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后,约翰·昆西从他与姑姑共进晚餐的餐桌旁站了起来。

“向你显示一下我学习一门新语言有多快吧,”他说:“我已‘波’(我已吃完)。现在我去‘马凯’坐在平台上,在那儿忘记一天的‘皮利卡亚’(烦恼)。”米纳瓦小姐笑了,也站了起来。

“我想阿莫斯很快就要到了,”她边说边穿过大厅,“开次家庭会议似乎是合情合理的,所以我叫他来这儿。”

“真奇怪你得派人去请他。”约翰·昆西说着,点燃一支香烟。

“完全不用。”她说。她讲了讲两兄弟之间长时间形成的积怨。

“真没想到老阿莫斯有那么热情。”当他们到平台上找到椅子坐下时,约翰·昆西评说道,“从早上我看到他时的样子来判断,他是一个典型的冷漠的人。不过温特斯利普家族的人总是大仇人。”

他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外面很快变得越来越黑——正是这种热带的黑暗带来了昨夜的悲剧。约翰·昆西指着玻璃上的一个小蜥蜴。

“可爱的小东西。”他说。

“噢,它们完全不伤害人,而且还吃蚊子。”米纳瓦小姐告诉他。

“它们吃蚊子,是吗?”男孩使劲拍打自己的脚腕。“好了,这儿没什么好吃的。”

这时阿莫斯到了。在昏暗的灯光下,他显得格外苍白。

“你叫我来这儿,米纳瓦。”他边说边小心翼翼地坐在丹·温特斯利普的香港椅子上。

“是的。如果你愿意,吸支烟吧。”阿莫斯点燃一支香烟,那香烟放在他那两片薄薄的嘴唇上好像很不协调。“我相信,”米纳瓦小姐接着说,“我们都已下定决心把那个干了这件坏事的人诉诸法律。”

“当然。”阿莫斯说。

“唯一的缺憾是在调查过程中,一些有关于丹过去不愉快的事情很可能被披露。”她接着说。

“肯定的。”阿莫斯冷漠地说。

“为了巴巴拉,”米纳瓦小姐说,“我不想看到任何在破这件案子中不太重要的事情被披露。为了这个原因,我没有完全相信、依赖警察。”

“什么?”阿莫斯叫道。约翰·昆西站起来。

“坐下,”他的姑姑厉声说,“阿莫斯,让我们回到我在你家时的谈话。丹与下边海滩上的那个女人有联系。阿伦·康普顿,她这样称呼自己。”阿莫斯点点头。

“是的,而且她是一个品行不端的人。但丹看不到这一点,虽然我知道他的朋友曾向他指出这一点。他曾说过要与她结婚。”

“即使你从不与丹说话,你还是很了解他。”米纳瓦小姐接着说,“在发生谋杀案的时候——就是昨天晚上,他与这女人所处的状况是什么样呢?可是,这似乎好长时间了。”

“我无法告诉你什么,”阿莫斯答道,“我确实知道上个月一个叫莱瑟比的陌生人——他们告诉我他是费城一个好家庭的败家子——与那个叫康普顿的女人鬼混在一起,丹对他的出现极为恼火。”

“哼!”米纳瓦小姐递给阿莫斯一个珍奇的旧胸针,一块玛瑙上镶着一棵宝石树。“阿莫斯,以前见过吗?”他拿过来,点点头。

“这是八十年代丹从南海带回来的少量珠宝中的一部分。还有耳环与项链。他对这些装饰品奇怪地十分在意——从不让巴巴拉的母亲或任何其他人戴。但他最近一定改变主意了,因为我几周前看见了这个东西。”

“在哪儿?”米纳瓦小姐问道。

“我们事务所最近让那个叫康普顿的女人租了下面海滩上的小屋。不久前她来事务所交房租时正戴着这胸针。”他突然转向米纳瓦小姐催问道:“你从哪儿搞到它的?”

“卡麦奎今早交给我的,”米纳瓦小姐解释道,“她是在警察到来之前在平台地板上拾起来的。”约翰·昆西跳了起来,喊道:

“你完全错了,米纳瓦姑姑。你不能做这种事。你求助于警察,可又不相信他们。我为你感到耻辱。”

“请等一下。”他的姑姑说。

“等什么!”他应声说,“给我那个胸针。我马上去交给陈。如果我不这样做,我就无法与他相视。”

“我们会把它交给警察的,”米纳瓦小姐镇静地说,“如果这似乎很重要。但在交给警察之前,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不自己做些调查。这女人也许有很合乎逻辑的解释——”

“不对!”约翰·昆西打断了她的话,“问题在于你认为你是歇洛克·福尔摩斯。”

“阿莫斯,你的意见呢?”米纳瓦小姐问。

“我倾向于约翰·昆西的意见,”阿莫斯说,“你对哈利特警长太不公正。而且我认为,至于为了巴巴拉或为其他什么人要想向外界保守秘密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别绕圈子了,米纳瓦,丹的不检点行为终将公布于众。”

她听出他语调中的得意之感,她为此有些恼火。“也许是这样。但在我们与警察谈之前,和这个女人谈谈不会对家里的人有任何伤害。如果她真有一个诚心诚意的解释——”

“噢,是的,”约翰·昆西打断了她的话说,“她不会有其他的解释。”

“她说什么并不重要,”米纳瓦小姐坚持说,“重要的是她说话的样子。任何有头脑的人都可以看穿欺骗与谎言。问题是,我们中间的谁是这个最适合来检验她的有头脑的人。”

“别算上我。”阿莫斯赶紧说。

“约翰·昆西?”

男孩在考虑着。

他已经要求得到与陈共同破案的特权,那么这也许正是赢得那中国人尊重的好机会。不过这件事听起来太像女人该做的,对他来说太过分了。

“我不行,谢谢。”他说。

“很好,”米纳瓦小姐站起来说,“我自己去。”

“噢,不行!”约翰·昆西震惊地喊道。

“为什么不行,如果家里的男人不愿干这事?事实上,我很欢迎这样的机会。”

阿莫斯摇摇头。

“她会制服你的。”他预言。米纳瓦小姐不服气地笑了。

“我很乐意看到她这样做!你们等在这儿好吗?”

约翰·昆西走过去从阿莫斯手里拿过胸针。

“坐下,米纳瓦姑姑,”他说,“我去见那个女人。但我要告诉你,完事之后我马上派人去请陈。”

“那得在另一次家庭会议上决定才行。我不敢肯定你是去她那儿的合适人选。你究竟有没有与这种女人打交道的经历呢?”

约翰·昆西恼火了。他是男人,因此他认为他可以与任何类型的女人打交道,且能以智取胜。他这样讲了。

阿莫斯描述了在几百米以外的沙滩上的那个女人的小房子的样子,并告诉男孩去那儿的路线。

约翰·昆西动身了。

当他到达科利亚路时,夜幕已降临在岛上。科诺的恶劣天气已经过去,月亮在万里无云的空中移动着。啊!一个明亮的银色的夜晚。花园里百草的芳香穿过篱笆沁人心脾。信风经过数千里旅途之后凉飕飕地吹在他的脸上。当他走近大概是那女人的邻舍时,一群印度八哥大声尖叫起来,四处飞散,它们刺耳的叫声与这里平和的景色极不协调。

他有些费力地找到了那套小房子,因为它几乎完全掩饰于在月光下开着浅黄色小花的花簇中。在那坐落在枝叶茂盛的藤架下并散发着芳香的黑房子的门前,他有些犹豫地停下来。这是一件需小心对待的差事。但是他鼓起勇气,用力敲着门。

只有八哥鸟应声了。约翰·昆西站在那儿,开始对这个怀基基的寡妇产生了敌意。毫无疑问,她一定是那种粗鲁的大块头;一个平凡的女人;一个在聚会上是好手的那种人。这时门开了,使男孩子大吃一惊的是站在灯光背影下的女人年轻且身材苗条,虽然看不太清楚她的脸,但仍能看出那是一副娇小可爱的面庞。

“您是康普顿夫人吗?”他问道。

“是的,我是康普顿夫人。有什么事吗?”

约翰·昆西很遗憾她开口说话了,因为很明显她是当今流行的那种美人之一,可一讲话就完了。她的嗓音与八哥鸟一样。

“我叫约翰·昆西·温特斯利普。”他看见她吃了一惊。“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当然可以。进来吧。”她带他通过一狭窄通道,进入客厅。一脸色苍白、有些驼背的年轻人站在桌旁,抚弄着鸡尾酒搅拌器。

“史蒂夫,”那女的说,“这是温特斯利普先生——这是莱瑟比先生。”莱瑟比先生不满地嘟哝了一句什么。“正是喝点酒的时候。”他又说。

“不,谢谢。”约翰·昆西说。

他看见康普顿夫人从烟灰缸里拿起一支燃着的香烟往嘴唇上放了一下,然而很明显地想想还是不吸为好,于是又把那烟碾碎在烟灰缸里。

“好了,”莱瑟比先生说,“你的酒已好了,阿伦。”他劝她喝一杯,但她却有点生气地摇摇头。

“不喝。”

“不喝?”莱瑟比先生咧嘴笑了,“那小史蒂夫就可以多喝些了。”他举起杯。“看着,温特斯利普先生。”

“哎呀,我猜你是来自波士顿的丹的亲戚,”康普顿夫人说,“他跟我谈起过你。”她又压低声音说,“我今天一直想去你们那儿。可这真是太令人震惊了。把我吓坏了。”

“我可以理解。”约翰·昆西答道。他看了一眼莱瑟比,他好像没听到那不喝酒女人的话。“康普顿夫人,我与你的事得私下里谈。”

莱瑟比板起面孔,一副要打架的样子。可是那女人说:“没关系,史蒂夫这就走。”

史蒂夫犹豫了一下,离开了。她的女主人跟他一齐走了。约翰·昆西听到了在远处他们单调的低沉说话声。

空气中有一种混和的杜松子酒与廉价香水的味道。男孩不知道如果他母亲现在看见他会说什么。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那女人回来了。

“好吧。”她说。

约翰·昆西觉察到她的眼睛里放射出坚毅与警觉的目光,这和她的声音一样。他等她坐下来,然后拿把椅子坐在她对面。

“你很了解我亲戚丹。”他提示道。

“我已和他订婚。”她回答道。约翰·昆西看了一眼她的左手。“他还没碰上——我的意思是,他还没给我戒指,但这——你知道——我们俩心里都明白。”

“那么他的死亡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了?”她勉强像孩子似地愣了一下,充满了悲伤。

“我想是这样!温特斯利普先生对我很好,他相信我,而且信任我。一个孤独的女人在这儿得不到太多的仁慈。”

“你最后见到温特斯利普先生是什么时候?”

“三天或四天前——上星期五晚上,我想是的。”约翰·昆西皱皱眉头。

“那时间不是太长了吗?”她点点头。

“我对你讲实话吧。我们中间有点误会,只是恋人间的争吵,你知道。丹有点反对史蒂夫在这儿逗留。不是因为他的原因——史蒂夫跟我之间没什么事——他只是原来我在歌舞团时认识的一个孩子。我曾经是演员——也许你听说过。”

“是的。这么说从上周五你就没再见到过温特斯利普先生。你昨晚没去他家?”

“我该说我没去!我得考虑我的名誉。你不知道这儿的人怎么议论别人。”

约翰·昆西把那胸针放在桌子上。胸针在灯下——在台灯下闪闪发光,虽然当时的气氛一点也不浪漫。那孩子般的眼神现在变得大为震惊。

“你认出这个东西了,是不是?”他问。

“怎么——是的——这是——我——”

“讲实话,”约翰·昆西厉声说,“我想这是温特斯利普先生送给你的一件旧珠宝首饰。”

“嗯——”

“你知道,有人看见你戴过它。”

“是的,他确实给过我这件东西,”她承认了,“我从他那儿得到的唯一礼物。从外表看,我想诺厄夫人在阿克戴过它,而且相当漂亮。”

“你昨晚没去温特斯利普家?”约翰·昆西追问道,“然而,非常奇怪,这个胸针在丹遗体不远的地板上被发现了。”她突然倒吸一口气。

“哎呀,你是谁——警察?”她问。

“不是,”约翰·昆西笑了,“我来这儿只是为了从警察手里救出你,如果可能的话。如果我对这件事找到真实的解释,也许没必要引起警察注意。”

“噢!”她笑了,“哎,你真好。现在我跟你讲实话。那有关自从上周五就没再看见丹·温特斯利普的话全是谎言,我昨晚看见他了。”

“啊哈,你看见他了?在哪儿?”

“就在这儿。温特斯利普先生一个月前给了我那东西。两周前,他似乎有些兴奋的样子来找我,说他必须把那东西收回。那是他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我喜欢它,而且那些翡翠很有价值。所以——嗯,我拖了一段时间。我说我要在上面放一个钩子。他总是向我要。昨天晚上,他来到这儿,说一定要收回去,还说他会给我买任何东西来代替它。他很着急。所以我最后还给他了,他拿了那东西,走了。”

“那是什么时间?”

“大约九点三十分。他很高兴,很愉快,他还说我今天早上可以去珠宝店选择我最喜欢的东西。”她恳切地望着约翰·昆西。“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这是实话,救救我吧。”

“我不知道。”约翰·昆西想了想。她往前移近了些。

“哎,你是好孩子,”她说,“是我在波士顿玩儿时的那种男孩;是那种为女人着想的人。你不会把我引入这个事件中。想像一下那对我将意味着什么!”约翰·昆西没说话。他看见她眼里含着泪水。“你可能听到过有关我的事,”她接着说,“但那些事,都不是真的。你不知道在这儿他们怎么跟我作对。不受保护的妇女在哪儿也没有机会;但在这岛上,男人从世界各个地方游荡到这里——我一直对他们很友好,这正是我的麻烦。我在家乡——噢,也可以说那不是家乡!我在那儿过得很好,后来我喜欢上了比尔·康普顿,就与他来到这儿。有时候夜里醒来,想到五千英里以外的百老汇,我就哭得很厉害,以至于把他吵醒,这使他很伤心——”

她停下来,约翰·昆西被她说话时真正的思乡情所感动。他突然觉得很同情她。

“后来比尔的飞机在戴蒙德角坠毁,”她接着说,“这样我就只剩下孤独一人。这些海滩上的败类知道我孤身一人,并且破落了。我思念四十二街,思念那所老宿舍和那群老朋友;怀念自助售货餐馆,口香糖广告牌及在纽黑文的预演。所以为忘掉这些我举行了几次聚会,但人们开始说三道四了。”

“你可以回那儿去。”约翰·昆西建议道。

“我知道——为什么不呢?我一直想回去,但这儿的每天都不一样。同时,无论如何,你不把周围的人挑出一个来——我一直在无所事事,但是老实说,如果你不把我卷入这案子中,我会乘下一艘船回去。我将找一个工作——如果——如果——如果你不把我卷入这案子中。你现在有可能毁灭我的一生——这一切都由你决定——但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

她用双手抓住约翰·昆西的手,并用含着泪水的眼睛恳求地注视着他。这是他一生中最不舒服的时刻。他快速扫视了一眼这房间,它与比肯街的房子大不相同。他抽出手。

“我会——我会看情况,”他说着,匆忙站起来,“我会考虑的。”

“但如果我不搞清楚,我今晚会睡不着觉的。”她告诉他。

“我得再考虑一下。”他重复着这句话。但当他朝桌子转过身时,正好看见那女人纤细的手伸出去抓那首饰。“我得拿走那胸针。”他接着说。

她抬头看看他。突然约翰·昆西明白了她一直在演戏,他的感情被戏弄了。他又一次体验到在丹·温特斯利普大厅时曾经出现的那种热血涌上头部,那种突然而生的愤怒。米纳瓦姑姑预言他对付不了这种女人。好了,他现在要让她看看,他要让全世界看看。

“给我那胸针。”他冷冷地说。

“这是我的。”那女人固执地说。

约翰·昆西不再费话,他抓住那女人的手腕。她尖叫起来。他们身后的一扇门开了。

“这儿发生了什么事?”莱瑟比先生问。

“噢,我以为你走开了。”约翰·昆西说。

“史蒂夫,别让他拿走那东西!”那女人喊道。

史蒂夫迅速朝前移动,但可以看出他很谨慎。约翰·昆西大笑起来。

“你站在原地别动,史蒂夫,”他告诫说,“要不然我打扁你那带病容的脸。”对温特斯利普家族来说,这种谈话方式很奇怪。“你的朋友在这儿企图掩饰一件有关上面海滩凶杀案的重要证据,因此我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被迫使用了强制手段。”胸针掉在地上,他弯腰拾起来。“好了,我想这一切都结束了。”他接着说,“康普顿夫人,我为你一直在思乡而感到难过,但作为波士顿人,我说句话,我认为百老汇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迷人。是距离施了魔法。晚安。”

他走出来找到去卡拉考爱大街的路。他很满意解决了一件事——陈一定得知道胸针的事,并且得马上知道。康普顿夫人说的或真或假,这确实需要通过某个人负责去进一步调查。

约翰·昆西是从科利亚路来到小房子这儿的,他本打算沿着灯光明亮的大街回到丹的房子。但当他到了那加宽的柏油路时,他意识到,旅馆就在附近。他曾向卡洛塔·伊根说过,他会在今天再来看她。至于陈,他可以在旅馆里给他打电话。他朝着旅馆的方向走去。

跌跌撞撞地穿过黑暗的花园,他终于看见了那破旧荒凉的庞大建筑物。微弱的烛光在双层阳台上闪烁着。在宽敞的休息厅里,几个衣着寒酸的人正在自在地坐着,只有那个日本人坐在接待台后面。

约翰·昆西被带到一电话亭旁。他那敏捷的波士顿人大脑还需已掌握檀香山电话公司使用方法的日本人的帮助。最后他打通了电话。陈不在,但那接电话的人答应只要陈一回来,他就会告诉陈与温特斯利普先生联系。

“我得交多少钱?”约翰·昆西问那个职员。

“一分钱也不要。”一个声音说道。他转身发现卡洛塔·伊根就在身旁。他笑了。他正希望这样。

“但是,我是说,你知道,我用了你的电话。”

“这是免费的,”她说,“在这儿好多东西都免费。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富不了的原因。你能来太好了。”

她看了一眼那职员,带着昆西走出去到了一侧的平台上。他们走到平台尽头,在那儿可以看到戴蒙德角的灯光以及太平洋的银色海水涌过来,最后消失在老旅馆的下方。

“恐怕可怜的爸爸正在度过痛苦的时光。”她说着,嗓音有些发颤。“我不能去看他,我想他们把他作为证人扣在那儿。有人提起交保释金,但我没听。我们没有什么钱——至少我原来这样认为。”

“你原来这样认为——”他开始感到困惑。

她拿出一小块纸放在他手上。

“我想让你出出主意。我一直在打扫爸爸的办公室,就在你来之前,我在他的办公桌里碰到了这个。”

约翰·昆西看着这张她递给他的粉色纸条。借助一个台灯的灯光他看到这是一张五千美元的支票,是由丹·温特斯利普开的,并签了名。日期是前一天。

“啊,这看上去很重要,是不是?”约翰·昆西说。他把支票还给她,想了一会儿说:“是的,这很重要!就我看来,这似乎是说明你父亲无罪的决定性证据。如果他有了这支票,他与我亲戚丹的生意就一定圆满结束了。这样,他不可能除掉那签了支票的人,而把这笔钱搞得复杂化。”女孩的眼睛一亮。

“我正是这样推断的。但我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你父亲一定请了律师。”

“是的,但只是一个很蹩脚的律师,我们只能请得起这样的。我应该把这个交给他吗?”

“不,等等。有没有机会很快见到你父亲?”

“有的,已安排好我早晨去看他。”约翰·昆西点点头。

“最好在你采取行动前和他谈谈,”他劝道。他突然想起当伊根拒绝讲明他与丹·温特斯利普之间的交易之事时,伊根脸部的表情。“拿着这支票问问你父亲怎么办。向他指出这张支票对他有利,是至关重要的证据。”

“是的,我想这是个最好的计划。你是否可以再坐一会儿?”

“嗯——”约翰·昆西想起米纳瓦小姐正在焦急地等待消息——“只一小会儿。我想知道你过得怎样。有没有出现什么大的算术问题?”她摇摇头。

“还没有。还没有那么糟——这儿的工作。你知道,我们没那么多客人。如果不是因为可怜的爸爸,我会非常高兴。”她叹了口气,“自从我记事开始,我的幸福里面总有‘如果’。”

在这寂静的充满浪漫情调夜晚的海滩上,他听她讲着自己的身世。通过她的谈话,一些画面闪现在眼前:她在这珍奇岛上失去母爱的童年;她与贫穷进行的不倦斗争;她父亲艰苦奋斗,为送她到内陆上学,为给予她他认为世界上应有的地位。这个女孩与他在比肯街所遇到的大不一样,因此约翰·昆西发现与她谈话很愉快。

最后,他强迫自己离开这里。当他们从阳台上走过时,碰上一位客人,一个温顺、有点驼背的小个子男子。在那么晚的时候,他还穿着游泳衣。

“萨拉戴恩先生,运气怎样?”女孩子问道。

“运气总跟我作对。”他含含糊糊地说,匆忙走过去。卡洛塔·伊根轻声笑了。

“噢,我决不会那么做,”她马上遗憾地说,“可怜的人。”

“他有什么麻烦?”约翰·昆西问道。

“他是游客——生意人,”她说,“在得梅因,或像那儿的什么地方。他经历了最骇人听闻的事故,他的牙全掉了。”

“他的牙!”约翰·昆西又说了一遍。

“是的,像世界上许多东西一样,他的牙全是假的。他坐在第二个救生筏上与巨浪搏斗,牙就全没了。从那以后,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那儿,白天下到水里寻找,晚上用手摸索着找。历史上的一个悲剧人物,”她接着说。约翰·昆西笑了起来。“这是最悲惨的一部分。他是这岛上的笑料。但他仍认真地寻找着。当然,这对他来说,确实是应认真对待的事。”

他们从前门穿过公共房间。萨拉戴恩先生的悲剧很快从约翰·昆西头脑中消失了。

“晚安,”他说,“当你明天见到你父亲时,别忘了那支票——我会在白天来看你。”

“你能来这儿太好了,这对我帮助非常大。”说着,她冰冷的手握在他的手里。

“别着急。幸福的日子不远了,没有‘如果’的幸福日子。牢记这一点。”

“我会记住的。”她应允道。

“我们都要记住。”突然他想起自己还握着她的手,他赶快放下了。“晚安!”他又说了一遍,然后跑着穿过花园。

在丹的房子的起居室里,他惊奇地发现米纳瓦小姐与查理一起坐着,严肃地互相注视着。陈看见他回来,马上站起来。

“你好!”约翰·昆西说,“我看到这儿有客人了。”

“你究竟去哪儿了?”米纳瓦小姐厉声说。显而易见接待一中国人使她有点紧张。

“嗯,我——”约翰·昆西犹豫着。

“说吧,”米纳瓦小姐说,“陈先生什么都知道了。”

“过奖了,”陈咧嘴笑了,“有些事情我不完全知道。但有关你拜访怀基基寡妇的事,我在你一进她的门时就知道了。”

“真的吗?!”约翰·昆西说。

“很简单,”陈接着说,“正如我对你讲的,要研究人。丹·温特斯利普先生是康普顿夫人的朋友,是莱瑟比的情敌。忌妒心理由此产生了。自从今天早上,他们两人已被檀香山警察严密监视起来。一看见你进入他们的视线,我就接到通知,飞快赶到海滩。”

“啊哈——他也知道了——”约翰·昆西开始说。

“有关胸针的事?”米纳瓦小姐说,“是的,我全交待了。他心地善良,原谅了我。”

“但那不是什么该做的事,”陈补充说,“请允许我再提一下:当把警察叫来时,所有的牌都应摊在桌上。”

“是的,”米纳瓦小姐说,“他原谅了我,但我却受到温柔的责备。正如他所说的,我一直被认为是最不听话的。”

“实在抱歉。”陈鞠躬说道。

“好了,事实上我已打算马上告诉陈先生整个事情的经过。”他转向中国人。“我已通过警察局的电话试图与你联系上。当我离开那女人房子时——”

“警察的事务不允许太讲礼貌,”陈打断了他的话,“我打断你的话是想让你从事情的开始讲起,如果你愿意这样做的话。”

“噢,可以,”约翰·昆西笑了。“那女的亲自让我进去,并把我带入她的小客厅。当我到那儿时,莱瑟比那个家伙正在搅拌鸡尾酒。”

哈库出现在门口。

“陈先生,您的电话。”他说。陈道了歉,很快出去了。

“我想说出一切,”约翰·昆西告诉他的姑姑。

“我不妨碍你,”她答道,“那个眼睛有点斜的中国人近一小时一直坐在这儿,一副悲痛而不是气愤的样子看着我。我已下定决心做一件事——不再对警察保密。”陈又进来了。

“正如我刚才所说,”约翰·昆西开始说道,“菜瑟比那个家伙正站在桌旁——”

“十分抱歉,”陈说,“但有趣故事的剩余部分得在警察局叙说。”

“在警察局!”约翰·昆西喊道。

“确实如此,我想劳您大驾跟我到那儿去一下。那个叫莱瑟比的人已在正要起航去澳大利亚的‘尼亚加拉号”船上被捕了。那个女人也在与他挥泪告别时被捉住。现在两个人都在警察局休息。”

“一个更惊人的事实出现了,”陈又补充道,“在莱瑟比口袋里装着从客人登记册上粗暴撕下来的那一页。请拿上您的帽子。我已让外面一急着要开走的小汽车等着我。”

 

在总部哈利特警长的房间里,他们发现警长脸色严峻地坐在桌子后面盯着那两个不情愿的来访者。来访者之一,史蒂夫·莱瑟比先生带着一种蔑视、不悦的神情盯着警长。阿伦·康普顿夫人,那个当初百老汇及自助餐馆的常客,正在用一块小手绢擦着眼睛。约翰·昆西觉察到她满不在乎地让眼泪破坏着脸上的化妆。

“喂,查理,”哈利特打招呼道,“温特斯利普先生,很高兴你也来了。正如你也许已听到的,我们刚把这个年轻人从‘尼亚加拉号’船上拖下来。他似乎想离开我们。我们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这个。”

他把一张很明显是从丹·温特斯利普的来客登记册上扯下来的因年久而发黄的纸放在陈的手里。约翰·昆西与陈一起弯腰看着。那上面的留言是用旧体书写的,墨迹也已褪色不少。留言是这样写的:

“在夏威夷,一切都十全十美,但没有任何东西可与我在这所房子里享受到的热情款待相比。”

 约瑟夫·格利森

维多利亚、墨尔本、小波克街124号

约翰·昆西转开身,十分震惊。难怪这页被撕下来!显而易见,格利森先生没有研究过A.S.希尔有关修辞法的书。一件事情怎能比另一件更十全十美?

“在我让这两个人说话之前,”哈利特说,“一枚胸针究竟是怎么回事?”

约翰·昆西把那件珠宝放在警长的桌上。他讲明这枚胸针是丹·温特斯利普先生送给康普顿夫人的,并告诉他有人在平台的地板上发现了它。

“什么时间发现的?”警长瞪着眼睛追问道。

“完全不该发生的误会,”陈匆忙插话道,“现在已完全被排除。说的越少,弥补的越快。温特斯利普先生已审查了这个女人。”

“噢,他审查了,是吗?”哈利特恼火地转向约翰·昆西,“是谁在处理这个案子。”

“嗯,”约翰·昆西不自然地说,“这似乎对家庭最好——”

“该死的家庭!”哈利特大发脾气,“这案子是由我负责——”

“对不起,”陈劝慰道,“再说这些是浪费时间的。我已有证据来提出适当的指控。”

“好吧,那么你和那女人谈过了,”哈利特说,“你从她那儿得到了什么?”

“哎,听着,”康普顿夫人插话说,“我想把我告诉给这位长着明亮眼睛男孩的一切都收回来。”

“跟他撒谎了,是吗?”哈利特说。

“为什么不呢?他有什么权力审问我?”她的声音又变的柔和起来。“我不会跟警察撒谎的。”她说。

“你若不说实话,就是在拿生命作赌注,”哈利特告诉她,“假如你不知道什么对你有好处。无论如何,我想听听你跟这位业余侦探说了什么。有时谎言也很重要。接着说,温特斯利普。”

约翰·昆西大为恼火。他究竟是怎么陷入这一切混乱之中的呢?他真想站起来,鞠个躬,离开这房间。但是,似乎有什么在告诉他,他不能走。更多地是为保持尊严,他把那女人所讲的又重复了一遍。头一天晚上,温特斯利普去了她那儿,最后一次恳求要回那胸针。他许诺用其他东西来替换它,她就放弃了。他拿着胸针,在九点三十分离开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丹。”约翰·昆西说完了。哈利特表情严厉地笑了。

“不管怎样,她告诉了你。但她承认说了谎。如果你理智地把这种事交给合适的人——”他好声好气地对那女的说,“你在说谎,是不是?”她满不在乎地点点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丹确实是九点三十分离开我那儿的,或稍晚些。但我跟他一起走的——到他家。噢,是非常得体的。史蒂夫也去了。”

“噢,是吗,史蒂夫。”哈利特看了一眼莱瑟比先生,他看上去不是理想的监护人。“现在,年轻的女人,回到最开始。只讲实话。”

“那么救救我,”康普顿夫人说。她作出一种极佳的微笑。“我不会对你说谎的——警长——你知道,我不会的。我看出来你是这儿的大人物,而且——”

“讲你的事!”哈利特打断了她的话。

“当然。丹昨晚到我那儿聊天到大约九点,然后他发现了莱瑟比先生在那儿。老实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丹十分嫉妒。我与史蒂夫只是朋友——对吗,史蒂夫?”

“朋友,仅此而已。”史蒂夫说。

“但无论如何,丹大怒,我们大吵了起来。我尽力讲明史蒂夫只是在他去澳大利亚的路上在这儿做暂时的停留,但丹想知道什么使他还不离开这儿。因此史蒂夫告诉他在乘船来这儿时,他在玩儿牌时把钱全输了。‘你还继续上路吗,如果我付船费的话?’丹说。史蒂夫马上答应了。史蒂夫,我说得对吗?”

“完全正确,”莱瑟比先生赞同地说,“警长,正如她所说的。温特斯利普提出给我——借我船票钱。只是借给我。我同意今晚乘‘尼亚加拉号’船离开。他说他家的保险柜里有些现金,就叫我与阿伦跟他一起回到——”

“我们去了,”阿伦说,“丹打开保险柜拿出一叠钱。他抽出三百美元。你很少有机会看见他这样做,但正如我所说,他把钱给了史蒂夫。然后史蒂夫开始诉苦——是的,你那样做了,史蒂夫——史蒂夫想知道他在澳大利亚能干点什么。他说他在那儿谁也不认识,会饿死的。丹开始有点生气,后来他微笑了一下,走过去撕下客人登记册上的那页,交给了史蒂夫。‘找他去,告诉他你是我的朋友,’他说,‘也许他会给你找个工作。他的名字是格利森。二十年来,我一直讨厌他,虽然他并不知道。’”

“完全是对我说的,”莱瑟比说道,“我拿着这笔借款和格利森的地址,然后我们就要走。温特斯利普说他要与阿伦谈谈,所以我一人走了。那时大概是十点钟。”

“你去哪儿了?”哈利特问道。

“我回城里的旅馆了。我得打点行李。”

“回旅馆了?你能证明吗?”菜瑟比想了想。

“不知道。服务台的男孩也许记得我什么时候回去的,虽然我并没停下来要钥匙,我带着钥匙。无论如何,我没有再看见温特斯利普。我只是为我乘坐‘尼亚加拉号’船做准备。我不得不说你太紧张——”

“别说这个!”哈利特转向那女的,“莱瑟比走后,发生了什么事?”

“嗯,丹又开始要那个胸针,”她说,“这使我也很生气——我从不喜欢吝啬鬼。同时,我发火了。我那样子很可笑,争吵使我不安。我喜欢周围的人愉快。可他继续吵,所以最后我扯下那胸针,扔给他,胸针滚到桌子底下的什么地方了。后来他说他很抱歉,并且答应用更新式的东西来代替它。有钱就可以买——这是他许诺的。很快我们又和好了——就像一直是好朋友一样呆到十点十五分。临走时他说今早去珠宝店转转。警长,我问你,认为我与一个想给我买东西的被谋杀者的案件有关合情合理吗?”

哈利特笑了。“那么你是十点十五分离开他的——一个人回的家?”

“是的。我最后看见他时他还活着而且很好。我会对像时代大楼那么高的一摞圣经发誓。哎呀,我难道不希望我今晚在百老汇是安全的吗?”

哈利特思考了一会儿。

“好了,我们会对这件事情进行调查的。你们两个可以走了——目前我不打算把你们扣留下来。但我希望你们两个在这件事情澄清之前,呆在檀香山,而且我告诫你们,别做任何傻事。今晚你们已经看到了,如果你们逃走,后果会怎样。”

“噢,好吧。”那女的站起来,如释重负。“我们没有理由去冒险,是吧,史蒂夫?”

“当然不会,”史蒂夫赞同地说。他又恢复了他那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我本人就能说明问题,”他接着说,“无辜是我的特性。”

“晚安,各位。”康普顿夫人说着,他们走了出去。哈利特坐在那儿看着那胸针。

“非常正统的故事。”他看着陈评论着说。

“很有条理。”陈笑着说。

哈利特耸耸肩说:“如果是真的话。嗯,在目前我希望这是真的。”他转向约翰·昆西严肃地说:“温特斯利普先生,我想澄清一下你们家人所搞到的任何其他证据——”

“噢,那没关系,”男孩插话道,“我们马上把证据交上来。我已把我亲戚给罗杰·温特斯利普写信那天晚上看的那份报纸交给陈了。”陈从口袋里拿出那份报纸。

“真是繁忙的一个晚上,”他说,“我已记不清这份报纸了。多亏他们的收集。”他让警长注意那破损的一角。

“调查一下这件事。”哈利特说。

“睡觉前搞完。”陈许诺道。“温特斯利普先生,我们正在同样的道路上探寻着。我将十分荣幸,如果你能陪我坐在我的小汽车里。”当他们的车行驶在无人的街道时,陈又讲了起来。“从客人登记册上撕下的一页,静静地躺在地板上的胸针,这些就像坚固的石头墙一样挡在我们面前。我们绕过它们,寻找一下其他的途径。”

“那么你认为那两个人在讲真话?”约翰·昆西问道。

“至于那一点,我不敢妄加评论。”陈回答道。

“那些灵感呢?”约翰·昆西追问道。陈笑了。

“灵感现在有点困了,”他说,“需要加些清醒剂。”

“听着,”约翰·昆西说,“你没必要把我带到怀基基。把我放在基恩街,我可以乘电车。”

“提一个小建议,”陈说,“你能否陪我去报社,在那儿我们再分手吧?”

约翰·昆西看看表,十一点十分。

“我很高兴陪你去,查理。”他说。陈高兴得笑了。

“你如此友好,这使我十分荣幸。”陈说着转向一小街道。“报纸这东西的本象晚上才能显示出来,现在真安静。如果我们运气好,也许那儿还有人。”

他们确实运气好,晚间报社的楼门开着。在一个房间里,一位戴着绿色眼罩的上了年纪的人正在打字。

“查理,你好。”他热情地说。

“你好,皮特。这是波士顿的温特斯利普先生。我十分荣幸地介绍皮特·梅伯里先生。数年来,他一直在探寻任何隐藏在海边的消息。”

那老人站起来,拿掉眼罩,愉快地眨眨眼。很明显,他对碰到温特斯利普家的人很感兴趣。

陈接着说:“我们找今年六月十六日的一份报,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梅伯里笑了。

“去找吧,查理。你知道卷宗在哪儿!”陈鞠了一躬走开了。“温特斯利普先生,你第一次到这儿吗?”那记者问道。

约翰·昆西点点头。

“我刚刚到这儿,”他说,“但我可以看出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地方。”

“你说对了,”梅伯里微笑着说,“四十六年前我从新罕布什尔州的朴次茅斯来到这儿探访亲戚。从那以后,我一直在从事办报的游戏。大部分时间花在海边上。这儿有够你干一辈子的事。”

“你一定看到了一些变化。”约翰·昆西无任何目的地问道。

“变坏了。我了解那与外界隔绝的充满魅力时代的檀香山,而且注视着它慢漫变成美国巴比特维尔的化身。现在海边还是海边,但孩子,只是海边的每个毛孔里都渗透了浪漫的东西!”

陈回来了,拿着一份报纸。

“非常感谢你,”他对梅伯里说,“你的善良友好起作用了。”

“用得上吗?”梅伯里问道。陈摇摇头。

“目前看来没用。我们的行动刚才被云彩秘密地遮住了。”

“那么,”那记者说,“什么时候把那些云彩赶走了,别忘了告诉我。”

“没有这种可能性。”陈断言道,“晚安。”

他们走了,留下梅伯里在那儿埋头打字。后来在陈的提议下,他们去了全美饭店,在那儿陈要了两杯叫作“你的不会讲话的咖啡”。在等咖啡时,他把那份完整的报纸摊在桌上,把撕坏了角的那张放在旁边,并小心地把右上角掀开。

“这是那失去的一块。”他说明道。他认真研究了一会儿,最后摇摇头。“我认为没什么令人惊奇的事。”他说。他把报纸从桌上递过去。“如果你有高见——”

约翰·昆西拿过那份报纸。在报纸的一页上登载着一个从事衬衫布生意的日本人自己写的广告。他在广告里说任何人都可以用买五米布的钱买六米,而且如果买方对此表示惊奇的话,他将很高兴解释其原因。约翰·昆西笑了。

陈说:“啊哈,照理说他是够仁慈的。木口,衬衫布的供应商,在充分利用英语这一伟大的语言却把它变为一堆愚蠢的废物。这一面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研究的。但是敬请你把那页报纸翻过来——”

约翰·昆西把那页报纸翻过来。另一面是海运版。他认真地读起来:一些轮船起航及归航的信息;将在星期三起航的“欣友马罗号”尚有五个去亚洲的乘客座位的消息;“威廉敏娜”位于马库甫角东部六百四十多里的消息;双桅船“玛丽·简爱号”船始发自特里特港——

约翰·昆西突然一惊,屏住了呼吸。一则用小字体印刷的内容引起了他的注意:

“下周六乘来自澳大利亚‘索诺马号’轮船来的乘客有加尔各答的汤姆斯·麦肯·布拉德夫妇——”

约翰·昆西坐在那儿望着全美饭店未冲洗过的玻璃。他的思路回到“泰勒总统号”船的甲板上,一瘦弱的老传教士讲述着一个明亮的早晨在阿皮昂岛的一棵椰子树下的墓地的故事。

“加尔各达的汤姆斯·麦肯·布拉德夫妇。”他又听到了老传教士的高嗓音。“一个不懂法律、残酷无情的人,一个海盗及探险者……汤姆·布拉德,一贩黑奴者。”

但布拉德已经被埋在阿皮昂岛上一个长长的松木箱子里了。即使在太平洋的克罗斯多兹,他也不可能再与丹相遇。

服务员把咖啡拿来了。陈没说什么,只是仔细地观察着约翰·昆西。后来他终于说话了:“你有好多事要讲。”

约翰·昆西很快朝四周看了看,他忘记了陈也在现场。很明显他有些左右为难。他一定要在这一远离城市的肮脏的饭店向一个中国人透露那玷污温特斯利普家族荣誉的事吗?米纳瓦姑姑会说什么呢?对了,她刚才还说已下定决心不向警察掩饰任何秘密。然而,家族的自豪感——

约翰·昆西的眼神落在日本服务员身上。“米卡多”诗的那几行词是什么来着?“但是家族的自豪感必须摒弃;必须忍痛割舍。”

“是的,查理,”他承认了,“我有许多事情要告诉你。”然后,一边在全美饭店喝着“不讲话”的咖啡,他一边把那虔诚的牧师富兰克林·厄普顿在“泰勒总统号”船上所讲的故事又向侦探讲述了一遍。陈高兴地笑了。

他喊道:“现在我们已经接近了什么东西!贩黑奴者布拉德,‘夏洛的梅得号’船船长,在那船上,丹·温特斯利普先生是第一军官。”

“但布拉德已经被埋在阿皮昂岛上了。”约翰·昆西提出异议。

“是的,确实是。但请原谅,谁看见他了?那时候那是不是一个没有封闭的箱子?噢,不是的!”陈的眼睛一闪一闪的,“请再思考一下——那结实的夏威夷木制的盒子。盒子上的缩写字母是T.M.B.,这虽还是个谜,但我们已前进了,我们的案子有进展了!”

“我想是吧。”约翰·昆西也承认地说道。

“这是我们掌握的情况,”陈接着说,“丹安静地躺在平台上读报。这条消息使他震惊。他跳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然后又跑到码头上发信请求一定把那夏威夷木制的盒子深埋在太平洋,为什么?”陈在口袋里摸摸,拿出一叠纸,很明显是轮船到达的单子。“星期六‘索诺马号’在这儿靠岸。乘客中有——是的——是的——汤姆斯·麦肯·布拉德和他体面的妻子。在这儿写着:他们来这儿住下去,而不是在‘索诺马号’在这儿短暂停留时暂时呆在这儿。星期一晚上,丹·温特斯利普先生被残酷地杀害了。”

“这就使得布拉德先生成为我们要寻找的重要人物。”约翰·昆西说。

“太对了!但不用着急。现在还没有船出航。睡觉前,我去市中心旅馆查一下。明天在怀基基查查。布拉德先生,你在哪儿?”陈又抓起那账单:“不,请原谅。付这咖啡钱的荣誉应给予我。”来到大街上,他指着一辆正开过来的电车说:“车上写着你要去的地方。你需要睡觉。我们明天见面,庆贺我们最有成效的一晚。”

约翰·昆西又一次上了怀基基的车。虽然他很疲倦,但又兴奋不已。他拿出烟斗,装上烟丝,点燃了。真是令人难忘的一天!自从这天早上他登上这个岛之后,似乎已经过了一辈子。他发觉自己将烟吹到了倒坐在身旁的一个疲惫不堪的瘦小日本妇女的脸上。

“请原谅。”他边说边把烟斗朝身边的铁栏杆上敲了敲,然后放在口袋里。那日本妇女温顺地、惊奇地看着他,以前从没有人请她原谅过。

在他身后,一群戴着黄色花环的夏威夷男骇弹着吉他,唱着一首哀怨的情歌。电车飞驰着穿过气味芳香的夜幕,车轮上荡漾着甜蜜的音乐声。约翰·昆西往后靠着舒服地坐着,闭上了眼睛。

午夜的钟声敲响了。又一天——星期三——来到了,这使他想起今天在波士顿的公司将要向林恩的制鞋商推出那股可取的股票。这期股票是否会超购?这没关系。

现在,他出来了,正在太平洋中部的一列电车上。在他身后,一些褐色皮肤的男孩们正唱着早期的伤感情歌,外面明亮的月光洒落在深红色的金凤花树上。然而在这小岛屿的某个地方,一个叫汤姆斯·麦肯·布拉德的人正躺在蚊帐里睡觉。也许正醒着,想着丹·温特斯利普。

 

第二天早晨,约翰·昆西好不容易从睡梦中醒来,把手表从枕头下抽出来。八点三十!上帝!他必须在九点钟到办公室!赶快洗个澡,刮刮胡子,简单吃点早餐,跑步经过波士顿国家公园和波士顿广场,再上学校大街。

他从床上坐起来。他为什么被关在蚊帐里呢?那只悠闲自得的蜥蜴在蚊帐外爬来爬去是怎么回事?噢,对了,檀香山!他现在在夏威夷,他无论如何在九点钟时也赶不到办公室。办公室在五千英里以外。

沙滩上人们低声说话的声音证实了他的判断。他走到窗前望着那寂静、阳光明媚的早晨。是的,他现在在擅香山,与一起谋杀案纠缠在一起,得同中国侦探和怀基基的寡妇打交道,寻找破案线索。新的一天蕴含着成功的兆头,他必须赶快去寻找进一步的线索。

哈库告诉他他姑妈与巴巴拉已吃完早饭,并在他面前摆上一些发红的甜瓜之类的东西,然后他解释说,这东西叫木瓜。约翰·昆西吃完后,走出屋来到平台上。巴巴拉站在那儿,凝视着海滩。以前那活泼、欢快的巴巴拉已经消失,这是一个新的巴巴拉,一个脸色苍白、眼睛里充满悲哀神色的女孩。

约翰·昆西用胳膊搂住她的双肩,她是温特斯利普家族的一员,家庭尚还存在。他又一次感到心中涌起一股对给她带来悲伤的人或人们的愤怒。罪犯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伊根,或其他什么人,布拉德或莱瑟比,或那演歌舞的女孩,一定要付出高昂的代价,他决心这样做。

“亲爱的,”他开始说,“我能对你说什么——”“不用说了,你已做了你应做的一切。”她答道,“约翰·昆西,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海滩。当我仅五岁时,我独自一人游到第一个浮标那儿。他——他为我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

“这是一个可爱的地方。”他告诉她。

“我知道你会这样想的。哪天,咱们一齐游到珊瑚礁那儿,我教你划冲浪板。我要让你这次玩儿得高兴。”他摇摇头。

“因为你,我不可能高兴。”他说,“但是,因为你,我十分高兴我来到了这里。”她紧紧握住他的手。

“我想出去坐在水边上。你去吗?”

这时竹帘掀开了,米纳瓦小姐走了过来。

“嗯,约翰·昆西,”她厉声说道,“你这时候才起床。如果你想把我从这片罪恶的土地上解救出来,你自己得先有免疫力。”

“我正在培养这种免疫力。”他说,“巴巴拉,我一会儿就会找你去。”他说着,并给她打开门。

女孩走了,米纳瓦小姐接着说:“我等到十一点三十,但昨晚我必须睡一会儿,这是我的基本需要。我不想掩饰——我极想知道在警察局发生的事。”他给她讲了康普顿夫人和莱瑟比先生说的话。“我真希望我在那儿,”她说,“漂亮的女人可以用谎言欺骗愚弄基督教世界所有的男人。很可能的。”

“也许是这样,”约翰·昆西承认她的说法,“但等一下。后来我与陈根据你提供的报纸的线索去调查,我们有了惊奇的发现。”

“肯定会的,”她满意地笑了,“什么发现?”

“嗯,”他说,“首先,我在船上遇到了一个传教士。”他向她讲述了那个叫富兰克林·厄普顿的牧师的关于那天早上阿皮昂岛上的故事,并告诉她那个叫做汤姆斯·麦肯·布拉德的人现在就在檀香山。她沉默了一会儿。

“那么丹是个贩黑奴者,”她最后评说道,“真见鬼了!这么令人愉快的人也干这种事。对了,我在年轻时就知道——一个人笑得越灿烂,他的历史就越黑暗。约翰·昆西,所有这一切都为波士顿报纸提供了消遣的读物的素材。”

“噢,他们不会得到这些信息的。”她的侄子说。

“别欺骗自己了。报界会走遍世界的各个角落寻找典型谋杀案的素材。我曾给波士顿的编辑们写信敦促他们不要再刊登任何杀人案件的细节。但一点没见效,虽然我确实得到《先驱报》对我提议的感谢。”

约翰·昆西看了看表。

“也许我得去警察局了。早晨的报纸有什么新闻吗?”

“一次对哈利特警长的采访。警察已搞到一些重要的线索,并承诺会早些有结果的。你知道——这就是那些谋杀案发生后他们总爱说的话。”约翰·昆西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啊哈,”他说,“你看到了报纸上有关你想隐瞒的事的报道了。”

“当然了,”他的姑姑马上说,“我的生活中没有什么令人兴奋的东西。但我很高兴我不再喝葡萄酒,因为我发现下层社会的人喝醉酒会坏事,而且——”

哈库打断了他们,告诉约翰·昆西有人叫他回电话。当男孩子回到平台上时,他一副紧急公务在身的样子。

“是查理,”他宣布道,“一天的工作就要开始了。他们在里夫帕姆旅馆找到了布拉德夫妇,我必须在十五分钟后与查理在那儿见面。”

“里夫帕姆旅馆,”米纳瓦小姐重复了一遍,“你看,这又与伊根有关。我愿意用一套勃朗宁的全集与一本现代小说打赌,他就是那个谋杀犯。”

“你会输掉你的勃朗宁全集,那么在演讲季节开始时,你会在哪儿呢?”约翰·昆西大笑着说。“我从不知道你这样愚蠢。”他表情严肃地接着说,“顺便说一下,你能否帮我向巴巴拉解释一下,我实在无法和她在一起了。”米纳瓦小姐点点头。

“走吧,”她说,“我羡慕你的一切。在我的生命中,我第一个希望就是我是个男人。”

约翰·昆西通过海滩到达了里夫帕姆旅馆。这里是一片明朗宁静的景色。几个懒洋洋的旅游者躺在沙子上;另外一些雄心勃勃的人正在大浪到来的地方创造着出现在明信片上的历史。一艘巨大的白色轮船轰鸣着进入海港。一群夏威夷妇女停下手中寻找午餐美食海味的活儿,正站在没脖子深的水中高兴地议论着什么。

约翰·昆西路过阿伦·康普顿的小屋,走进里夫帕姆旅馆。在离旅馆不远的海滩上,一个上了年纪的英国妇女坐在折叠椅子上,前面摆着放有油画的画架。她正在试图捕捉到那奇特景色中的什么东西——但失败了,因为约翰·昆西在她身后从她肩的上方看到她的作品糟透了。她转过脸看着他,一副对他的侵扰表示不满的神情,而使约翰·昆西抱歉的是,她发现了他正在嘲笑她那可笑的油画。

陈还没有到达旅馆。那店员告诉昆西卡洛塔小姐进城了。她肯定是去与她的父亲会面了。他希望那支票的证据会使他获释。无论如何他似乎觉得伊根是由于不太重要的理由被扣留在那儿。

他坐在平台的一侧,在那儿他不仅可以看到通向大街的小路,还可以看到太平洋不息的海水,在附近的海滩上,一身穿紫色游泳衣的男子怏怏不乐地躺在那儿。约翰·昆西笑了,他想起来了,悲戚的孤身一人的萨拉戴恩先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掠夺他东西的海水——毫无疑问在等待着潮水把他失去的东西归还给他。

大约十五或二十分钟过去了,约翰·昆西听到了花园里的声音。他看见哈利特与陈从便道上走过来。他走到前门处迎接他们。

“灿烂的早晨,”陈说道,“这是踏上新的、引出重要发现的征程的美好一天。”

约翰·昆西陪他们走到招待台那儿。那个日本店员用愠怒的不友好的眼神看着他们,他没有忘记前天发生的事情。只能一点一点地从他那儿获得一些信息。是的,是有一对布拉德夫妇暂住在这儿。他们是乘“索诺马号”轮船到达的。布拉德先生现在没在这儿。布拉德夫人正在海滩上画着美丽的画。

“好!”哈利特说,“在我询问他们之前,我先看看他们的房间。带我们去那儿。”那日本人犹豫着。

“仆人!”他喊道。这仅仅是吓唬一下,这旅馆里没有男仆。最后,带着一副尊严受到损伤的样子,他带着他们走过办公室那层楼的长长楼道,打开最右边的十九号房间的房门。哈利特大步走进去,来到窗户处。

“等一下,上这儿来,”他把那店员叫过去。他指着一位在海滩上画画儿的上了年纪的妇女问道:“那是布拉德夫人?”

“是。”那日本人不满意地答道。

“好了,你走吧。”店员离开了。“温特斯利普先生,我请你坐在窗户这儿看着那妇女。如果她要进来就告诉我。”他渴望地环顾着这个没有什么家具的房间。“现在,布拉德,我想知道你为我们准备了什么。”

约翰·昆西接受了分配给他的任务,但感到非常不舒服。这种事对他来说似乎太不光明正大。然而,很可能,他就不会被叫去做搜查工作了,如果警察不得不去做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的话——嗯,他们在当警察之前应考虑到这一点。哈利特与陈对他们面前的任务一点也不感到困窘。

房间里有许多行李——英国人的行礼通常是又大又引人注目。约翰·昆西发现了一个木箱,两个大包儿,还有一个小箱子,全贴着“索诺马”的标签,这些标签下面是一些以前的旧标签的残余部分,记录着其他船支和另一些旅馆的不完整故事。

这时哈利特与陈就都成了老手。他们迅速彻底地检查了布拉德的木箱,但没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警长把注意力集中到小的旅行箱子上。很明显,他十分高兴地抽出一袋信来放在桌子上。约翰·昆西十分震惊。在他看来,看别人的信件是绝对不应做的事。然而,哈利特做了。过了一会儿,警长说话了。

“似乎曾在美国驻加尔各答的政府机构干过,但后来辞职了,”他对陈宣布道,“这儿有布拉德在伦敦的上司的一封信提到他干了三十六年这项工作,还说很遗憾他们失去了他。”哈利特拿起另一封信。“哎,这更像那封信!”他把一张上有打印字的纸交给陈。中国人看了看,眼睛闪着光。

“这是最令人感兴趣的!”他喊着,把那张纸交给约翰·昆西。

男孩犹豫了。一生的生活准则不是那么容易摒弃的。但其他人已先看过了,所以他也不再顾忌了。这封信是几个月前写给加尔各答的布拉德的:

“亲爱的先生:已接到你本月六日的来信,现告知丹尼尔·温特斯利普先生还活着,是这个城市的居民。他的地址是夏威夷、檀香山、怀基基、科利亚路三九七四号。”

签名人是驻檀香山的英国领事。约翰·昆西把信还给哈利特,哈利特随后放在口袋里。就在这一刻,正在检查那个大点的包儿的陈满意地嘟哝着什么。

“查理,发现了什么?”哈利特问。

中国人在他上司面前的桌子上放下一个小锡盒子,并打开了盖儿,里面装满了香烟。

“科西坎牌的。”他愉快地宣布道。

“好!”哈利特说,“看上去汤姆斯·麦肯·布拉德好像有许多事要说明的了。”

他们继续搜查着,约翰·昆西静静地坐在窗旁。这时卡洛塔在外面出现了。她慢慢地走到平台的一把椅子旁坐了下来。她凝视了一会儿冲浪者,然后开始哭起来。约翰·昆西很不舒服地转身走开了。

“如果你们能原谅我——”他说。

正急切地搜查的哈利特和陈没有回答,约翰·昆西跨过窗台,上了平台。女孩在他走近时抬起头来。

“噢,”她说,“我以为我是独自一人呢。”

“你也许愿意如此,”他说,“但如果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也许会对你有所帮助。你对你父亲谈那支票的事了吗?”她点点头。

“是的,我给他看了。你猜他干什么了?他从我手里抢过去把那支票撕成了无数碎片。他把那些纸片交给我让我扔掉,并告诉我永远不要对任何人讲起这事。”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约翰·昆西皱皱眉。

“我也不明白。他简直是大怒了——这一点也不像他自己。而且当我告诉他你知道了这事时,他又一次发了脾气。”

“但你可以依赖我。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但是当然了,父亲不像我这样相信你。可怜的爸爸,他在度过可怕的时光。他们不让他休息片刻——总跟着他,不时地让他讲出来。但世界上所有的警察都不可能做到——噢,可怜的老爸爸!”

她又哭了起来。约翰·昆西觉得对待她就像对待巴巴拉的感觉一样。他想用手臂搂住她,只是为了安慰她,让她高兴些。但,哎呀,卡洛塔·玛丽亚·伊根不是温特斯利普家族的人。“好了,好了,”他说道,“哭又有什么用。”她用泪眼看了看他。

“没用吗?我,我不知道。似乎有点用。但——”她擦干眼睛,“我现在没时间了。我必须进去,看看午饭准备得怎样了。”她站起身,约翰·昆西和她一起走在阳台上。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着急,”他说,“今早警察又找到完全新的线索了。”

“真的吗?”她急切地问。

“是的。在你旅馆里有一个叫布拉德的人。我想,你认识他?”她摇摇头。

“不,我不认识他。”

“什么?但他是这儿的客人。”

“是的。但他现在没在这儿。”

“等等!”约翰·昆西把手放在她胳膊上,他们停下来。“这很有意思。你是说,布拉德走了?”

“是的。我从店员那儿得知布拉德夫妇上周六到的这儿。但星期二清晨,在我的船到来时,布拉德先生不见了,而且从那以后再没人看见他。”

“布拉德先生总是占上风。”约翰·昆西说,“哈利特和陈正在他的房间里,查明一些复杂的事实。你最好把对我讲的话告诉哈利特。”

他们从旁门进了休息厅。当他们进来时,一瘦小的夏威夷年轻人从前门走进来。他的举止引起约翰·昆西的注意,因此他停了下来。就在这时,一个穿紫色游泳衣的人从他身边走过,是萨拉戴恩朝接待台走去。卡洛塔穿过走廊走向十九号房间,但约翰·昆西仍呆在休息厅。那夏威夷年轻人有些胆怯地向店员走过去。

“请原谅,”他说,“我来见布拉德先生——汤姆斯·布拉德先生。”

“布拉德先生现在不在这儿。”那日本人说。

“那我就等他回来。”店员皱皱眉头。

“没用。布拉德现在不在檀香山。”

“不在檀香山!”年轻人似乎被这消息震惊了。

“布拉德夫人在外面海滩上。”日本人接着说道。

“噢,那么等布拉德先生回来,我再来拜访。”年轻人说着,明显地松了口气。

他离开了,现在走得很快。店员转向萨拉戴恩,他正在雪茄柜子旁边转。他说:“先生,您要什么?”

“香烟,”失去理智的萨拉戴恩先生说。那日本人很明显知道他要什么牌子的,便递给他一盒。“记在我的账上。”萨拉戴恩说。

他站在那儿呆了一会儿,望着离去的夏威夷年轻人,此时那人正走出前门。当他转身时,他的眼睛与约翰·昆西的目光相遇。他马上避开,很快出去了。这时那两个警察与那女孩从走廊进来了。

“嗯,温特斯利普先生,”哈利特说,“鸟已飞走。”

“我知道了。”约翰·昆西答道。

“但我们得找到他,”哈利特接着说,“我得布网在这些岛屿上检查一下。首先,我想与他妻子谈一下。”他转向卡洛塔,命令道:“把她带到这儿来。”女孩向店员示意,店员从旁门出去了。

“顺便提一下,有人刚才来这儿找布拉德。”约翰·昆西说。

“是什么人?”哈利特感兴趣地问。

“一个年轻的夏威夷人,大约二十岁,我想。瘦高个。如果你到门那儿,你也许看得见他。”

哈利特赶快走过去朝花园里看了一眼。他很快回来了,说道:“哼!我认识他。他说没说还要再来?”

“他说了。”哈利特思考了一下。

“我改变主意了。”他宣布道,“我不审问布拉德夫人了。目前,我不想让她知道我们在找她丈夫。我相信你能把这告诉你的店员。”他对女孩说。她点点头。“很幸运,我们把在十九号房间找到的那些东西照原样放在那儿了。如果她不找那封信和香烟,这很可能,我们就没事。现在,伊根小姐,我们三个人将进入你父亲的办公室,呆在书桌后面,让房门开着。当布拉德夫人进来时,我想叫你询问她丈夫的行踪。尽量从她那儿得到一切消息。我们在那儿听着。”

“我明白了。”女孩说道。

哈利特、陈和约翰·昆西走进吉姆·伊根的书房。

“你在房间里没发现什么?”约翰·昆西问陈。陈摇摇头说:“即使如此,我们也应高兴。我们所拥有的线索已不少了。”

“嘘——!”哈利特警告他们别出声。

“布拉德夫人,一个年轻人刚才在这儿找你丈夫。”是卡洛塔的声音。

“真的吗?”这口音是英国人的。

“他想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他。我们不能告诉他。”

“不能,当然不能。”

“你丈夫离开这镇了,布拉德夫人?”

“是的,我想是的。”

“你知道他何时回来吗?”

“我真不能说。信件来了吗?”

“还没来。我们一点左右收到信件。”

“非常感谢。”

“到门那儿去。”哈利特指挥着约翰·昆西。

“她去自己的房间了。”男孩宣布道。他们三个人从伊根的办公室走出来。

“噢,警长,恐怕我干得很不成功。”女孩说。

“没关系,我想你也不会成功的。”哈利特答道。店员又回到桌子后的岗位上去了。哈利特转向他,对他说:“听着,我想刚才有人来这儿找布拉德。那人是迪克·卡奥拉,是不是?”

“是——”日本人答道。

“他以前来过这儿见布拉德吗?”

“是的——星期日晚上。布拉德先生与他在海滩上谈了好长时间。”哈利特严肃地点点头。

“来吧,查理,”他说,“我们有了需要施展我们才能的工作了。无论布拉德在哪儿,我们都得找到他。”约翰·昆西往前迈了一步说:“警长,请原谅。如果你不介意,请问谁是迪克·卡奥拉?”哈利特犹豫了一下。

“卡奥拉的父亲——已经死了——以前是丹·温特斯利普极信任的仆人。那孩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噢,对了,他是现在在你们那儿的那个女仆的孙子。卡麦奎——她是不是叫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