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友人登上了山岗。入秋以来,建在一处处树丛中的出租别墅完全被遮掩了。

山岗的中央兀立着一幢浅蓝色的洋房。打开门,就看见一张台球台平平稳稳地安置在白布的下面。

“看见套上洁白的台罩露出的绿色橡皮边,我的心情简直是无以言表。心灵清澄得无息无声。因为四周是了无人影的山谷。这里有东京台球馆所没有的灵感。”

他打开细长的台球盒盖,把盒子反倒过来,四只红白的台球咯噔噔地落在绿色的台面上。

“喂,你瞧!这落下的四只台球有条不紊地排成一条直线,静静地滚动下去。这种匀称的美,不是蕴含着台球的奥秘吗?”

“我想早点看到这种奥秘和山中天狗赏赐的本领。”友人说着,握住球杆对准红白台球,开始做力学式的激烈运动。

他把三面的玻璃窗嘎啦嘎啦地推了上去。在山上的红叶映衬下,让人感到台球室变得宽敞了。然后,他站在长椅子上给挂钟上了发条。

“喂、喂!连挂钟也让它走动吗?”

“当然啰。我租用要看时间。再说,这是我的生活规律。待在这温泉半年,我一天不落地到这台球室来,先打开罩子,然后从台球盒里把台球倒出来,开窗,给挂钟上发条,这是我每天的行动秩序。如今倘使不坚持这个规律,似乎就无法进入专心于台球的境界。不过,挂钟上一次发条,可以走动一周。”

“不能快点吗?一到紧要关头就磨磨蹭蹭,那是怯懦的表现。我接到你寄来的二十三封信,说你的台球技艺大有长进,我才从老远赶来的。”

“我并不是一到紧要关头,就要作怯懦的辩解。也许会辜负你的期待,出乎意料地击不中呢。说来也奇怪,在这张球台上比赛,我的球运总是不佳。相反,也是在这张球台上,一个人练习时就百发百中。简直不可思议。所以每逢温泉浴场旺季的八月,我最惨了。初来此地,我的实力分大概是五十吧。到了八月,练习了三个月。独自练习时,我决定击百分,平均只击七杆就可以拿到。当然,最高分是出七八十。高线平均分是三四十。突破五十,一点也不稀奇。就说整个平均分也接近二十吧。不管怎样,独自击球时,球的处理是粗杂而轻率的,让台球从右拐向左也是够麻烦的。就是这样,也可以达到这个程度。所以,以五十分为一局决胜负,是不会输的。可是在这张球台上比赛,我从来就没有赢过,简直太奇怪了。我这个人有个脾气,决不会因为有人观战,就胆怯或来劲。根据是,我和住在一个温泉旅馆的房客前往镇上打台球的时候,我也是击得非常漂亮。据说镇上的人都将分数隐瞒了。一气之下,我打了七十,还是连连取胜。大概是乡下拿分稍宽些的缘故吧。但一起远征的房客为我的战斗精神之旺盛惊讶不已。然而,一旦回到这张球台来,我就一定输球,球运怎么也不冲我来。也并非净同一些令人讨厌的对手比赛。初秋到出租别墅来玩一周的少奶奶们本应是我很轻松的对手,可我也没有取胜。到了深秋,温泉浴场渐渐静寂了,独自一人,我就感到四只台球好像自己的神经似的。有了对手,也许还是不行。最后说不定不能在这张球台上赛球了。因为六个月当中,四个月我是独自一人击球。考虑到这层,你会感到球台不也是具有灵魂的不可思议的生灵吗?由此联想到,如果我抱着独自一人击球的心情去比赛,也许就会取胜呢。所以,我也就总是坚持一人来时的规律,让挂钟走动。”

“这是因为你……”友人笑了,“你爱上这张台球台啦!”

“当然是爱上啰。”

“意义不同,你是想占有这张台球台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