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再没有像我这样慷慨的好人啦!我把丈夫都给了别人,哈哈哈……”

母亲摇晃着木桶般的便便大腹,宛如碧空似的放声大笑起来。就是想伤心,大腹也不会答应,因为腹内装着无数的明亮气球,把心脏都轻轻托起了。

“世界上再没有像我这样慷慨的好人啦!我把女儿、马和房子都给了别人。”

父亲也会这样说。他和小妾一起,住在村庄尽头的一间小房子里。

却说母亲的房子坐落在原野上,房后的竹林翩翩舞起阳光的微波。檐下悬着的玉米,给破旧的房屋挂上了灯火。院子里绽开着大波斯菊。白公鸡在大波斯菊地里扑打着翅膀,像要把纤弱的花茎铲个七零八落。

马棚里的马,在假花似的花团上方,无精打采地探出头来。丈夫连马也留下来,走了。这个家里饲养了马,所以村里的年轻人都将这家的姑娘叫作“马美人”,即叫作“巴比金”。

十六岁上,马美人就与男人私通了。

这村子里只有两只像光一样滴溜溜转动的眸子。这两只眸子都是马美人所有的。而且,两只眸子都是乌黑乌黑的。却说她的嗓音,像男人一般粗,像损伤了嗓门的大力士一般粗。同时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像男人了。但是对马美人来说,也许越来越像男人这件事,反而使她更像女人。从她惹得村里的年轻人不得安宁,就可以明白这一点了。

五月的一个早晨,马美人和她的母亲下水田里干活。母亲扶着马拉的犁把向前走。犁把活动了,无法深耕。看见这般情景的姑娘,活像一匹惊马,跳入了水田里,吧嗒溅了一身泥浆。

“笨蛋!”姑娘扇了母亲一记耳光,“都干些什么呀!叫你翻地,不是叫你摸水!翻地!”

捂着双颊站立着的母亲,被右手上向前移动的犁拽住,踉踉跄跄地走了起来,同时摇晃着便便大腹。她比和她的丈夫分手时更加寂寞了。她一边笑一边对贴邻水田里的村民说:

“俺家的姑娘有好几个女婿呢。可是姑娘的小媳妇,就俺一个人,实在受不了啊!”

据说母亲要到父亲的家里去。父亲苦于债务,把她的房子和马全部交给了别人。于是他就同小妾分手了。

月光皎洁,带着声响,使原野上的房子都沉浸在蓝色的光辉里。母亲的便便大腹,有点松弛,安详地满载着她明日前往丈夫家的梦。马美人蓦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向母亲的腹部啐了一口唾沫。

而后,马美人纵身跨上了马房里的无鞍马,马蹄践踏着大波斯菊。在月光下,马蹄声声,把波斯菊踩踏得七零八落,恍如黑色的流星,沿着白色的街道向南边的山上一溜烟似的疾驰而去……

一个村民说:

“据说她在港口把马儿卖掉,乘船到情人那儿去了。”

据她母亲说:

“姑娘本是俺家的当家,连她都要追情人去吗?”

据父亲说:

“什么马美人,都是这个绰号给叫坏了,所以就骑上俺卖掉的马儿逃之夭夭了。”

又据一个年轻人说:

“我看见了,马美人连同马儿一起,像箭一般从山顶向天空的月亮飞驰而去。”

[2]“马美人”的日语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