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讲的是丹尼、丹尼的朋友和丹尼的房子。故事里讲了这三者怎么会成了一回事。结果在煎饼坪,只要提及丹尼的房子,人们所指的就并不是那座古老的卡斯蒂玫瑰肆意缠绕、白漆剥落的木结构建筑。绝对不是,只要你说起丹尼的房子,人们就明白你指的是一群生活在那座房子里的人,他们快乐友好,仁慈大度,但是不知怎么回事结局悲惨。因为丹尼的房子和亚瑟王的圆桌[1]没啥不一样,丹尼的朋友和圆桌旁的骑士也没啥不一样。这个故事就是讲这群人如何聚集到一起,如何兴旺发达,后来成了一个团体,美好且智慧。故事讲述了丹尼和朋友们不同寻常的经历,讲了他们做的好事,讲了他们的想法和付出的努力。最后,故事讲了这群人如何丢失了护身符,大家如何四分五裂,最终各行其是。

蒙特雷是个古老的城市,就在加利福尼亚的海岸线上,在这个城市里,上面这些事人尽皆知,人们说了又说,有时候还有点儿添油加醋。所以最好是把这段故事的来龙去脉写下来,免得将来学者们听到这些传说的时候,就像他们说亚瑟王、罗兰[2]和罗宾汉[3]一样,说“根本没有丹尼或者丹尼的那伙朋友,根本没有什么房子。丹尼不过是个自然之神,丹尼的朋友只是风、天空、太阳的原始象征”。记录这段历史的目的就是让酸文假醋的学者们现在和将来都张不开口来发出讥笑。

蒙特雷城坐落在一面山坡上,俯瞰蔚蓝的海湾,背靠着一片森林,那里全是高大阴暗的松树。城区里地势比较低的地方住着美国人、意大利人、捕鱼的人和做鱼罐头的人。但是在城区和森林交错的山坡上,街道没有铺沥青,街角也没有路灯,蒙特雷的老居民就在这一带筑屋建房,就像古代的不列颠人在威尔士建造城堡一样。这些老居民就是帕沙诺人。

帕沙诺人居住在破败的木屋里,庭院里杂草丛生;木屋掩映在森林的松树间。帕沙诺人不知道什么是商业,对美国商业的繁复机制一无所知;他们一无所有,无一物可以盗窃、可以剥削或者可以抵押,因此商业机制没有对他们发起猛攻。

帕沙诺人是什么人呢?他们是西班牙人、印第安人、墨西哥人和各色高加索血统族人的混血儿。他们的祖先在加利福尼亚生活一两百年了。他们说英语有帕沙诺人的口音,说西班牙语也有帕沙诺人的口音。若是要追问他们的种族,他们会气愤地宣称自己是纯正的西班牙人,同时撸起袖子让你看,他们胳膊内侧柔软的部分几乎就是白色的。他们的肤色就是海泡石烟斗那种褐色,他们说这是太阳晒的。他们是帕沙诺人,住在俯瞰着蒙特雷城区的山上,那地方叫煎饼坪,虽然地一点儿也不平。

丹尼是帕沙诺人,在煎饼坪长大,人人都喜欢他,不过在煎饼坪尖声叫嚷的一众孩子里,丹尼并不特别地出众。或者是因为血缘的关系或者因为祖先的风流情史,丹尼差不多和坪里的人都有点儿沾亲带故。丹尼的祖父是个大人物,在煎饼坪拥有两座小房子,他因为这份财产而倍受尊敬。渐渐长成的丹尼喜欢睡在森林里,到各个牧场打工谋生,从这个吝啬的世界讨点儿吃的和喝的,这么做可不是因为他没有有权有势的亲戚。丹尼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生活目标明确。二十五岁时,他的双腿已经弯弯的了,正好和马肚子的曲线相吻合。

正是丹尼二十五岁那年,美国对德国宣战了。丹尼和朋友皮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喝了两加仑红酒了(顺便提一句,皮伦是正好赶上了有酒喝,那会儿买卖刚结束——用了一只靴子呢)。大乔·波特吉看见松林间有酒瓶子闪着亮光,于是凑到了丹尼和皮伦的身边。

几个瓶子里的酒下去了,三个男人的爱国热情上来了。酒喝完了,三个男人手挽着手走下山坡,既为了友情,也为了不摔跤,就这么走进了蒙特雷。在征兵站前,他们高叫着为美国加油,同时向德国人挑战,叫他们有什么狠招全都使出来。他们怒吼着威胁德意志帝国,最后把征兵的军士吵醒了,他穿上军服,跑到街上,让他们别吵了。然后他开始给他们登记。

军士让他们在桌前排好队。除了头脑不太清醒,他们完全符合征兵要求,于是军士首先问皮伦。

“你想当什么兵呢?”

皮伦轻松愉快地说:“我随便。”

“我想步兵需要你这样的小伙子。”于是皮伦的名字就登记在了步兵名册上。

然后他转向大乔,波特吉清醒过来了。“你想去哪儿?”

“我想回家。”大乔难过地说。

军士把他的名字也登记在步兵名册上。最后他直视着丹尼,丹尼站着睡着了。“你想去哪儿?”

“啥?”

“我说,什么兵种?”

“‘兵种’,是什么意思?”

“你会干什么?”

“我吗?我什么都会。”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我是赶骡子的。”

“哦,赶骡子的?你能赶多少头骡子?”

丹尼俯下身来,含糊不清但是很内行地问:“你有多少?”

军士说:“大概三万头吧。”

丹尼一摆手,说:“都拴起来!”

于是丹尼去了得克萨斯,战争期间他一直在驯骡子。皮伦跟着步兵去了俄勒冈,大乔呢,后来才搞清楚,他进了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