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普照,大火熄灭,烟雾随着夜色消散,只剩下烧焦的榆树,成堆的残骸俨如史前的小丘,焦黑的树木残留下来以见证昨晚的爆炸案。救火员和警察忙着挖掘废墟。一个黝黑安静的人,眼睛锐利,指挥整个作业。他好像特别着急要清除残骸,以便走下地窖看看里面的情景。

他们站在树林边看,温暖的晨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衫。鲍林冷眼看着工人。

“看到那个长鹰眼的家伙吗?他是爆破专家。我想既然插手管事了,就好办了吧!我要看看这怪事到底怎么发生的?”

“你是说他会在那堆垃圾里找到东西吗?”罗威问。

“这就是他来的目的。”

工人进展神速,没多久,就清除完遮盖在地上洞穴的残骸。他们一手转一手地把垃圾铲到三十英尺外的地方。等地窖清除得差不多,可以容身往下走时,那个静默的人就爬进洞内消失了。十分钟后他又出现了,四处张望着,好像在打量爆炸的范围,然后又消失了,这次他消失在树林间。等他回来,他又潜入地窖。第三次出现时,脸上带着安静满意的神情,他两手捧着乱七八糟的铁片、橡胶、玻璃、电线。

“怎么样?”鲍林问。

“老大,证据在此。”爆破专家轻松地说。他拿起一小片像时钟的仪器,“定时炸弹。”

“啊!”哲瑞·雷恩先生说。

“手法原始,自家制造。用时钟定时在六点钟,装着黄色炸药。”

同样的问题同时跃上佩辛斯、罗威、雷恩的嘴唇,然而是雷恩抢先问,“炸弹什么时候装上去的?”

“星期天晚上六点——如果昨天晚上六点钟爆炸的话。是个二十四小时的定时炸弹。”

“星期天六点钟。”佩辛斯慢慢地重复说,“那么就是星期天晚上,麦斯威尔被攻击之前就装上的!”

“看来你是对的,佩蒂。”罗威说,“如果放炸弹的人知道房子里有文件,他放炸弹的目的是要毁掉文件。那么就是他知道东西就在屋里,可是不知道到底在哪里。很难——”

“爆炸的中心点就在地窖。”专家说着,朝烧焦的岩石吐了一口口水。

雷恩又“啊”了一声。

“第二个访客,就是从小秘密橱匣拿出文件的人。”佩辛斯别有用心地看了一眼雷恩,“不可能就是放炸弹的人。这很明显。第二个访客知道文件的下落;放炸弹的人不知道,跟你说的一样,高登……”佩辛斯的话被一个粗糙的吼声打断。声音从在挖掘地窖废窟的工人那里传来。他们都转过身去。

“什么事?”鲍林叫着,一面快速跑过去。

三个人俯着身子像看什么似的,头都快碰到一起了。一个人转过头,脸色惨白,全身发抖。他好不容易发出声音:“老板,这,这里有一具尸体。从他的表情看来是,是谋杀。”

年轻人踩着黑色灰烬奔向屋基边缘。雷恩慢慢跟在后面,脸色苍白焦虑。

罗威看了一眼,粗鲁地把佩辛斯推开:“佩蒂,不好。”他声音沙哑,“你最好到那边的树下。这不、不太好。”

“哦。”佩辛斯说。她的鼻孔紧张地呼吸,一言不发地顺从他的要求。

男人们都睁大眼睛,出神地看着深洞。一个年轻红脸的警察,从地窖的一角爬出来,弯下腰,不停地发抖,开始呕吐……尸骸燃烧得很严重,简直不成人形——一条腿和一条胳膊可怕地不见了,衣服完全烧尽。

“你怎么知道他被谋杀?”雷恩严厉地问。

一个资格较老的警察,嘴唇变了形:“他还没有完全烧焦,我可以看到洞。”

“洞?”罗威差点呛倒。

那人不由得叹气:“三个洞。在他肚子上,干净利落。那些是子弹孔,先生,别忘了。”

三个小时之后,雷恩、鲍林警官、佩辛斯和年轻的罗威,沉默地坐在泰里镇检察官的办公室。一通电话催促人派一辆车子去,把尸体送到泰里镇验尸官的办公室。除了必须收拾残骸遗物之外的手续,鲍林下令一概不准任何人接触尸体。警员再度搜索衣物的残骸,希望找到钮扣,因为这可能提供指认被害人身份的线索。但是尸体遭到爆炸的震击,负责警员很快就放弃搜索。爆破专家愉快地说,尸体没有被炸成原子,真是奇迹。

他们坐在检察官的桌前,瞪着桌上的东西看。这是从死者身下取下来的唯一物件,可能可以用作线索。这是一只英国制的手表,便宜货,上面是一条皮带,想追寻来源是徒然浪费时间。表壳几乎都不见了,只残留一小片三角形的玻璃。制造手表的合成金属尽管表面灰黑,倒未受爆炸影响。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指针指的是十二点二十六分,表面有一道很深的砍痕,这砍痕砍到外面的表缘上。

“这可奇怪了。”检察官有点儿年轻,眼神充满忧虑,“鲍林,你不是告诉我,尸体发现时,脸部朝下,戴这只手表的手臂压在肚子下面吗?”

“没错。”

“那么表壳上的这道刀痕不是爆炸留下的了。”

“还有别的。”佩辛斯说,“爆炸发生时是六点钟。如果手表因此停走的话,指针应该停在六点钟的方位,但实际上却不是。”

检察官赞赏地看着她:“对啊!说实话,我自己都没有想到。你说你是萨姆巡官的女儿,是吧?”

验尸官匆匆走进来——一个秃头的小个子,粉红的脸,温柔的下颚——“你们好,你们好!我猜你们想听好消息。我刚刚检查完乱七八糟的内部。”

“他是被谋杀的,对吗?”罗威急切地问。

“是的,没错。当然以尸体的状况很难下定论,不过按照我的意见,他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三十六个小时,这样推算,他大概是星期天半夜死掉的。”

“星期天半夜!”佩辛斯瞪着罗威,他也瞪着她。哲瑞·雷恩先生摇动了一下。

“这样和手表上的时间大致吻合。”检察官下结论说,“十二点——二十——六分。这只表一定是在谋杀时停止的。他在星期一零点过二十六分被杀。”

秃头的小个子接着说:“他是从前面被射杀的,距离很近。三颗子弹。”他把三颗打烂变形的子弹丢在桌上,“关于表壳上的刀痕,手腕上也有一道砍得很深的刀痕。手腕上刀痕开始的地方,刚好是手表上刀痕停止的地方。”

罗威问:“换句话说,你认为同样一记刀痕同时砍在手腕和手表上了?”

“标准答案!”

“这就是我们的刀斧手了。”罗威的眼睛燃起愤怒的眼光,“或至少是用斧头的人……医生,这些刀痕可能是由小斧头砍的吗?”

“没错,不可能是刀子。凶器一定是刀刃很宽,有把手的。”

“这样就解决了,”鲍林说,“有人用斧头雕刻这只鸟,砍在他的手腕上,打烂他的手表,手表停了,并且伤到手腕。同时,我看是在打架时,用铅弹喂饱了他的肚子。”

“还有一件事。”医生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包在卫生纸里的小钥匙,“鲍林,你的人刚刚拿来的。他们在尸体附近裤子的口袋里掏出来的。有人指认过了……”

“麦斯威尔?”

“看管那房子的人?对,麦斯威尔指认这是前门原来的钥匙。”

“原来的!”两位年轻人不约而同地叫出来。

“奇怪。”鲍林说,“等一等!”他抓起检察官的电话,打到泰里镇的总局。他对某人简短地说了些话,然后放下话筒,说,“没错。我的手下告诉我说,这是艾尔斯博士的钥匙。那天晚上把麦斯威尔绑在车库里的蒙面人,拿走的是复制的。”

“这是唯一的原件?”佩辛斯喘着气说。

“麦斯威尔这么说的。”

“这样看来,就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了。”检察官满意地叹了口气,“尸体一定是艾尔斯博士。”

“真的?”雷恩喃喃说。

“你不认为吗?”

“亲爱的先生,一支钥匙不代表一个主人。然而,我想逻辑上也说得通。”

“嗯,我很忙。”法医说,“还有一件事。我想你们要死者的外表特征吧!五英尺十一英寸,淡黄色或金色头发,大概一百五十五磅左右,约在四十五岁到五十五岁之间。我找不到其他指认的标记。”

“赛得拉。”佩辛斯低声说。

“正中目标。”罗威不耐烦地说,“一个卷入这个案子的英国人赛得拉博士,星期六从他居住的纽约市旅馆失踪,这个描述刚好符合他,丝毫不差。”

“你不是说那个人吧!”鲍林吼了出来。

“我指的正是。同时身份的指认似乎也含糊不清。这个叫赛得拉的人,同时被指控为艾尔斯博士……”

“那么就有答案啦!”鲍林满心希望,“别忘了,我们抬来抬去的尸体拥有艾尔斯博士的钥匙。如果赛得拉就是艾尔斯,那么万事就有圆满的答案了。”

“再多想一下,我又不太敢确定了。”罗威支吾地说,“其实真的有两种可能性,我们在这边搅和,因为我们分析得还不够透彻。第一个可能性就是赛得拉和艾尔斯是同一个人,就像你说的,鲍林先生。这种情况下,尸体——和两个人的描述都很类似——就澄清两个人失踪的谜团。但如果赛得拉和艾尔斯不是同一个人,那我们只能有一个结论:他们两人的‘外表神似’!我们一直逃避这个结论,因为好像……呃,太像某类小说的情节,不值一提,但是你也躲不掉。”

雷恩没有说话。

“哼!”鲍林挣扎地站起来,“这些废话也许可以解决你们的问题,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这具尸体到底是谁的?艾尔斯博士的?还是天杀的英国人赛得拉的?”

星期三早晨发生了两件重要的事。萨姆巡官从俄亥俄州胜利归来,他的珠宝贼落网了,安全地蹲在铁窗后面;还有,“外表神似”的谜底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