,因为恐惧可能使他丧失了记忆力。我回到楼上,这回没有询问靡非斯托非勒斯,我已知道他用些无关紧要的玩笑回答问题的方式。

至于老板,他履行了诺言,真的把自己放有一张大的双人床的房间让给了我们过夜,自己和老婆暂住到一间贮藏室里去了。我和浮士德博士在这张双人床上并排睡了一夜,直到天亮,而靡非斯托非勒斯选择了另外一个地方过夜。睡觉前我好像无意似的对博士说:

“可能,旅途上各种不愉快的事情都是靠您的朋友的机敏使您得以摆脱的吧?”

浮士德博士回答道:

“我倒希望在路上和在生活中尽量多地亲身经受到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不愉快的事情,或许那样我才能体验到欢乐。”

这些话说得非常严肃,超出了我的问题所要求的回答。博士说完就假装闭上眼睛,装出睡着了样子,而困意很快就中断了我关于白天遇到的离奇事件的混乱思绪。

第二天清晨,伴随着旅馆老板一个劲儿地大鞠躬,我们又上路了,前往埃尔夫特河畔有着一座古老教堂的美丽城市——缪斯捷列费里。在那里我们歇了歇,这次没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从那儿我们略微向东转,在特里尔大主教堂辖区的道路上驶向阿尔山。一路上到处都洋溢着富裕生活的气息,这是已故大主教英明统治的结果。那一天,我又一再地促使浮士德博士进行对话和独白,因为我必须不断地集中精力以消除对莱娜塔及失去幸福的痛苦思恋。尽管旅行途中出现一些波折,这些思恋不时地在我心中涌起,恰似冰岛热泉水的沸腾一般。黄昏时分路过弗列斯海姆,我们都在考虑在什么地方过夜。突然一个意外的事件改变了我们所有的打算,并且也以始料不及的曲折方式使我在本书中描写的那个悲哀的故事得到了非常不幸的结局。这个事件是一连串意外事件中的一个,它们不断地迫使我不把生活看作是一个高明的艺术家根据一定的、极其完善的意图雕塑的作品。

已有一段时间我们的好奇心被矗立在维舍河岸上的一座美丽城堡吸引住了。我们沿着河谷走,只见城堡古式的四角塔楼雄踞于整个地平线上。我们转过一条河湾,它离我们已很近了。这时我们发现一个骑马的人正朝我们飞驰而来。他挥动着帽子,明显地向我们发出信号。靡非斯托非勒斯吩咐停车。骑马人的穿戴像一个骑士比武会上的传令官,他骑到跟前恭敬地行了个礼,说道:

“我家老爷,这个城堡的主人,阿达里贝尔特·冯·维伦伯爵吩咐我前来问一下:您是不是在去特里尔城的途中路过我们的领土的维滕贝格的著名神学、哲学、医学与法学博士约翰·浮士德?”

博士回答道,这正是他本人。于是,传令官接着说道:

“我家老爷恭请您和您的同伴到我们的城堡赏光,在这里待一夜或多些天,如果您愿意的话。”

听到这里,靡非斯托非勒斯大声叫道:

“亲爱的博士!你发现了吗,我们和你已经享有多么广泛的声誉了!至于我,我不会拒绝伯爵的邀请,依我看,在贵族的床上舒舒服服地躺着,要比在农村旅店里被臭虫兄弟咬得痛苦不堪或者在旅馆老板的双人床上按照佛罗伦萨的方式过夜,要强得多。”

我和博士对于热情提供我们的歇脚之地没有任何反对意见,所以我们立刻向传信人表示同意,并拨转马头,向城堡驶去。

沿着架设在灌满水的壕沟上方的吊桥,我们首先进入了第一个宅院,在那儿把马匹和大车交给了仆人们,然后我们步行穿过第二道大门,进入城堡的主要庭院,它根据主人的意图已变成一座意大利风格的小花园。在通往城堡内部的楼梯下,冯·维伯爵本人在一群随从陪同下迎接了我们。他是一个年轻人,外貌很漂亮,一张威尼斯画家济钦安·维切里喜欢画的、蓄着不长的胡须的坦诚的脸。他讲了一些很讲究礼节的话,欢迎浮士德博士的到来。其中提到赫尔墨斯、大阿尔伯特、奥林匹克诸神以及圣经上的神意代言人,词藻之过分华丽我是以后才觉察出来的。浮士德博士致了简短的、不失尊严的答辞。然后,根据伯爵的手势,少年侍从请我们跟随他们走进为外来客人准备的房间,在那里我们可以在经过一天的旅途劳顿后洗漱一下,换换衣服。

在经过一个个房间时,我发现一点:这个城堡是那些如今越来越多地变成直接贼窝的骑士巢穴中一个特例;后来我相当一段时间住在城堡里,对此更确信不疑。众所周知,在我们当今严酷、清醒的时代,战场上需要的与其说是个人的勇敢,倒不如说是士兵的纪律和大炮、火绳枪、火枪的数量;生活中起主导作用的不是名门望族的出身,而是金钱的力量。所以银行家们以其影响力与国王争论,骑士们变得极端颓丧,不管乌里利赫·冯·胡滕(4)如何为他们辩护,昔日勇敢的贵族们已构成当今社会最落后的阶层。然而,在冯·维伦伯爵的城堡里处处可见良好的教育与审美力的痕迹,特别是高雅生活的痕迹。很清楚,城堡的主人想与我们的时代同步前进。关于这个时代,也是那位胡滕赞叹道:“在这样的时代生活是多么快乐!”一些房间里精致的意大利家具,可以猜出是出自光荣的画家马特维·格留涅瓦里德的门徒之手的绘画作品,差不多是彼切尔·费舍尔本人浇铸的塑像,以及许多其他细小物品,宛若古老的、进军巴勒斯坦的时候房屋陈设中沉重的但不失其秀美的华丽织物上鲜艳的图案。在划给我们的房间里,我们看到所有最讲究的卫生用品、香水、美肤粉、梳子、刷子、指甲刀,好像我们是些妓女或者罗马上流社会的交际花。

用带香味的水洗过脸,在仆人帮助下,把路上穿的长身上衣换成伯爵提供的蓝色丝绸衣服。在这种地方作为尊贵的客人被接待,我可耻地、不无虚荣地感到很荣幸,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作为浮士德博士偶然的旅伴被邀请的。当我们被领到楼下饭厅时,这种空虚的自我满足仍未消失。饭厅里,宽大的餐桌上已铺好桌布,像在货郎摊上一样摆满各种各样的食品和酒肴;伯爵和伯爵夫人以及整个城堡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伯爵夫人路易莎看上去比自己的丈夫年龄大,但仪态高雅,举止端庄。显然,宽敞的大厅过去是领主用来接待诸侯的,大厅墙壁上装饰着以特洛伊战争为题材的彩色画,许多火把和蜡烛把大厅照得通亮。衣冠楚楚的男士们身穿沙沙作响的丝绸衣服,头戴插着驼鸟羽毛的帽子;太太们穿着勾花织物,佩戴着金光闪闪的首饰,皮肤粉嫩粉嫩的,一个个都是那么光彩照人。置身于为数不多的这些人中间,我一刹那间曾感到自己——人是多么渺小!——几乎是幸福的。

但很快我就面临着应有的失望。首先,我应该确信:谁也没打算注意我,而我一向习惯于旅行生活和面对面的平静谈话,不善于挤进热闹的场面。其次,我不能不觉察到,当伯爵和他周围的人过分热情地向浮士德博士表示敬意的时候,在他们对他及对我们的态度中有某种嘲笑的成分。我脑海中产生一个猜想:我们之所以被请来,只是作为在春天寂寞的时候可供他们消遣的、罕见的小丑——而这一怀疑的细枝注定要长成一棵大树。

我们分别在桌旁坐下,我坐到了桌子尽头,那儿坐着城堡的神父和一个穿着丝绒长衣的沉默寡言的先生,他们只忙着喝酒,很少顾及我,这倒使我有可能毫无阻碍地进行自己的观察。我看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浮士德博士身上,他被安排在伯爵夫人旁边坐下,伯爵不断地与他谈话,一会儿请他吃,一会向他又说出一大堆赞扬他博学多才的恭维话,一会儿又向他提出各种各样、似乎十分严肃的问题。当浮士德开口时,伯爵便做出弄虚作假的手势,让大家都不要说话,似乎每一次都准备听到英明的启示,但这普遍的恭敬和伯爵辞藻华丽的颂扬,特别是提给博士的那些貌似科学的问题,都带有一种强烈的拙劣模仿和讽刺的味道。我甚至两三次发现在场的某些人没有掩饰好的笑,这表明所有这些人都参与了阴谋。当我确信自己的发现是正确的时候,我为自己感到羞愧,为博士感到委屈,我甚至准备站起来,说几句尖刻的话之后就离开城堡;但一种思想制止住了我:不应该首先由我,而首先应该由我的旅伴们这样做。

而浮士德博士似乎已先于我觉察出自己的处境,因为前不久他还在我这个偶然的同路人面前那么情愿地揭示自己的智慧宝藏,现在却突然变得像马克齐·普拉图(5)的主人公那样少言寡语。伯爵所有热情的问候在他冷漠的客气中消失了,对于那些在场的人把他作为预言家,不时向他提出的虚假的问题,他都尽量回避了。而靡非斯托非勒斯什么都不在乎,很乐意地、像抓球似的匆忙抓住这些问题,然后随手抛出回应箭矢,有时正中那些虚伪的提问人的眼睛。

比如,伯爵年轻的堂兄弟,骑士罗伯特一本正经地对浮士德说:

“我想问问您,大智大慧的博士,关于把自己变成隐身人的手段。有人断言,说为此只需要把握有蝙蝠、黑鸡和青蛙的心脏的手夹在右胳膊腋下就行了。但大多数做过这种实验的人都确认这种方法不灵。另外一些人提出十分复杂的方法:必须在星期三太阳升起之前,拿起一个死人的头,往它的每个眼睛、耳朵、鼻孔和嘴里各放一粒黑豆,在头上做一个三角形记号,埋掉它;在这之后的八天里去给坟墓浇水,第八天时魔鬼就会出现并问您:您在做什么,您要回答:‘我在浇我的花。’魔鬼会向您伸出手,请您给它喷壶。如果在它手上有一个你在死人头上做的那种记号,您就把喷壶给它,魔鬼就会去浇花;第九天就会长出豆荚,只要把一粒豆子放到嘴里,就会成为隐身人。但这种方法太复杂。最后,还有一些人确信,只有唯一的一种变成隐身人的手段,那就是——吉盖斯(6)的戒指,关于它,柏拉图和西塞罗都谈到过,它不可挽回地丢失了。”

骑士刚说完,靡非斯托非勒斯就大声叫道:

“我,亲爱的骑士,知道一个最简单的变隐身人的方法!”

自然,听到这些话,所有的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靡非斯托非勒斯的身上,就好像他是埃涅阿斯(7),正准备给迦太基人讲特洛伊陷落的事情。但在一片静寂中,他说道:

“如果想成为隐身人,只要躲到一个不透明的物体后面,比如墙后面,就行了。”

靡非斯托非勒斯的俏皮话引起了普遍的失望。但过了一会儿,城堡司法总管又向博士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您,尊贵的博士,漫游过许多地方。您能否告诉我们,耶稣基督进入耶路撒冷时骑的那匹母驴的骨灰是否也埋在维罗纲城里?另外一头预言者瓦拉姆曾经骑过的母驴至今还活着,并保存在巴勒斯坦的一个秘密地方,准备在基督二次降世时把伊利亚从天上驮下来,是这样吗?”

又是靡非斯托非勒斯自告奋勇来回答这个问题,他说:

“我们,亲爱的先生,没有核查过您谈到的事情;但是,既然在人们中间几千年公驴一直没有绝迹,那么瓦拉姆的那头母驴为什么不应长生不老呢。”

这个玩笑在谈话者中间获得不少成功,可越来越多的新问题从桌子的各个角上提给浮士德,而且随着人们酒酣耳热,大家都已醉醺醺的,这些问题变得越来越无礼,有时已接近侮辱。此时我从自己的观察位置上可以看到,喝醉的男士们开始放肆了,一些人偷偷地揉捏旁边的女士的手和胸脯,另外一些人喝得难受了,不知不觉地解开了束缚自己的纽扣。这时,整个晚上一直很机敏的伯爵用这样几句话中断了已开始了的闹宴:

“我觉得,朋友们,该让我们的客人们休息了。我们已经向巴科斯(8)、科摩斯(9)、弥涅耳瓦(10)表示了敬意,现在是给摩耳甫斯(11)祭酒的时候了。感谢我们的对话人所有充满智慧的讲解,祝愿他们得到想象之神的灵气。”

爵士清晰坚定的声音立刻使所有在座的人控制住了自己,他们从桌边站起来与我们道别,又表现出十分恭敬的样子。

我们三人向伯爵和伯爵夫人鞠了一躬,感谢他们的款待,随后少年侍从把我们领回我们的房间,那里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所有必需的物品:很多被褥、睡衣、睡帽、便鞋,甚至还有尿壶。热情的伯爵在其殷勤的照料中只差没给自己的客人每人介绍一个放荡女人了,如同乌尔姆城市的居民为西吉斯孟德(12)皇帝和他的随从做的那样。

至于我,在戈特弗里德·布里昂斯基(13)的某个战友可能曾经休息过的房间里入睡前,暗自作出了决定:第二天早上一定离开这个城堡,即使我的旅伴们不走也罢。然而,我作出这个决定,正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没有得到上帝的恩准,所以结果完全是另一样;因为命运把我引到阿达里贝尔特伯爵这里来,其目的要深远得多,绝不仅仅是让我看看显贵的浪荡公子们的酒宴。

按照自己的习惯,第二天我醒得非常早。不想惊动别人,我悄悄下了楼,走到凉台上;那是一种意大利敞廊,在我们旧的骑士城堡里经常可以看到。我靠在圆柱上,呼吸着三月份清新的空气,眺望着远方美丽的田野,不由自主地思索起自己的命运。所有悲哀的思绪冲破意识的堤坝,淹没了我的心灵。我好像看到了莱娜塔,她正在一个我不熟悉的城市里和另外一个人,不是我,欢度新的快乐时光;或者相反,她正在思念我,懊悔自己的出走,但她没有任何可能去寻找我,因此和我永远地分离了;或者,她病了,又陷入了绝望,被一些陌生的、粗鲁的人所包围,他们嘲笑她的痛苦和她奇怪的话,谁也没有像我以前那样走到她身边,用亲热的话和温柔的抚摩来减轻她的痛苦……昔日的哀伤又猛地袭来,使我心如刀割,难以自制。我把脸趴在石墙上,泪如雨下。

我这么哭着,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冯·维伦的城堡凉台上。突然,一只手触摸到我的肩膀。我抬起头,看到伯爵本人站在我面前。虽然他比我年轻,但他慈父般地搂着我的腰,带我在敞廊里走动,友善地、小心翼翼地询问我:哭什么,是他的什么人欺负了我,还是因为我的个人生活不顺心。我感到羞愧,不好意思。我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回答说:我的悲哀是自己带来的,我不可能抱怨城堡里的什么事情。但伯爵不想扔下我走开,于是我们在敞廊里走来走去,继续谈话。

很快我就得解释,说我不是浮士德博士的随从,我只是三天前才和他相识的,这使他对我产生了好感。当时,在伯爵的话语里,除了过多的,假若让我来形容的话,水银般的生动活泼之外,还听得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这使我忘记了昨天有他参与的、对我们进行的嘲弄,并对他采取了信任的态度。谈着,谈着,我们发现在书籍及其作者的世界里我们有共同喜爱的人和书。他立即提议给我看看他的藏书,我根本找不到理由或借口来拒绝。

在伯爵的书房里我又一次相信了:我最初的印象是正确的,伯爵属于自己那个阶层里出色的人物,他的藏书会使任何一个学者身价大增。他领我走过一排排摆满书籍的搁架,指给我看一本本贵重的牛皮纸硬书皮、木质硬书皮、红皮面、绿皮面、黑皮面的书以及各种罕见的、用上等机器印制的版本,还有他精心收集的我们时代的路标,如:《隐士们书简》、《对愚蠢的赞颂》、《牛氓》。看到它们,我如同看到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然后,伯爵又给我看了他拥有的各种科学仪器:地球仪、天体仪、星盘以及其他我不认识的仪器,并且当场给我讲述了弗劳恩堡的尼古拉·科贝尔尼柯关于天体结构的令人惊讶的大胆理论。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一理论,因为至今这位天文学家的著作还没有出版。最后,伯爵打开自己的箱子,从中取出他人从邻近修道院获取的古罗马作家们的手写书、他在印度旅行时带回来的绝妙的古代宝石雕刻收藏品,他还从一个特殊的小匣子里取出著名的乌里利赫·察济(14)写的一叠信,他们之间保持着通信交往。

不难发现,伯爵给我看他的收藏品是带有孩子般的自夸心理的,但他对科学和艺术的爱还是使我完全与他和解了。为了让他高兴,我说:对于这些财富,恐怕梵蒂冈会羡慕的。听了我的恭维,伯爵更高兴了,他让我坐在他对面,对我说:

“我不能再把您看作外人了,因为您属于像我这样的新人。我起誓,若欺骗您我会感到惭愧的。所以,我应该请您坦率地告诉我,您对浮士德博士是怎样想的?”

我回答,说我认为浮士德博士是个旧派人物,但非常聪明,有学问;同时我没能克制住自己,又补充说:比起城堡里的人们的表现,他值得我的尊敬。

这时,伯爵对我说了下面这样一段话:

“而您知道关于浮士德和他的朋友流传着怎样的传闻吗?人们说:这个靡非斯托非勒斯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个魔鬼,他必须为博士效力二十四年,条件是:浮士德死后,灵魂归他所有。我当然不相信这些胡言乱语,而且我从来就不相信与魔鬼签订的协定。我认为,魔鬼若是以现实生活中的效力来换取灵魂,那他就是做了一笔糟糕的买卖。我觉得,事情非常简单:您的旅伴们,我的客人们,不过是些江湖骗子,他们利用的不是地狱的力量,而是巧妙的骗子手段。他们从一个城堡走进另一个城堡,从一个城市走进另一个城市,到处变戏法,把自己装扮成魔法师的样子,以骗取钱财,逍遥自在地生活。”

这些话使我感到异常惊愕,因为在此之前我一直把浮士德博士看作是一个十分高尚的人,所以我热烈地为他辩护起来,以至于在我和伯爵之间一时产生了相当激烈的争论。最后,伯爵坦率地向我承认:他请路过此地的浮士德博士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揭穿他们的鬼把戏,让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随后他建议我参与共同的阴谋,在这件事情上助他一臂之力。就这样,我突然面临着一个困难的选择,好像赫拉克勒斯(15)站在十字路口上。区别只在于我更不清楚善在哪一方,恶在哪一方。因为通过我们的谈话,伯爵的形象变得非常动人,而关于浮士德博士我心目中已形成了很高的评价。一段时间里我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但随后我找到了平衡点。我对伯爵说:

“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参与一个阴谋,去反对一个没对我做过任何坏事、并且我认为是非常有学问的人。但出于对您的尊重,伯爵先生,我不会采取任何反对你们的计划的行动,并向您保证,关于我们的这次谈话,我一个字也不会向我的同伴透露的。”

伯爵接受我的决定之后,我觉得再谈我要离去的事是不适宜的,所以我决意在城堡再住一天;但我意识到,碰见靡非斯托非勒斯和浮士德时总免不了要尴尬些,好像做错什么事似的。我感觉自己仿佛处于两个敌对的阵营中间,既没靠近这一方,又没靠近那一方;与前一天相比,我显得更沉默。从那时起城堡里的人都把我看作是一个非常阴郁的、不合群的人。不过,我发现,在这些人中我们总是戴着我们第一次偶然来到这里戴的那副假面具,而且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在各种不同场合下都不得不多次改换不同面孔。

我们在城堡的第二天完全是在伯爵为欢迎客人而操办的打猎中度过的,但我将不去描写这次打猎的情况,免得在自己的叙述中绕弯子。我只想说,尽管是早春时节,这次打猎仍应视为很成功的,因为它给参加者们带来不少愉悦,并捕获了一头野猪,这在当地是一种罕见的野兽。像昨日一样,浮士德仍是各种攻击的目标,对此仍主要是由靡非斯托非勒斯进行回答的。有时他回答得很准确,有时相当粗鲁,以此把自己扮演成西班牙人称之为“说庸俗笑话的人”,明显地博得了太太们的好感。

当我们带着在新鲜空气中劳动之后的那种愉悦的、仿佛浑身发热似的疲倦回到城堡时,已经很晚了。等待我们的仍是一顿丰盛的晚餐,还是在昨天的那个大厅里。但这一次伯爵不打算拖延实施自己的计划,刚吃饱肚子,他就向博士说道:

“我们都知道,尊敬的博士,在魔法方面您取得了辉煌的成就,甚至把当代任何一位魔法师与您相提并论都是不合适的,也甚至包括西班牙人托拉里巴(16) (让他难过去吧!),我们还知道,对别人请您展示自己艺术的请求您从未拒绝,比如,您使安卡里特斯基公爵有可能亲眼看到马其顿王亚历山大和他的夫人,您用咒语把他们从俄耳库斯(17)的阴影下返回到赫里奥斯(18)的阳光下。现在,在场的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恳求您让我们也看一看您奇迹般的艺术中的哪怕一小部分。”

我紧张地等待着浮士德博士的答复,因为在伯爵请求中我十分清楚地看到了捕兽器的弹簧圆盘,我非常希望博士毫不客气地打断那虚伪言辞。然而,使我感到惊讶的是,在此之前一直克制的浮士德博士,此时带一种高傲的神情说道:

“亲爱的伯爵,为感谢您的热情款待,我同意给你们看一看我有限的知识允许我做的一点点东西;我想,安卡里特斯基公爵将不会在您面前再吹嘘什么了”。

正像我现在说明的那样,受到伯爵及其周围人侮辱的浮士德想向他们证实一下,他的确掌握着他们所不知道的力量。为了这种不太值得的虚荣,他决定把魔法贬低到公开表演的地步。但当时,在伯爵的怀疑影响下,我以为博士接受请求,就会暴露出自己卖艺的江湖骗子的面目,因为只有他们才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呼唤幽灵;所以,我已准备把他与那些在农村到处贩卖各种避邪物、膏药、神秘药丸、兑换不开的三马克银币及其他东西的骗子看成一路货色。这时,靡非斯托非勒斯站起来,走到浮士德博士跟前,在他身边态度坚决地说了些什么,但博士生气地耸耸肩,似乎在说:“我不想那样。”靡非斯托非勒斯不高兴地走到了一边。

人们乱哄哄地从桌旁站起来,围住博士,对他的决定表示感谢。我趁机离开房间,在空旷的走廊里走来走去。我生自己的气,因为没有履行自己昨天的决定,我感到心乱如麻。然而,好奇心,或者确切地说,追根寻底的渴望——对此我一点也不惭愧——不允许我离开人们,单独地度过那个晚上。所以,过了半小时,我回到了大厅,还是成了浮士德博士完成的那场魔法实验的见证人。我将在这里公允地把它描写下来,就像以前公允地描写其他事情一样,对我脑海印记下来的东西尽力不做丝毫增补。

大厅里的桌子和椅子都移到了角落里,人们在横着摆放在大厅里长凳上坐下来,互相低声说笑着,仿佛等待欢快的闹剧似的等待着实验的开始。为伯爵和夫人在前面摆放了两把沙发椅,靡非斯托非勒斯站在一边,向人们解释着什么。而浮士德博士面色非常苍白,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向仆人们发出最后一些指示。我在第二排的一张长凳边上坐下来,从那儿可以很方便地观察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当在场的人们稍微安静下来的时候,浮士德博士说道:

“尊敬的伯爵和伯爵夫人,亲爱的女士们,光荣的骑士们!现在,我要让海伦(19)女王——墨涅拉俄斯国王的王后、宙斯和勒达的女儿、卡斯托尔与波吕丢刻斯的妹妹,希腊的绝世美人,清楚地出现在你们面前。女王将以她生前的形象和面容出现,她将绕着你们的行列走一圈,允许你们看她,并将在你们中间停留大约五分钟,然后消失而去。”

这些话浮士德博士说得很坚定,但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他有些紧张,他的目光极其尖锐,因而可以想象得出,他本人并不十分相信他将要做的事定会成功。但他的话刚刚说完,靡非斯托非勒斯就严厉地、带有命令的口吻地补充道:

“我要特别地警告你们,亲爱的先生们,当显灵的人来到你们中间时,你们一声也不要出,更不要对她讲话,不许触摸她,而且也不许站起来。你们应该向我们保证做到这些。”

伯爵代表大家回答,说他们都同意这些条件。这时靡非斯托非勒斯吩咐熄灭大厅里所有的火把和蜡烛,只留下远处一支蜡烛,所以立刻大厅里变得几乎一片漆黑。在黑暗的恐惧与等待的不安中不时发出的低语和衣裙沙沙声渐渐消失了,所有的人仿佛堕入黑洞里一般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在房间各个角落里突然响起我以前曾与莱娜塔一起听过的那种噼啪声和敲打声,它们使我的心烦躁地跳动起来。随后,亮闪闪的星星慢慢行移过整个房间,突然消失了。尽管我已不是第一次看到魔法显灵,但仍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终于,在远处的角落里,淡白色的一团云离开了地面,晃着向上升起,增大,伸长,形成一个人形。几秒钟后,云团中隐约现出一张脸,几缕云雾变成了衣褶,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仿佛活生生的女人轻盈地向我们走来。一开始幽灵走近伯爵,它晃着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像浮动在空气中似的向左转去,朝我走来。面对这一场景不管我有多么震惊,却仍没忘记集中自己的全部注意力,好仔仔细细地看清幽灵。

根据我的记忆,海伦的个子不高,穿着画家安德列阿·曼切尼亚描绘的那种紫色礼服;她长长的金发披散着,一直垂到膝盖处;她的眼睛宛如两颗黑炭,小嘴的嘴唇非常鲜艳,弯曲的脖颈像天鹅一样白皙;整个形象并不是那么威严,但妩媚动人,绝世无双。她非常快地掠过我的身边,继续在观众中间走着,来到浮士德博士跟前。在昏暗中可以看到,博士十分激动地上前向幽灵伸出手去。这一举动使我十分惊异,由此可以作出结论:对于浮士德本人来说,神灵显示也是出人意料之外的。

我还没来得及太仔细琢磨这一看法,突然发生了一件事,它立刻中断了我们这场已开始的、那么诱人的实验。当海伦躲开博士,走近坐在第二排左边尽头的伯爵堂兄弟跟前时,他猛地跳起来,大胆地把幽灵抓到自己手里,大声喊道:“点灯!”浮士德马上痛苦地吼叫一声,朝他扑去,所有的人也都从座位上站起来,而早已有所准备的仆人们迅速点燃预先藏好的火把,整个大厅被它们淡黄色的光照亮了。

混乱中一时什么也分辨不清,似乎在风度翩翩的客人们中间发生了厮打,但伯爵果断的干预使所有的人安静了下来。我们看到骑士罗伯特,他手里拿着一块深紫色丝绸布,正一个劲儿地说:“她从我手中挣脱出去了,在城堡里找她,她应该就在这里!”

但显而易见,一个活人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是不可能逃掉的,所以只承认古希腊的海伦的幽灵是在抓住的骑士手中消失的,又变回了产生她出来的那团云。浮士德博士悲哀地向伯爵抱怨,说许下的诺言没有得到履行。而靡非斯托非勒斯针对争吵冷冷地说:

“我们所有的人都应该满足了。博士——唤来了那么迷人的幽灵,使骑士无法遏止住自己的冲动;而骑士——他企图控制古希腊的海伦,为此什么也没有付出。而得伊福玻斯(20),众所周知,很不幸,为了同样的企图而被割掉了鼻子和耳朵。”

当然,这些话很失礼,靡非斯托非勒斯本来会为此承担责任的,如果不是骑士以及伯爵本人感到有些羞愧并很想平息这些争吵的话。伯爵语无伦次地说了些什么,一半是道德,一半是向浮士德表示感谢。而我,在人们七嘴八舌说话的时候走出了大厅,回到自己的房间,因为我突然为自己参与这些不聪明的事情而感到羞愧。不管我看到的现象是什么,真的是用魔法再现生活在远古时代的人物,还是靡非斯托非勒斯把自己扮演成那种大师所搞的新把戏,我觉得,我们,观众,在其中扮演了屈辱的角色。我想像甩掉雨衣上的雨水那样尽快地甩掉这天晚上所有令人苦恼的印象。

我倒在床上,过了一会儿,浮士德博士经过我的房间,敲我的门,我故意没出声,假装睡着了。

 

(1)原文为拉丁文。

(2)罗拉德派:十四世纪产生于英国,德国的宗教团体,反对天主教。

(3)施马尔卡尔登联盟是德意志新教派为捍卫新教于1531年成立的政治联盟。

(4)胡滕(1488—1523):德国人文主义作家,骑士阶层思想家。

(5)普拉图(公元前三世纪中期—约前184):古罗马喜剧作家。

(6)吉盖斯:小亚细亚的古代国家吕底亚国国王。

(7)埃涅阿斯:古代神话中特洛伊战争时特洛伊的主要守护神之一。

(8)巴科斯:即狄奥尼索斯,酒神,古希腊神话中葡萄种植业与酿酒业的保护神。

(9)科摩斯:古希腊神话中宴乐之神。

(10)弥涅尔瓦:即雅典娜,古希腊神话中的智慧女神。

(11)摩耳甫斯:希腊神话中的梦神。

(12)西吉斯孟德(1368—1437):自1410年起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13)戈特弗里德·布里昂斯基(1060—1100):法国公爵,1096—1099年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领袖之一。

(14)乌里利赫·察济(1461—1535):瑞士法律学家,人道主义拥护者。

(15)赫拉克勒斯:希腊神话中宙斯的儿子,希腊最负盛名的英雄。

(16)托拉里巴:十六世纪在西班牙,乃至整个欧洲都有很高声望的魔法专家。

(17)俄耳库斯:罗马神话中的死神。

(18)赫里奥斯:希腊和罗马神话中的太阳神。

(19)海伦:希腊神话中宙斯和勒达的女儿,斯巴达国王墨涅拉俄斯的王后,孪生英雄卡斯托尔和波吕丢刻斯的妹妹,以绝世美貌驰名。后来特洛伊王子帕里斯把她拐走,从而引起特洛伊战争。

(20)得伊福波斯:希腊神话中特洛亚城的保护者之一,后被墨涅拉俄斯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