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隆若·乔特博士长着胡子的下巴差点儿掉到胸膛上,他的眼睛张得不能再大,嘴里对着伟拉喀啦喀啦发声。赛得拉博士眨了一下眼,然后脸色发白,瘦削的下巴两侧肌肉绵延起伏,好像无毛动物的脊椎。

他厉声说:“我说,这可有些过分!”他怒视着伟拉,“你这条猪,这不是真话,你在说谎。”

伟拉的小眼睛炯炯有神:“别装蒜了,大人!你明知道你就是雇用我偷书的家伙!”

有一阵子,这个英国人好像真的想要用暴力攻击这个黝黑污秽的意大利佬。没有人说话。对雷恩,对佩辛斯,对罗威,对萨姆巡官,伟拉的指控不过是轻微的惊吓,他们静静地等待,让好戏自己发展。乔特博士好像瘫痪了。

最后赛得拉终于叹息,血色重回他瘦削的脸庞。他微笑说:“这,当然是无稽之谈。这人不是疯子就是故意撒谎。”他端详周遭的脸色,失去了笑容,“天啊!”他叫到,“你们不会真的相信他吧?”

伟拉冷笑,他好像胸有成竹。

“真凑巧,”巡官柔声说,“赛得拉博士,奇怪的是,我们不是第一次听说你就是使用艾尔斯博士这个名字的人。”

赛得拉强做镇定:“我开始认为这是可恶的计谋。乔特博士,你对这事情了解多少?”

馆长伸出颤抖的手摸着山羊胡子:“呃……真是的……我不知道该怎么想。这是我第一次听说。”

“还有谁指控我是……”英国人的眼睛闪了一闪,“艾尔斯博士?”

“克拉伯,萨森太太的图书管理员。他说5月6日你去过萨森公馆,自称艾尔斯博士。”

“5月6日?”赛得拉博士悠悠地说,“这全是一派胡言,巡官。5月6日?你可以打电报给我在伦敦金斯顿博物馆的同事。事实上,5月7日我参加了他们为我举行的欢送会。”

巡官在礼貌的神气下其实感觉一片茫然:“嗯,我想克拉伯的指控只好作罢。”他茫然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但是小偷进博物馆的那天呢?”

伟拉愤怒地吼叫:“告诉你就是这个家伙!”

“闭上你的嘴!乔。”萨姆吼道,“怎么样?博士。”

英国人耸耸肩:“恐怕我很笨,巡官,我不明白你的问题。你不会不知道那天这个……这个家伙闯进不列颠博物馆时,我人在海上?”

“如果是真的就够帅了,可惜不是!”

乔特博士呆若木鸡。赛得拉博士第三次眨眼睛,他的单眼镜片也落在胸前,他缓缓地说:“这是什么意思?”

“这位艾尔斯博士5月6日,就在此处打破贾格柜子……”

“哼!”乔特博士大怒,“我看这件事已经办得过火了,没有必要进一步骚扰赛得拉博士。他从英国来的船28日半夜才进港,一直到29日早上才靠岸。所以你们想想,理论上他不可能……对不起,博士!偷走1599年的贾格。”

赛得拉博士一言不发。他微微一笑,感谢乔特博士热烈挺身为他辩护,同时质疑地看着巡官。

萨姆眉头一皱:“乔特博士,奇怪处就在这里。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就踢烂我们的朋友伟拉的屁股,把整桩事抛诸脑后。可惜事实并非如此。因为这位赛得拉博士不在船上!”

“不在船上!”馆长失声脱口,“赛得拉博士,怎么?为什么?”

英国人的肩膀低垂,眼角露出疲倦的神态。可是他还是没有说话。

“对吗?赛得拉博士。”萨姆安静地问。

赛得拉博士叹息:“我明白一个无辜的人多么容易陷入无情的环境里……对了,博士,就像巡官所说,我不在船上。至于他怎么发现——”

“调查过你了。5月17日星期五你搭乘西林西雅号离开英国,5月23日星期三登上纽约港。这表示你比宣称的还早到整整一个礼拜,所以说你大有嫌疑!”

“原来如此,”英国人喃喃说,“真丧气。各位,一点儿没错。我比公开宣称的时间早到一个星期,可是我还是不懂……”

“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撒谎?”

赛得拉笑笑:“巡官,你话说得真难听。我知道我现在就像你们美国人爱说的‘被逮个正着’。”他忽然靠在乔特博士的桌上,双臂交叉,“你有权利要我解释。我知道乔特博士会原谅我的安排,主要是我想自己一个人在纽约好好住一个礼拜。如果我宣布抵达,就不得不立刻联络不列颠。这样一来,我的行动就不能自由。为了避免必须的——嗯——相当无聊的解释,我就宣称晚到一个星期,这样比较省事。”

“这一星期在纽约的假期,目的是什么?”

“这个嘛,巡官,”赛得拉博士客气地笑笑,“恐怕我得拒绝回答,纯粹是一点私事。”

“哦,是吗?”萨姆哼了一声,“我以为……”

哲瑞·雷恩先生温和地说:“得了,得了,巡官。一个人有权利保持某些程度的隐私。我看没必要再打扰赛得拉博士了。他已经给了奇特的理由。”

伟拉跳起来,满脸激动:“果然不错!我就知道!”他嘶吼着,“你们当然会相信他了!可是我告诉你们,就是他雇用我干萨森家的事,那天我追踪的家伙也是他!你们就这样让他溜掉吗?”

“坐下,乔,”巡官面露疲态,“好,博士,告诉你吧,这件事可没那么容易就蒙混过去。”

赛得拉僵硬地点点头:“我相信你会查出这都是误会。到时我希望你向我道歉。”他把单眼镜片塞回眉毛下,冰冷地看着萨姆巡官。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沉默中冒出佩辛斯迷人的声音,“赛得拉博士,你认识这位自称为艾尔斯博士的人吗?”

“孩子——”雷恩开口了。

“喔,先生,没关系的。”英国人微笑说,“萨姆小姐当然有权利问。不,我不敢说认识,不过倒是有些耳熟。”

“他从前为《斯崔弗季刊》写文章。”罗威忽然插嘴。“啊!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在哪里听过这名字。”

“好了。”馆长紧张地走过来打岔,“我想我们这一番指控辩解够了。巡官,希望我们把今天所有的不愉快都忘掉。我看没有必要对这位伟拉提起起诉。”

“没必要,没必要。”赛得拉博士礼貌地同意,“没什么损失。”

“嘿,等一下,”警察柯本反对说,“各位,我有职责在身,这个人意图行窃,一定得接受起诉,我不能就这样放他走路。何况他刚才又承认闯进萨森公馆……”

“老天!”佩辛斯对着她年轻的同伴叹息,“我们又搅和不清了,我又头昏了。”

年轻人咕哝说:“达玲,这件事不对劲。好吧,佩蒂,不是达玲!我觉得整桩事情就少了一个小关键,一个可以澄清真相的因素。”

伟拉站得直挺挺的,秀鹰似的脑袋左右摇晃,他的小眼睛阴沉地闪烁。

“那……”萨姆有些犹豫。

“巡官。”雷恩喃喃说,巡官抬起头,“请等一等。”老绅士把他拉到一旁,两人低着嗓子嘀咕了一阵。萨姆仍然一脸怀疑;然后耸耸肩,对柯本招手。警察勉强放松抓紧伟拉的手,没好气地走过去聆听巡官低沉的声音。其他人静静地看着。

最后柯本说:“好吧,巡官,但是我的报告一样交出去。”

“好,我会通知你的队长。”

柯本碰一下鸭舌帽,转头离去。

伟拉叹了口气,放松地靠在桌边。萨姆离开房间去找电话,不用桌上的那部。馆长和赛得拉博士叽叽咕咕地热烈讨论。雷恩先生魂不守舍地看着乔特博士墙上的肖像。至于佩辛斯和罗威,他们肩并肩站着没有说话,好像大家都在等待什么事情到来。

巡官大步走回来,粗着嗓子喊:“伟拉!”小偷立刻警觉,“我的好孩子。跟我走吧!”

“你要……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很快就会知道。”学者们已经停止说话,焦急严肃地看着萨姆巡官,“赛得拉博士,你要留在这里吗?”

“对不起,你说什么?”英国人小声说,分外惊讶。

“我们要去这个艾尔斯博士的窝巢瞧瞧。”巡官狡黠地笑笑,“也许你也想一起来。”

“咳!”伟拉吞了吞口水。

赛得拉博士皱一皱眉:“恐怕我不懂你的意思。”

“今天我和赛得拉博士有许多事情要讨论。”乔特博士不耐烦地说。

“原来如此,”雷恩忽然起身,“巡官,请。恐怕赛得拉博士经过这可怕的事,对美国式的热情不以为然。还有,博士,你住在哪里?万一我们有急事要找你——”

“新尼卡旅馆,雷恩先生。”

“谢谢你。走吧!巡官,佩辛斯。高登,看来我们无法摆脱你了。嘿!”老绅士咯咯笑,“啊,好奇的青春。”他心有感触地摇摇头,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