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屏息无语一刻钟,彼此面面相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奇怪的小偷竟然把战利品送了回来!

“想想整件事情发展到目前疯狂的地步……”哲瑞·雷恩站起身走过来,“我曾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他那似雕凿过的脸写满好奇的神色,“我们面对的是一位智慧又幽默的对手。奇怪,真奇怪!乔特博士,你确定这就是被偷走的那本?”

“毫无疑问。”馆长回答,仍然不敢相信,“这是萨森的贾格。各位,请你们过目检查一下。”

他把蓝皮书就着包装纸,放在贾格的柜子上。克拉伯敏捷专心地检查。

佩辛斯紧靠着年轻的罗威,忽然看见赛得拉博士看着克拉伯的表情,差点惊讶得大叫。这个人一直戴着礼貌的面具,现在面具掉了。他的表情反映出一种奇怪的愤怒,几乎失望的愤怒;他的脸非常野蛮,野蛮的神色因为右眼冰冷直瞪的眼镜而显得更加明显。一瞬间,面具又套回去,他又小心翼翼地表示兴趣。佩辛斯侧过头,看着高登·罗威的眼睛,他也看到那个不可思议的表情,从此两人目不转睛地监看赛得拉博士。

“这是萨森的贾格。”克拉伯简洁地说。

“天啊,我真是笨蛋!”萨姆巡官忽然大叫,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他不由分说地就冲出萨森室,在走廊上急急离去。

“萨姆小姐,你父亲——”赛得拉博士冷笑着说,“好像是非常急躁的绅士。”

佩辛斯反驳说:“赛得拉博士,我父亲有时候是个非常敏锐的绅士。他想的是实际的事情。我相信他是去追赶信差了,我们却没有人想到去做这件事。”

萨森太太瞪大眼睛看着佩辛斯,好像这辈子第一次看见年轻女子生气。年轻的罗威扑哧一笑。

“没错,佩辛斯。”哲瑞·雷恩先生温和地说,“我们并不怀疑萨姆巡官的敏锐,可我敢说,这次他是白费力气了。各位,重要的是,你们的1599年的贾格没有原样归还。请查看书的背后。”

他锐利的眼睛已经注意到有些不对劲。乔特博士把书从包装纸上拿起翻过来。他们立刻看见怎么回事。刀子曾插入背面下方的边缘,牛皮和支撑整本书面的薄纸板被割开,下方边缘的书皮都这样被割开。开口处突出一张新纸的边缘。

乔特博士小心地把新纸抽出,是一张百元新钞。钞票上面用一支小针别着一小张包书用的牛皮纸。相同的蓝墨水,相同的正楷字体写着几个字:

弥补修缮成本之用

纸上没有签名。

“可恶的家伙!”萨森太太怒声说,“破坏我的书,还……”

萨姆巡官跑回来,胡乱地擦眉毛,气冲冲地说:“太迟了,信差已经走远了……这是什么?”他察看留在书背上的租金,惊讶地读着字条。然后他摇摇头,好像说,“这太过分了!”他把注意力转移到包装纸和绳子上,“便宜的牛皮纸,普通的红绳子。没有线索。哈,该死!我快被这桩事搞烦了。”

克拉伯玩弄着百元大钞,咯咯地笑:“乔特,这可是个好贼。偷了书,还回开销,又丢给你一个无价之宝!”然后他打住调皮话,满脸思绪。

“打电话给报社。”巡官疲倦地说,“告诉他们这件事,这会给小偷回来的借口。”

“爸爸,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佩蒂。不管坏蛋多么发痴,还是坏蛋。他留下这个烂1606,或随便你们怎么称呼的这玩意,不是吗?他会回来要的。”

雷恩微笑说:“我看不会的,巡官。他没那么狡猾的。尤其是他已经找到……”

原来对1599年的贾格作品失而复得而显然很满意的萨森太太,此时发出惊慌的尖叫,好像警告渡轮的汽笛声。

“克拉伯!这真的很奇怪,我刚刚才想到。你知道吗?雷恩先生,我们不久前才有过相同的经验。”

“怎么回事?萨森太太。”老绅士突然发问,“什么样的经验?”

她的三层下巴兴奋得动荡起来:“有人从我的图书馆偷走一本书,雷恩先生,然后又送回来!”

克拉伯丢给她一个奇怪的眼色:“我也记得。”他的口气严峻,无端地斜眼看着赛得拉博士,“非常奇怪。”

“克拉伯!”罗威也大声说,“天啊,我们真是白痴啊!当然了,一定是同一个人。”

哲瑞·雷恩先生抓住萨森图书馆的管理员,他痛得往后退:“好,告诉我怎么回事,立刻说!这可能是天大重要的事。”

克拉伯顽皮地看看四周:“一兴奋我就忘了……大约六个星期前的一个晚上,我在图书馆里工作到很晚;当然是在萨森太太的萨森图书馆。当时因为馆里有些书捐给了不列颠,我重新在整理目录。我听到某个房间传来奇怪的声音,我就去察看。很惊讶地看见一个人正在乱翻一个书架。”

巡官说:“现在我们开始有些头绪了。他长得什么样子?”

克拉伯摊开皮包骨的手,好像在取暖:“谁知道?天很黑,他又戴着面具,裹着一件大衣。我不过才看他一眼。他听到我来,冲出落地窗就逃跑了。”

“当时真可怕。”萨森太太不悦地说,“我才不会忘记我们当时多么沮丧。”然后她又扑哧一笑,“克拉伯先生像无头公鸡一样乱跳。”

“哼!”克拉伯先生反唇相讥,“我记得萨森太太穿着一身大红睡袍……”

两人怒目相视。佩辛斯脑中想象那具如山的女性肉体少了束胸,松松垮垮地乱荡摇摆,不得不勇敢地咬咬嘴唇。

“反正,我大声叫喊,这位年轻人罗威先生也跑了来,穿着他的……他,他……他的BVD.”

“才不是。”罗威赶忙辩白,“克拉伯!”

“跟平常一样,罗威先生还是扮演光芒四射的武士,奋勇追赶小偷,可是这个小偷却溜得很利落。”

“我穿的是亚麻睡衣。”罗威先生庄严地说,“何况我追赶那家伙时,也没看见他。”

哲瑞·雷恩缓缓地问:“你说他偷了一本书?”

克拉伯狡猾地眨了一下眼:“你们不会相信的。”

“怎么了?”

“他偷了一本1599年的贾格!”

赛得拉博士的眼睛盯着克拉伯。乔特博士一脸迷惑。

巡官绝望地轻呼。

“皇天在上!”他叫道,“那本书到底有几本?”

“你是说……”雷恩皱起眉头,“小偷偷走的是1599年的贾格,在交给不列颠之前……然后又还给你们?克拉伯先生,这全无道理嘛。”

“不是。”克拉伯一笑,牙齿全无,“他偷走的是1599年的贾格的赝品。”

“赝品?”赛得拉博士吐出一句,“我不知道……”

“那是萨森先生二十年前捡回来的小玩意儿。”图书馆员的笑容依旧不怀好意,“是个巧妙的赝品,我们留下来作为玩物。小偷从书架偷走的就是那本。”

“奇怪。”哲瑞·雷恩喃喃低语,“这是到目前为止最奇怪的事。我怎么也弄不懂,你的图书馆当时仍然有这本真正的版本吗?克拉伯先生。你刚才说当时书还没有交给博物馆,对吗?”

“对,雷恩先生,真正的贾格仍然在我们的手上。可是锁在家里的保险库里。”克拉伯又咯咯地笑,“就这样,和其他最稀有的善本书一起。赝品其实毫无价值,只是收藏家的玩物,我们不在意。后来,就如我所说的,两天后赝品就被寄回来了,没有解释。”

“啊!”雷恩叫道,“赝品也被割开吗?像这本真品一样?”

“没有,毫发无伤。”

“什么样的包装纸和绳子?”巡官问。

“和这些差不多。”

雷恩一脸沉思地看看贾格的柜子。然后他拿起刚才信差送回来的1599年版贾格,非常仔细地检查被割开的书皮。至少封底内部的一半——最末页和内纸板的上页——稍微从封底弯曲翘起。

“这里很奇怪。”老绅士边想边说,然后掀开小偷割开的封页,他轻轻地掀开到底。下面有一个长方形的凹槽,显然有人在封页下挖凿另一层纸板的厚度。这个浅浅的凹槽最多不过三英寸宽五英寸长。

“他连那也割吗?”乔特博士不敢相信地问。

“我想没有。亲爱的佩辛斯,你的眼睛比较厉害。你说这奇怪的长方形,是不是从纸板挖出来的?”

佩辛斯乖乖地走上前去。过了一会儿说:“很久很久以前割的,割除的边缘因为时间久远有些发亮。依我看非常古老。”

“我想那回答了你的问题,乔特博士。”雷恩微笑说,“孩子,你说为什么要挖这个长方形呢?”

佩辛斯朝他一笑。“显然是用来藏东西的。”

“藏东西!”馆长叫出来,“太荒谬了。”

“博士,博士。”老演员伤心地喃喃说,“你们这些蛀书虫,为什么要嘲笑逻辑的正确性呢?萨姆小姐没有说错。这东西非常薄、非常轻——薄,因为凹槽非常浅;轻,因为太重会被几世纪以来的专家发现——这个东西一直藏在威廉·贾格先生所制造海盗版的书后面。姑且说这是一张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