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于暮秋结婚了。从冬到春,夜间寝室的窗户经常是关闭的,被沉重的帷幔覆盖着。

如今这沉重的帷幔已经换上了夏天清爽的窗帘,仿佛给盲人般的新婚爱情,冷不丁地打开了一扇明亮的窗。妻子舍不得把玻璃门关上,无意中变得欢快起来,恢复了许久没有过的少女般的淘气。也许是吹拂绿叶微微摇曳的夜风的缘故吧。

“初夏的空气,飘忽着一股乳汁的清香,真是芬芳宜人啊!”

“飘忽着乳汁的清香的,恐怕是你自己吧——昨天也写了那样的回信。”

“不过,这时节绿色的嫩叶,也飘溢出一股姐姐那种芳香啊。所以那孩子也想起姐姐来了。”

所谓那孩子,就是指在故里作古的校友的妹妹。昨天这少女忽然邮来了一封天真的信。信上写道:我查看了姐姐的遗物,发现里面有你的一封信,通过姐姐,我知道有你这样一个人,实在令人思慕。因为我总觉得你就像我的姐姐。

这妹妹多半是刚上女校的年龄吧。不知为什么竟爱慕起人来,就像梦一般地憧憬着同班生、高班生那样……仅仅因为是已故姐姐的朋友,她就觉得这人像她的姐姐了。

“可不是嘛,应该好好爱护这般年龄的女孩子的感情啊。”

“你大概想起自己任性的过去了吧?”

“是啊。不过,这妹妹嘛,我肯定是见过面的,可现在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

“虽然这样,你还是噙着泪水给她写回信了嘛。女人真叫人弄不明白啊。”

窗外的紫藤花萼在摇曳。那紫色浮在清澈的月光下,更像朦胧的幻梦。丈夫轻蔑的口吻,没能滋润妻子的心田。妻子的感情多少被扭曲了,她说:

“那时,奈良公园里的紫藤花也在盛开。看上去,高高的杉树梢上的这些花色,就像我们年轻姑娘的友谊之花啊……友人的妹妹,我想不起来了,可她的哥哥,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果然奏效。丈夫的眼底出现了认真的神色。

“我估计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你们的感情很好,说什么要结成真正的姐妹,所以接到她妹妹的信,至今你还很哀伤。”

“也许是这样吧。虽然没有明确相认,可妹妹仅仅因为我是她姐姐的朋友,就觉得我好像真的是她姐姐了。她的信不是这样说的吗?同样,就说我吧,仅仅因为他是友人的兄长,也许就觉得他是我真正的哥哥呢。”

“唔。”

“喏,年轻姑娘的这种心情,你不觉得可爱吗?你这个人啊。”

“大概是绿叶的关系,引起你这些联想,睡吧!”

“不过,那哥哥不像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可怕的话。说什么我永远爱你,直到最后你爱我为止。你的信,我很害怕,我全失败了。但是女人不这样说。我永远爱你,直到最后你不爱我为止。女人和男人不同,女人真无聊。”

“别说啦,我到下面给你把草莓端来。”

“唉,《枕草子》里有这样一句话:雪花飘在水晶念珠、紫藤花、梅花上,漂亮的婴儿在吃草莓。清少纳言也生过孩子吗?婴儿吃草莓的时候,嘴唇美到极致了吧。”

有关奈良的紫藤花的回忆,妻子早已忘却了。她站在寝室窗外的紫藤花丛中,幻想着这可能是自己生下的婴儿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