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仆人和主人所作的论述,在一定范围内也适用于地主和佃户。但是,关于这个题目,应在这里单独讨论。

在美国,严格说来没有佃户,人人都是自己所耕土地的持有者。

应当承认,民主的法制有一种促使地主的人数增加和佃户的人数减少的强大倾向。但是,美国当前发生的一切变化,主要还是应当归因于它的国土环境,而很少来因于它的制度。

在美国,土地的价格便宜,人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成为地主。土地的收益不大,产品只能勉强地抵住地主和佃户的投资。

因此,美国在这方面与在其他方面一样,都是比较特殊的,如拿土地方面的制度作为美国的典型制度,那将是错误的。

我认为,无论是在民主国家,还是在贵族制国家,将来都还会有地主和佃户。但是,民主国家里的地主和佃户之间的关系,将会是另一种样子。

在贵族制国家,租种土地不仅要支付租金,而且要对地主表示尊重和关怀,还要为地主服劳役。在民主国家,佃户只付租金就可以了。当一个家庭的地产被分给数个子女或出卖后,这个家庭与土地的永恒关系便随之消失;而地主和佃户之间的关系,只是根据契约建立的暂时关系。他们为了议定契约的条款而定期相会,定了契约之后便各自东西。他们本是两个互不相识的人,只是利害关系使他们结合在一起。他们在一起讨价还价做交易,其唯一的目的在于赚钱。

随着地产的日益向小划分和财富日益向全国各地分散,国内到处便出现了家道式微的破落户和欲壑难填的暴发户。

对于所有这些人来说,任何一点收入都是一件大事,谁也不想放弃自己的一点点好处和使自己的收入受到些微损失。

由于各个等级逐渐交融,巨富和赤贫越来越少,地主和佃户在社会条件方面的差距也一天比一天缩小,地主不再天生就比佃户占有绝对的优势。但是,在两个地位平等和都想摆脱困难的人之间,除了金钱之外又有什么能够成为他们签定租赁契约的基础呢?一个拥有万顷良田和成百农场的人深深知道,他同时要赢得成千上万的人的心。在他看来,为此下一番功夫是值得的。为了达到这样一个重大目的,他情愿作出一些牺牲。

只有几顷土地的人,就不会有这样的考虑,他不必设法去争取佃户的好感。

贵族制度不能象一个人那样在一天之内便死掉;它的原则逐渐地不受人们欢迎之后,才能从法律上加以打击。因此,远在对贵族制度宣战以前,使上层阶级与下层阶级联结起来的那条锁链就已经开始断裂了。前者对后者漠不关心和表示轻视,后者对前者心怀忌妒和仇恨。穷人与富人的接触越来越少,双方的关系越来越坏。地租日益提高。所有这一切还不是民主革命的终结,而只是它行将来临的明确预告。自行堕落并最终失去民心的贵族制度,就象一棵根部已经枯死的大树,它长得越高,越容易被风吹折。

近50年来,地租的猛涨现象不仅见于法国,而且遍及欧洲的大部分地区。据我看,工农业在此期间取得的惊人进展,并不足以解释这个现象。为了说明这个现象,必须求助于另一个更有说服力、但比较隐秘的原因。我认为,应当到一些欧洲国家已经采用的民主制度中和正在以或大或小的力量激发其他各国民心的民主热情中去寻找这个原因。

我常常听到一些英国大地主自庆,说他们现在所收的地租比他们的父辈多得多了。

他们的自鸣得意也许有理,但究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其所以然。他们以为自己得到了一笔纯收入,其实这只是一项交易。他们得到了现金,但是让出了权势;他们在财钱上得到了好处,可是不久就要在权利上有所损失。

还有一个迹象可以使人容易感到,一场民主大革命正在进行或即将来临。

在中世纪,所有的土地几乎永世出租或至少是长期出租。

在我们研究中世纪的家庭经济时可以见到,那时为期99年的租期比我们现在为期12年的租期还要普遍。

在那个时代,人们认为家庭是永存不灭的,人们的身分似乎是永远固定不变的,整个社会也好象固若磐石,以致人们认为决不会发生任何动乱。

但在平等的时代,人们的思想发生了变化。他们不难形成一种观念,认为没有什么事是永远不变的。事物无常的观念控制了人们的思想。

在这种思想情绪的支配下,地主以及佃户本人就对长期的义务产生一种本能的嫌恶感。他们双方都害怕自己被眼前对他们有利的租约长期束缚下去。他们忐忑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处境就发生骤变。他们感到自身难保,唯恐自己的生活方式一旦有变,就可能因放弃昔日习以为常的东西而感到心伤。他们的这种担忧是有理由的,因为在民主的时代,在一切变化的事物中最容易变化的就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