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大教堂回廊附近,更衣室的门口立着一根画有耶稣受难图的屋柱。加冕礼结束了,伴着风琴声,人们走出教堂。贞德正跪在耶稣受难图前祷告,虽然穿戴得很漂亮,可依然是男人装扮。风琴声消失了,身着华服的杜诺瓦从更衣室走进回廊。

杜诺瓦:好了,贞德!你的祷告已经足够了,刚才哭了好大一会儿,又在这里跪了这么长时间,你会感冒的。都结束了,教堂里空了,人们都到街上去了。他们都要求见少女,我们已经和他们说了,你正一个人在这里祷告,可是他们还是想见你。

贞德:不用了。让国王独享这份荣誉吧。

杜诺瓦:这个可怜鬼,他只会糟蹋这个盛大的场面。不行,贞德,你还要给他加冕呢,你必须做事做到底。(贞德不情愿地摇了摇头)

杜诺瓦:(把她拉起来)来吧,来吧!一两个时辰就结束了,它不比在奥尔良桥上那时候好得多吗?

贞德:噢,亲爱的杜诺瓦,我倒真希望它是奥尔良桥!那才是活着。

杜诺瓦:确实是,可是也有很多同胞死在那里了啊!

贞德:你不觉得奇怪吗,杰克?我其实是个胆小鬼,每次打仗前,我都怕得要死,可是危险过后又觉得没意思,哎,无聊!无聊!无聊!

杜诺瓦:在战争中,你必须要学会节制,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我的小少女。

贞德:亲爱的杰克,我觉得你就像士兵喜欢他的战友那样喜欢我。

杜诺瓦:你得这样,单纯的傻孩子。你在宫廷里没有几个朋友。

贞德:为什么所有的廷臣、骑士还有教会的人都这么讨厌我?我对他们做什么了?除了因为家乡的人拿不出钱来,免除了他们的战争税,我没有为自己要求过任何东西。我给他们带来了幸运和胜利,当他们要做蠢事的时候,我会把他们拉到正确的路上,我已经给查理加冕,让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国王,而他给他们都一个个加官进爵了。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杜诺瓦:(微笑着)太——天真了!你都戳穿了人家是傻瓜这件事,还指望人家喜欢你啊?你觉得那些蹩脚的老兵油子会喜欢年轻有为、取代了他们的军官吗?那些野心勃勃的政客会喜欢那些爬到他们头顶上的人物吗?那些大主教们会心甘情愿地被圣徒赶出教堂吗?哎呀,其实如果我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我也会嫉妒你的。

贞德:你才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呢,杰克。这些贵族里面,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敢打赌,你母亲肯定是个乡下人。等我拿下了巴黎,我也要回到乡下去。

杜诺瓦:我可不敢保证,他们能让你拿下巴黎。

贞德:(大吃一惊)为什么?

杜诺瓦:如果他们靠得住的话,我之前早就把巴黎给拿下来了。我觉得他们中有些人更想让巴黎拿下你。所以还是小心为好。

贞德:杰克,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太可怕了。如果我能躲过天杀的英国佬和勃艮第党人,也防不了法国人。所以我只有把心交给我听到的那个声音。这就是加冕后我偷偷来这里祷告的原因。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杰克。就在钟声响起的时候,我听到了那个声音。我说的不是今天——刚才所有的钟声响作一团,我除了刺耳的声音什么也没听到。但是如果在这个角落里,你就会听到声音从天堂传出来,余音绕梁;或是你在田里的时候,你也会听到声音穿过宁静的原野,远远地传来。这个时候我就会听到那个声音。(教堂的钟声敲响一刻)听!(她欣喜若狂)听到了吗?“神——的——爱——子”,和你刚才说的一模一样。半点钟的时候,你会听到“勇——往——直——前”三刻钟的时候,说的是“我——来——救——你”,可是到整点的时候,你会听到大钟说“神——救——法——国”,就在这个时候,圣玛格丽特、圣凯瑟琳,有的时候天使迈克尔都会和我说话,只是这些话是我之前都没有听说过的。还有,还有——

杜诺瓦:(温和地打断她的话,可并没有附和)然后,贞德,我们就会听到隆隆的钟声里传来我们的幻想。你一说到你听到的声音,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如果不是你平时做的事都有理有据,有头有尾,我真会觉得你是精神分裂。不过,你还是对别人说你是奉圣玛格丽特和圣凯瑟琳的命令行事比较好。

贞德:(反驳道)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原因,要不然你就不相信我,是不是?可是,是我先听到的声音,之后我才找理由来说明,信不信随你。

杜诺瓦:你生气了,贞德?

贞德:对。(微笑)不是生你的气。我真希望你是农庄里的小婴儿。

杜诺瓦:为什么?

贞德:我可以逗着你玩啊!

杜诺瓦:毕竟你还是个小女人。

贞德:不,我不是,除了士兵我什么都不是。士兵有时候也会照顾小孩。

杜诺瓦:这倒是事实。(大笑起来)

国王查理在更衣室里脱去了朝服,由蓝胡子和拉·海亚一左一右陪护着走了过来。贞德一下子躲到了柱子后面。把杜诺瓦留在了查理和拉·海亚中间。

杜诺瓦:哎呀,陛下终于成了上帝钦定的国王了。你觉得怎么样啊?

查理:下一回就是让我当日月之王,我也不去受这份罪了。这个礼服实在是太沉了!他们给我戴王冠的时候,我真觉得自己要塌了。还有那个大名鼎鼎的圣油,竟然臭不可闻,呸!大主教肯定也快被熏死了,他的礼服得有一吨重,他们正在更衣室给他往下扒呢。

杜诺瓦:(冷淡地)陛下应该常穿穿盔甲,那样你就习惯穿重衣服了。

查理:又是老一套,你又嘲笑我。我不会穿盔甲,打仗不是我的事。少女去哪儿啦?

贞德:(走到查理和蓝胡子中间,单膝跪地)陛下,我已经让你当上国王,我的使命也已经完成了。我要回到我父亲的农庄了。

查理:(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又放下心来)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贞德站起来,大失所望。

查理:(不解风情)这样的生活对身体有益,你知道的。

杜诺瓦:可是会很无聊。

蓝胡子:你还会发现很长时间没有穿过的衬裙会总是绊倒你。

拉·海亚:你会想念打仗的。这可是个不好的习惯,这也是个大问题,你很难改过来。

查理:(担忧地)你要是真想回家,我们也不会强留你。

贞德:(痛苦地说)我知道你们都想让我走。(她转过身,从查理身边走过,走到旁边和她交好的杜诺瓦和拉·海亚身边)

拉·海亚:好了,这样我就可以随便骂人了,可是我还是会偶尔想起你的。

贞德:拉·海亚,尽管你罪行累累还总是爱骂人,可是我们会在天堂相见的,因为我像爱我的老牧羊犬比都一样爱你。比都虽然是只狗,可是它可以杀死一头狼。你会杀死那些的英国狼,直到让他们都滚回自己的地方,成为上帝的乖乖狗,对吗?

拉·海亚:你和我一块儿,肯定行。

贞德:那可不行,从一开始算起,我只能坚持一年。

其他所有人:什么?

贞德:我就是知道。

杜诺瓦:胡说八道!

贞德:杰克,你觉得你能把英国人都赶出去吗?

杜诺瓦:(胸有成竹,却并不张扬)是的,我会把他们赶出去。他们总能打败我们,因为我们把战争当成比武和赎金交易。当天杀的英国佬在战场上玩命的时候,我们却像个傻瓜一样。可是我已经吸取了教训,会给他们还以颜色。他们在这里是站不住脚的。我之前就打败了他们,我以后还会打败他们。

贞德:你对他们不能太粗鲁,知道吗,杰克?

杜诺瓦:你的慈悲心肠是不会让天杀的英国佬认输的。反正战争也不是我们挑起的。

贞德:(突然地)杰克,在我回家之前,我们攻下巴黎吧。

查理:(心惊胆战)噢,不,不。我们会把到手的所有东西都弄丢的。别让我们再打仗了。我们可以和勃艮第公爵好好地订个条约。

贞德:条约?(她急得直跺脚)

查理:是啊,为什么不呢?既然我现在已经加冕了,还涂了圣油。噢,那个圣油!(大主教从更衣室出来,站到了查理和蓝胡子身边)

查理:大主教,少女又想打仗了。

大主教:我们不是打完仗了吗?不是天下太平了吗?

查理:不,我认为不是那样。我们已经做了这么多了,该知足了。还是订个条约吧。我们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怕是坚持不了多久,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情势急转直下之前见好就收。

贞德:运气?上帝在为我们而战,而你却把它叫作运气!英国人还在我们法国的土地上,你这样的话还是省省吧!

大主教:(厉声喝道)少女,国王是在和我讲话而不是你。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你总是得意忘形。

贞德:(满不在乎,更加粗鲁)好呀,说吧。你来告诉他,上帝并没有让他停手。

大主教:如果我不以上帝的名义用你这样油嘴滑舌地说话,那仅仅是因为我要用教会的权威和我的圣职来传达上帝的意志。你刚来的时候,还不敢像现在这样说话。那时的你还披着谦恭有礼的外衣,而上帝也保佑了你的事业,可从那个时候起,骄傲的罪名也玷污了你。古希腊的悲剧也在我们中间上演,这就是对骄傲自大的惩罚。

查理:对,她觉得她比所有的人懂得都多。

贞德:(感到苦恼,还是天真地看不出自己的话产生的影响)可是我就是比你们任何人都知道得多啊。我不是骄傲,我只有觉得我是正确的时候才会说话。

蓝胡子:(异口同声地大声叫起来)哈哈!你就是那样的。

大主教:你怎么知道你是正确的?

贞德:我就是知道。我听到声音——

查理:哦,声音,声音。为什么这个声音我听不到呢?我才是国王,而不是你。

贞德:它们也传到你耳边了,只是你没有听见。你从不会晚上的时候坐在田野里去倾听它们。当晚祷的钟声响起的时候,你就在自己的身上画十字,这就行了。如果你发自内心地祷告,钟声停下,还会有袅袅的语音,这时你就能听见我所听到的声音了。(无力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不过,你也用不着什么声音,铁匠就会告诉你:打铁要趁热。我告诉你吧,我们必须要对贡比涅发起猛攻,像解放奥尔良一样解放它。之后巴黎就会向我们敞开大门,它要是不开门,我们就打进去。如果你没有了都城,王位又有什么用呢?

拉·海亚: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们会像颗烧红了的炮弹穿过一磅黄油那样攻破巴黎。你说呢,摄爵?

杜诺瓦:要是咱们的炮弹都像你的脑袋那么热,又能管够用,那我们征服整个地球都没问题。勇气和冲动是战争的好伙伴,也是个坏主人,每次我们相信它,它就会把我们交给英国人。我们吃了败仗自己却还不知道原因,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弱点。

贞德:你们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获胜的,这是更为严重的弱点。我会在打仗的时候给你们配个望远镜,让你们好相信,英国人还没割掉你们的鼻子呢。要不是我让你们进攻,恐怕你们和那些参谋们还被困在奥尔良。你们应该一直进攻,只要你们坚持的时间够长,敌人们就会先屈服。你们不光不知道如何开始一场战争,而且你们还不知道如何使用自己的大炮。可是我知道。

她盘腿坐到地上的旗子上,开始生闷气。

杜诺瓦:我知道你是怎么想我们的,贞德将军。

贞德:怎么想的,杰克。告诉他们你是怎么想我的。

杜诺瓦:我觉得上帝是站在你这边的,因为我没有忘记那阵风是怎么变的,还有你来的时候,我们的士兵也士气大振。我用信仰担保,我永远不会否认我们在你的麾下,攻无不克。可是作为一名士兵,我得告诉你,上帝不是天天给我们干活的苦工或婢女。如果你命好,他会把你从死亡的魔爪下拉出来,让你重新站起来。可是这已经够多了,一旦你站起来,你就必须竭尽全力来打仗。因为他也必须对你的敌人公平,这个可不能忘。在奥尔良,上帝让你帮助我们站了起来,这种荣耀让我们打了几个漂亮的胜仗,并让这儿的加冕礼顺利举行。可是如果我们想靠打仗索取更多的话,并且把我们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也寄希望于上帝,我们就会被打败,而且还是我们罪有应得。

贞德:可是——

杜诺瓦:嘘!我还没说完呢。你千万别觉得我们的这些胜利是闭着眼睛蒙来的。查理国王陛下,你在文告中对我在这场战役中的作用只字不提,可是我毫无怨言,因为人们只会追捧少女和她的奇迹,不管摄爵在招兵养兵的时候为她立下的汗马功劳。可是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上帝让少女帮了我们多大的忙,也明白上帝留下了多少事情让我用自己的智慧去解决。我告诉你吧,你靠魔法打胜仗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从现在起,谁能玩得转这场战争游戏,谁就是赢家——如果是他们那边运气好的话。

贞德:哼!如果,如果,如果,如果!如果这些如果能当锅用,那就用不着补锅匠了。(她一下子站起来)我告诉你,摄爵,你的战略战术根本就没用,因为你的骑士们根本就不擅长打仗。战争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场游戏,就和网球或其他什么游戏一样。他们已经为战争制定了规则,什么是公平,什么是不公平。把盔甲堆在自己和那些可怜的马匹的身上,好来抵挡弓箭的袭击。一旦跌落马下,他们甚至不能自己站起来,只能等人家去把他们扶起来,然后再和人家商量赎金的事情。你难道没有看见,这一切都已经过时了,毫无用处了吗?盔甲挡得住火药吗?如果能的话,那些正在为法国和上帝而战的人还会像那些苟且偷生的那一半骑士一样,为了赎金讨价还价吗?不会的,他们会为了胜利而战,一旦加入战斗,他们会舍生忘死,把自己的生命交到上帝手中,就像我那样。普通老百姓也懂这个道理。他们买不起盔甲,也交不起赎金,可是他们会赤手空拳跟着我冲进战壕,架好梯子,翻过城墙。对他们来说,战争就是你死或者我活,上帝会保护好人!你可能会摇头,杰克,蓝胡子也可能捏着他的山羊胡子,把头昂得高高的。可是你们要记住那一天,你们的骑士和尉官们跟着我去奥尔良袭击英国人的那天!那天你们锁着门不让我出去,而那些小市民和老百姓却跟着我冲出大门,让你们真真正正地见识了战斗是什么样子。

蓝胡子:(辩驳道)当了贞德教皇还满足不了你,难不成你还想和恺撒大帝和亚历山大大帝一样。

大主教:骄兵必败,贞德。

贞德:得了吧,别去管什么骄傲不骄傲的,我说的不对吗?我说的不合常理吗?

拉·海亚:你说的都对。我们中一半的人都担心自己的漂亮鼻子被揍扁不敢出战,另一半人却因为要偿还自己的抵押贷款去参战。让她走自己的路去吧,杜诺瓦,她不是什么都懂,可是却抓住了对的一点。战争不和以前一样了,那些对打仗一无所知的人却能经常打胜仗。

杜诺瓦:我都知道,我没用老路子打仗——我吸取了阿金库尔,还有普瓦捷、克雷西等战役的教训。我明白,我的任何一个命令都是以牺牲很多人的生命做代价的,如果这个行动值得我付出这个代价,我就会去执行,去承担。可是贞德从来不管代价多大,只是一味地往前冲,一味地相信上帝——好像上帝就装在她的口袋里。到现在为止,她一直倚仗着兵力优势打胜仗。可是我了解贞德,我知道,有一天当她只剩了十个人的时候,她也会带着这十个人勇往直前,去打一百个人才能打得了的仗。然后她会发现,上帝是站在大部队那边的。她会被敌人俘虏,抓住她的幸运儿就会从沃里克公爵那里领到一万六千英镑的赏金。

贞德:(沾沾自喜)一万六千英镑!哎呀,伙计,他们肯为我付这么一大笔钱吗?世界上哪有这么多钱啊。

杜诺瓦:英国人就拿得出来。现在我告诉你们,在这儿的所有人,一旦贞德被英国人抓住,你们谁愿意动动手指救救她?代表军队,我有言在先。如果哪一天她被天杀的英国佬或勃艮第党人挑下马,又没有当场死掉;当她被锁到地牢里,没有什么圣彼得天使会飞来把门闩、门插打开,敌人也会发现她和常人一样,并非刀枪不入,到那时候,我不会让任何一个士兵牺牲生命去救她,那样不值得。我是不会冒险去救她的,虽然她也是我最珍视的战友。

贞德:我不会怪你,杰克,你是对的。如果上帝让我吃败仗,我不值得任何一个士兵为我牺牲生命,可是上帝通过我救过法国,或许法国人会认为我值得他们支付那笔赎金。

查理:我告诉你我可没钱。都怪你让我把借来的钱都扔进了这场加冕礼。

大主教:女士,他们会把你拖到街上游街,然后把你当成女巫烧死。

贞德:(向他跑过去)噢,大人,别提这个,这是不可能的。我,一个女巫!

大主教:彼得·古雄可是尽职尽责。巴黎大学就曾烧死过一个女人,就因为她说你做的事情是好事,是上帝的旨意。

贞德:(不知所措)可是,为什么呢?这是什么道理?我所做的就是上帝的旨意。他们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说了实话就烧死她。

大主教:可是他们就这么做了。

贞德:可是你知道的,她只是说出了事实。你不该让他们烧死她。

大主教:我怎么拦得住呢?

贞德:你应该以教会的名义说话,你是教会里的大人物,有你的祝福的护佑,我哪儿都敢去。

大主教:如果你骄傲自大、刚愎自用的话,我是不会保佑你的。

贞德: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说话。我不是骄傲自大,不听话。我就是个可怜的、愚昧无知的女孩儿。我怎么会骄傲呢?我一直服从我听到的声音,因为它是从上帝那儿传来的。你怎么能说我不听话呢?

大主教:说到底,教会的声音才是上帝的声音,你听到的那些声音只不过是你自己偏执的内心幻觉而已。

贞德:不对。

大主教:(气得脸红脖子粗)你敢在教堂里说我这个大主教撒谎,你还不承认你骄傲自大、刚愎自用吗?

贞德:我从来没说你撒谎,是你说我听到的声音在撒谎。它们什么时候撒过慌了?如果你不相信它们,即使你不愿意相信那些声音,哪怕它们只是我的常识的反应,它们不也常常是对的吗?你对于世俗的意见都不总是对的啊!

大主教:(愤怒地)简直是对牛弹琴。

查理:结果不还是一样的,她是对的,你们都是错的。

大主教:这是给你的最后警告。如果你要自取灭亡,把个人判断凌驾于灵魂导师的教导之上的话,教会也不会管你,任你去承受你的傲慢放肆给自己造的孽障。摄爵会告诉你,如果你坚持把军事幻想建立在你的指挥官部署上的话——

杜诺瓦:(插话道)说得再明白点吧,如果你没有在奥尔良时那样的兵力而硬要去解救贡比涅驻军的话——

大主教:军队也会断绝与你的关系,不会救你。国王陛下告诉过你,王室也没钱赎你。

查理:对,一分钱也没有。

大主教:你现在孤立无援了,绝对的孤立无援,你所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胡思乱想、目中无人、刚愎自用,你把这一切大逆不道的罪行隐藏在信仰上帝的外衣之下。当你穿过这里的门走到太阳光下,人群会向你欢呼,他们把孩子和病人送来给你医治,他们会亲吻你的手和脚,做所有他们能做到的事情,让你晕头转向,忘乎所以。这些带你走向自我毁灭的自信会让你疯狂。可是你仍然是孤身一人,他们也不能拯救你。我们,也只有我们才能不让你上火刑柱——那个敌人在巴黎曾经烧死过女巫的火刑柱。

贞德:(抬眼望天)我有更好的朋友,他们会给我更好的主意。

大主教:我明白了,对你这个铁石心肠的人来说,我刚才的话算是白说了。你拒绝了我们对你的保护,一意孤行要逼着大家不管你。那么,以后你就自求多福吧。如果你失败了,上帝会怜悯你的灵魂。

杜诺瓦:这都是实话,贞德。你得好好听着。

贞德:如果我以前只听从这些真理,你们这些人现在又会在哪儿呢?你们这些人不帮我,也不给我意见。对,我在这个世界上是孤独的,我也一直是孤独的。法兰西在流血,垂死挣扎的时候,我的父亲却对我的哥哥说,如果我不待在家里好好照看他的羊,就把我淹死。只要我们家的羊羔没事就好,就任由法兰西灭亡吧。我认为在法国国王的宫廷里会有法兰西的朋友,可是我却只发现狼群正在为抢食她被撕碎的身体而争斗。我认为上帝到处都有朋友,因为他是每个人的朋友。我曾单纯地相信你们会是我坚强的堡垒,让我免受伤害。可是我太自作聪明了,没料想如今却被你们逐出门外。别以为你们说我是孤独的就可以吓到我。法兰西是孤独的,上帝是孤独的,我的孤独和他们的孤独比起来又算什么呢?我现在算看明白了,上帝孤独正是他的力量所在,如果他听从你们这些谨小慎微的主意,他还算什么上帝?我的孤独也正是我的力量。我愿孤独地和上帝在一起,他的友谊、他的劝诫、他的爱都永远不会背叛我。有了他的力量,我会勇往直前,前进,前进,前进,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刻。现在我要走出去,走到老百姓中间去,让他们眼中的爱取代你们眼中的恨来抚慰我。你们会高兴地看我被烧死,可是如果我被烧死了,我也会穿过烈火,走到老百姓的心里去,永远活在他们心里。好了,愿上帝与我同在!她走了。所有人都满脸忧郁,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离去。然后吉勒斯·德·赖伊捋捋胡子。

蓝胡子:你们都知道,这个女人真是让人难以忍受。可是我并不讨厌她,真的。你们能拿她这种个性怎么办呢?

杜诺瓦:上帝做证,如果她是掉进卢瓦尔河的话,就算全身披挂,我也会跳进河里救她。可是如果她去贡比涅做傻事被抓住的话,我绝不会去救她。

拉·海亚:那你最好先把我锁起来,她的精神真让人感动,即使是下地狱我也会一直追随她。

大主教:她也干扰了我的判断力,在她爆发的情绪中有一种危险的力量。可是深渊已经在她的脚下张开了大嘴,不管是吉还是凶,我们都无法让她回头了。

查理:要是她少说话,或者回老家该多好啊!(他们都无精打采地跟着她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