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伸在半空,怔怔地立在原地,感觉器官好像都麻木了。记得有一次在纽约,我出门换换空气,信步走到华盛顿广场。一群眼神忧郁的意大利小孩踩着冰鞋嗖嗖地穿梭其间,其中一个突然径直朝我扑来,撞在我背心上,其势头之猛烈,着实不可思议。那小子在我上数第三颗纽扣处终结了行程,我这会儿的感受和当时几乎一模一样。这是一种如遭雷击之感,目瞪口呆,呼吸不畅。仿佛灵魂被飞来的沙包抡中了。

“什么?!”

“是,先生。”

“黄油告罄?”

“黄油告罄,先生。”

“这,吉夫斯,糟糕啦。”

“着实令人困扰,先生。”

要说吉夫斯有什么缺点,那就是他在类似场合的表现总是偏于镇定自若、无动于衷,不能尽如人意。一般来说,我有不满也只搁在心里,因为他一般都能化险为夷,三下五除二,就能想个妙计出来呈董事会过目。话虽如此,我常觉得他不妨多配合一些干瞪眼啦、直跳脚啦之类的动作。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我看他这句“令人困扰”跟事实的出入约有十帕拉桑[1]。

“那我该怎么办?”

“只怕洗去脸上污渍一事要暂时搁置。待到明天,我才可以替先生取得黄油。”

“可今晚呢?”

“今晚只怕要委屈先生维持in statu quo[2]。”

“嗯?”

“这是拉丁语,先生。”

“你是说,明天之前都没有办法?”

“只怕如此,先生。目前无所适从。”

“真到这份上了?”

“是,先生。确实无所适从。”

我长吁短叹了一阵子。

“哎,那好吧,吉夫斯。”

我心下沉吟。

“那我这期间怎么办?”

“我想既然先生一晚上奔波劳累,最好还是好好歇息。”

“睡草坪吗?”

“先生,恕我冒昧提个建议,先生不如前往孀居小舍将就一晚。穿过庭园不远就是。那里空无一人。”

“怎么可能,总得留个人看着吧?”

“在夫人和小少爷居留公馆期间,一直由花匠代为打理,不过这个时候他一般都在村里的‘扎福诺村酒馆’。先生可以径直进门,到楼上挑一间房休息,不会有人察觉。待到明天早上,我会带着必要的东西过去和先生会合。”

说心里话,这和我想象中的自由自在的夜晚相去甚远。

“就没有更妙的建议了?”

“只怕没有,先生。”

“不考虑把自己的床腾给我一晚上?”

“不,先生。”

“那我只好过去了。”

“是,先生。”

“晚安,吉夫斯。”我郁郁不乐地说。

“晚安,先生。”

没多久我就到了孀居小舍,感觉上这一程比实际要短,因为我一边赶路,一边在脑海中默念一连串“长恨歌”,抨击所有联手置我于吉夫斯所谓的无所适从之境的诸公——首当其冲就是小西伯里。

我越想这个小鬼头,越是心如刀绞。思来想去的结果就是催生——是叫催生吧——出对罗德里克·格洛索普爵士一种近乎友好的情绪。

这种情况大家肯定不陌生。多年来,你一直把某人当成讨厌鬼、公共福祉之祸害,然后某天你突然听说他做了件挺正直的事儿,一下觉得这人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嘛。格洛索普就是这种情况。自我们狭路相逢以来,我可吃了他不少苦头。在命运给伯特伦·伍斯特安排的这个人类动物园里,格洛索普一向高居毒兽类之首。诚然,诸多明智的判官会认为,他甚至可以和现代一大祸患——我家阿加莎姑妈一较高下,争夺蓝丝带[3]。可现在呢,回顾起他这桩好人好事,实话实说,我发觉自己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

我的论据是,凡是能如此这般痛殴小西伯里之人,不可能一无是处。其糟粕之下必然藏有精华。我兴之所至,甚至开始琢磨,要是情况顺利,让我得以重获自由,我要主动联系他、亲近他。不仅如此,我还设想不妨和他共进午餐,两个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啜饮干葡萄酒佳酿,像老朋友一样谈天说地……想着想着,我发现已经到了孀居小舍近郊。

这所专门打发或者说安置历代扎福诺勋爵遗孀的建筑类似棚屋,不大不小,周围是广告里描述的“广袤开阔的院落”,进去要穿过黄杨树篱间一扇五道栅栏的大门,走过短短的石子小径——但如果你计划从下层破窗而入,那就要沿着草坪边缘溜进去,悄声无息地穿林而过。

我选择了后者。其实一瞥之下,就发现没有这个必要。这里看上去空无一人,但话说回来,目光所及也只有房子正面,假如负责打更的花匠没去当地酒馆喝一杯提神,而选择留守不动,那他准会住里间。为此,我迈开步子向彼处进发,并尽量走之字形路线。

坦白说,我觉着前景不妙。吉夫斯倒是说得天花乱坠——或者胸有成竹——叫我大可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住一晚,但根据以往经验,每次搞点小偷小摸的行动,准要出篓子。我还清晰地记得,那次炳哥·利透夫人[4]为达丽姑妈的《香闺》杂志撰写了一篇关于炳哥的肉麻文章,炳哥说服我闯进他家偷走那份录音带,结果京巴儿、女仆和警察接踵而至,害得我灰心丧气、惊慌失措,大家还记得吧。我可不希望这一幕重演。

因此,我此刻加倍小心,潜着脚步绕到后门,定睛一看,只见厨房门半开半掩。要是放在一年前或者更早,我一定会兴高采烈地冲进去,但今非昔比,生活已将我历练成冷酷无情、惯于猜忌之人,我于是站定了,警惕地斜眼观望了一阵子。似乎没问题。但话说回来,兴许就有问题呢。还有待时间的考验。

接下来的情况让我暗自庆幸没有轻举妄动,因为屋子里突然传来吹口哨的动静,我立刻明白了。这就意味着,花匠老兄决定与其去扎福诺村酒馆来一盅,不如乖乖待在家里,静静地和书本作伴。吉夫斯权威性的内部消息也不过如此。

我隐没到阴影处,一如猎豹,心里直冒火。吉夫斯说谁谁在某某时间跑去村里灌黄汤,人家明明就没去,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接着又出现了新情况,导致我对事情的本质彻底改观,同时意识到自己是错怪了那个老实人。口哨声停了,接着是短短的一声“嗝”,再接着,就听见有人唱起了《慈光歌》。

孀居小舍这位居留者可不是区区花匠。屋里窝藏的正是莫斯科之骄傲、恶劣至极的布林克利。

如此一来,我更要从长计议、精打细算一番了。

对付布林克利这种人呢,最大的麻烦就是不能以“成绩记录册”来判断。他们发挥起来没个准儿。就说今天晚上吧,在短短一个多小时之内,我曾目睹此人挥舞着餐刀上跳下蹿,也曾目睹他乖乖忍受扎飞的拳打脚踢,沿着扎福诺公馆的小径整整跑了一路。似乎一切全凭他一时的情绪。为此,我不得不扪心自问,假如我咬牙闯进孀居小舍,这个千面君将以何种形式迎接我?他会化身成一位温良恭顺的和平人士,任人提着裤腰扔出门吗?那事情可是简单又愉快。抑或我不得不一整晚让他楼上楼下地追来追去,永远快他那么一头?

这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他那把餐刀哪儿去了?据我观察,他和扎飞会面期间,并没有带在身上。不过也可能是他暂时存放在某处,这会儿又取回来了。

经过全方位多角度的考虑,我决定暂时按兵不动。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态表明,我这个决定太明智了。他刚唱到“黑夜漫漫”一句,虽然低音部有点拿捏不稳,但劲头十足,却不知为什么,歌声戛然而止。里面随即爆发出一阵异常可怕的大喊大叫、咚咙跺脚和不敬之语。至于是什么惹了他,我自然一无所知,单从屋里的动静来看,毫无疑问,这厮出于某种尚不明确的原因,突然重现了所谓的餐刀人格。

身处乡下有一个好处——我是说,假如你和布林克利同属暴躁类的神经病——那就是拥有最大限度的行动自由。以他此刻闹出的动静,倘若是在格罗斯诺广场或者卡多根公园,不出两分钟,就有警察蜂拥而至,居民纷纷打开窗户,哨声四起。但是,在人迹罕至远离尘嚣的扎福诺·里吉斯的孀居小舍,他有充分的自由表达空间。方圆一英里内只有一所公馆,而两地相隔遥远,等他这边厢的鬼哭狼嚎传过去,也早已化为喁喁细语了。

至于他以为自己追的是什么人或东西,我不能妄下判断。有可能是花匠兼代管家果然没去村里——他此刻准后悔不迭。也可能是布林克利醉到了这份上,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具体的追逐目标,他或许追的就是天边的彩虹,全当锻炼呢。

我比较倾向后一种可能,还抱了一丝希望,盼他踏错楼梯台阶一跤摔断脖子。忽然间,我发现自己想错了。有那么几分钟,吵嚷声弱了几分,似乎活动场地转移到了房子较偏僻的地方,这会儿却又如火如荼。我听见有人咚咚奔下楼梯,接着是轰然一声巨响。紧接着,后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只见有个人影嗖地蹿出来。这人飞快地朝我的方向跑来,一不小心绊倒了,几乎是在我脚边摔了个嘴啃泥。我准备跳出去踩他两脚,正在祈祷上苍,耳边却传来此人的暗语——是那种文采斐然的谩骂,其教养程度应该要高于布林克利——于是连忙打住。

我弯腰一看,判断果然没错:这正是罗德里克·格洛索普爵士。

我正要报上姓名、询问来龙去脉,这时后门再次大开,又有个身影出现了。

“别再回来!”只听他恶狠狠地喊。

这才是布林克利。在这不甚喜庆的时刻,我注意到他正揉着左胫,不禁略感安慰。

门嘭地摔上了,然后是拉门闩的声音。屋里继而响起嘹亮的《万古磐石》,由此推断,从布林克利的角度看来,事情已告一段落了。

罗德里克爵士挣扎着站起身,喘息了一阵子,像被人打中了胸口。这不足为奇,毕竟刚才事发突然。

我看时机成熟,可以开启对话了。

“哎呀,哎呀!”我寒暄道。

或许是命中注定,我今天晚上就是要惊扰男同胞们——更不必说帮厨女同胞了。不过,从结果判断,我的人格磁力似乎有所消减。我是说,之前帮厨女佣吓得大发歇斯底里症,扎飞吓得离地一英尺高,这个格洛索普只是吓得微微一哆嗦,像一盘子没端稳的花色肉冻。不过这也可能迫于体力限制,和布林克利的激烈较量容易让人筋疲力尽。

“别怕,”我赶忙安抚他,免得他误会在耳边细语的是什么恐怖的夜间生物,“我是伍斯特——”

“伍斯特先生!”

“如假包换!”

“老天爷!”他的情绪平复了些许,虽然离精力充沛的状态还差得远,“呜!”

接着,我们都没有说话。他大口呼吸续命的氧气,我则默默站在一旁。这种时候,咱们伍斯特是不会搅扰人家的。

不一会儿,呼哧声转为轻柔的咻咻,之后他又缓了一分半钟,这才开口。他的声音透着一股沉郁,简直有点气若游丝,我听了,差点想伸手搂住他的肩膀,鼓励他振作起来。

“伍斯特先生,你一定在好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发觉无法胜任搂肩膀的动作,不过总算在他肩头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没有,”我说,“没有,我都知道了。我对来龙去脉一清二楚,公馆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刚才一看到您冲出门,我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您本来打算在孀居小舍借宿一晚,对吧?”

“不错。伍斯特先生,既然你知晓扎福诺公馆的情况,那么你应该清楚,我此刻情况尴尬……”

“脸涂黑了嘛,我知道。我也是。”

“你!”

“是啊。说来话长啦,而且我不能说,因为这其中算是涉及个人隐私,不过您大可以相信我,咱们俩是同病相怜。”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在除去脸妆之前,您回不了酒店,我也休想回伦敦。”

“老天!”

“所以咱们俩成了难兄难弟,啊?”

他深吸一口气。

“伍斯特先生,过去我们没能友好相处,或许错在我。或许吧。这次情况紧急,我们必须摒弃前嫌,呃——”

“齐心协力?”

“不错。”

“就这么定,”我亲切地说,“就说我吧,一听说你当场给了小西伯里一两下,我当时就决定把已逝的过去永久掩埋。”

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伍斯特先生,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子对我做了什么,你也知道吧?”

“可不,还有您对他做了什么。关于您离开公馆前的消息,我都及时收到了通知。那之后呢?”

“我前脚一出门,立刻就醒悟到情况尴尬。”

“还真是棘手,是吧?”

“我大惊失色,无计可施。似乎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找一处栖身之地,先过了今晚再说。我知道孀居小舍空着,于是就赶来了。”他一个哆嗦,“伍斯特先生,这屋子——我绝不开玩笑——是人间地狱。”

他喘息了一阵子。

“里面住了一个危险的精神病人,但我指的还不是这个。我是说,里面养了各种活物!伍斯特先生,有老鼠!还有小狗。好像还有一只猴子。”

“嗯?”

“我这会儿想起来了。扎福诺夫人曾对我说过,西伯里在家里养了一群动物,但当时我没有想到,情况突如其来,我毫无防备。”

“是,当然了。西伯里养动物来着,他跟我说过。所以园子里的生物把你好一顿欺负?”

黑暗中他动了动,估计是在擦汗。

“伍斯特先生,不如我把刚才在屋子里的经历讲给你听?”

“讲啊,”我热切地说,“反正是漫漫长夜。”

他又抹了一阵手绢。

“真是噩梦。我是从厨房进去的,刚一进门,黑暗的角落里就有个声音冲我说话:‘我看见你了,你这个老糊涂。’就是这句话。”

“听着耳熟啊。”

“不用说,我吓得惊慌失措,狠狠地咬到了舌头。不过我很快就发觉说话的不过是只鹦鹉。匆匆出了厨房后,刚走到楼梯口,我就看到一个可怖的身影,又矮又小,宽肩膀,罗圈腿,长长的手臂,黑黑的脸孔皱纹密布。这东西还套着件衣服,走得飞快,左摇右晃,嘴里还呼呼喝喝。后来冷静地想一想,那自然是只猴子,但当时的情况……”

“这一家子!”我深表同情,“再加上小西伯里,这一家子啊!那老鼠是怎么回事?”

“还没轮到呢。拜托你,这段不幸的遭遇必须要按前后顺序依次讲起,否则就不连贯啦。我接下来走进的这间屋子似乎养了一群小狗。它们直往我身上扑,又是嗅又是咬。我急忙逃到另一间屋子里。我心里想,不管这所房子如何邪恶、如何凶险,总还是有安全的容身之地吧。伍斯特先生,正当我以为总算天下太平了,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顺着右裤管往上爬。我慌忙往旁边一跳,结果就碰翻了一只箱子还是笼子之类的。这下子,我发现身边围了一群老鼠!我最恨这东西,奋力扫开它们,结果它们却抓得更紧了。我夺门而出,才刚跑到楼梯口,就冒出了这个疯子,见了我就追,楼上楼下来来回回地追。伍斯特先生啊!”

我理解地点点头。

“必然经历的过程,”我说,“我是过来人。”

“你?”

“可不,我差点命丧在他的餐刀下。”

“据我的判断,他手中的武器更像是一把砍肉刀。”

“他没个准儿,”我解释道,“时而餐刀,时或换成砍肉刀,是个多面手。想必这就是所谓的艺术家气质吧。”

“听你的口气,是认识他。”

“何止认识,我是他的雇主呢,他是我的贴身男仆。”

“你的贴身男仆?”

“叫布林克利。不过贴身男仆他是干不长久啦。我要叫他卷铺盖走人,前提是他哪天能平静下来,容我靠近。想起来还真够讽刺的,”我这会儿很有点思辨精神,“发现没有,这么半天,我还得支付他工钱!换句话说,他举着餐刀到处追我,还有钱赚呢。如果这还不叫生活,”我若有所思地叹道,“那什么才是?”

老先生好像好一会儿才有所领悟。

“你的贴身男仆?那他到孀居小舍来做什么?”

“哦,他就是腿勤快嘛,跑来跑去的,一刻不闲着。不久之前他还去了公馆呢。”

“真是闻所未闻。”

“坦白说,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哎,您这一晚上可真够精彩的。想必够撑上一段日子了?我是说,未来好几个月都不要什么刺激了。”

“伍斯特先生,我真心真意地盼望有生之年都过着风平浪静的单调日子。今天晚上,我总算尝到了生活中暗无天日的一面。我这会儿身上不会还有老鼠吧?”

“依我看,应该都被您甩掉了。您老当益壮啊。当然,我只是根据声音判断的,反正觉得您像飞檐走壁似的。”

“为了躲开这个布林克利,我自然是不遗余力。我就是感觉左侧肩胛骨有什么东西咬我。”

“今天晚上也真够您受的了。”

“今天晚上真是不堪回首。只怕我一时半刻也不能重拾心灵的宁静。我这会儿脉搏剧烈,心脏也不舒服。不过不幸归不幸,现在总算有了希望。你自然有地方容我安歇一晚,真是求之不得。之后,用一点肥皂和清水,就能弄掉这可恶的黑灰了。”

我不得不委婉地跟他宣布坏消息。

“肥皂和清水是洗不掉的,我试过了。得用黄油。”

“这无所谓吧。黄油你自然也有,是不是?”

“对不住,黄油欠奉。”

“你家里怎么会没有黄油。”

“没有。原因呢,是因为家都没了。”

“恕我没听懂。”

“我家给烧光了。”

“什么?”

“没错,是布林克利干的。”

“老天爷!”

“不得不承认,从多个方面来说,都很不方便。”

他沉默了一阵子。在脑子里左思右想,前思后想什么的。

“你家真的烧光了?”

“一片灰烬。”

“那如何是好?”

此时该跟他说明尚有一线希望。

“君且莫愁,”我说,“虽然茅舍的事解决不了,但是黄油的问题嘛,很高兴地告诉您,还是充满希望的。虽然今天晚上没有,但将来于晨兮。明天一早,一等奶制品商送货,吉夫斯就会给我带来。”

“可我不能这样过一夜呀。”

“只怕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陷入了沉思。黑暗中看不清晰,我觉得他心有不甘,似乎心高气傲的他也犯愁了。不过他准是结结实实地思考了一番,因为他猛地活了过来,有了主意。

“你的房子——配有车库吧?”

“哦,有啊。”

“车库也一起烧了吗?”

“没有,应该逃过了一劫吧,车库离火灾现场有一段距离。”

“车库里有汽油吧?”

“哦,有啊,多的是。”

“嗯,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了,伍斯特先生。我相信,用汽油做清洁剂,效果和黄油是一样的。”

“可,该死,您不能去我家车库。”

“为什么?”

“哦,要是您愿意,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我可不行,具体原因恕我不能奉告,总之我打算下半夜就在公馆大草坪的凉亭度过了。”

“你不和我一起过去?”

“抱歉。”

“那么,晚安,伍斯特先生。我就不打扰你歇息了。你在危急时刻向我伸出援手,我感激不尽。咱们日后一定要常走动。改天一起用午餐吧。还请你指明进入车库的办法?”

“您得破窗而入了。”

“没问题。”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我担心地摇了摇头,缓步向凉亭走去。

[1] 帕拉桑,古波斯长度单位,约为3.5英里。

[2] 拉丁语,意为原状

[3] 蓝丝带(Blue Ribbon)是品质的象征,在20世纪30年代兴起的大西洋航海竞赛中,最快驶完该航线的客轮即获得蓝丝带。

[4] 本名罗西·M·班克斯,著名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