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新思索这桩命案时,有一件事我认为很重要,就是被害人兄弟的神秘缺席。在我看来,休谟实在是太过疏忽,没把佛西特医生的消失当回事儿。我之前已经针对这位狡猾的绅士拟妥一套行动计划。他的迟迟不出现,不但引起我的兴趣,更激怒了我。

或许我是想得太多了,就算佛西特医生最后终于出现,想必检察官也不会过分追究他过去几天的行踪。不过我还是觉得,对任何人都不能太大意。不久后见到了他的庐山真面目,我便完全同意父亲的说法:伊莱修·克莱对他的怀疑或许是不无道理的。

直到星期一晚上,也就是我们讯问过阿伦·得奥两天之后,佛西特医生终于出现了。星期一白天平静的过去了,父亲很丧气地告诉老克莱先生,他打算要放弃这个案子了,所有的线索都通向死胡同,没有任何文件或记录可以证明佛西特医生有罪,调查到最后,还是找不到他的罪证。

星期一吃午餐的时候,我们从伊莱修·克莱口中首次得知佛西特医生回来的消息。

“我的合伙人回来了,”他屏住气宣布,“今天早上出现的。”

“什么!”父亲大声吼着,“那个大猩猩凯尼恩或休谟为什么没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久之前。这也就是我赶回家吃午饭的原因,佛西特从城里打电话给我。”

“他说什么?他是怎么得到消息的?他都去了哪儿?”

克莱一脸疲倦的笑容,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好像很沮丧。他告诉我他从休谟的办公室给我打电话。”

“我想见见这个家伙,”父亲皱眉道,“他现在人呢?”

“你很快就有机会了。他晚上要过来找我商量事情。我没告诉他关于你的经历,不过我提到你正在这儿做客。”

晚饭之后没多久,主角佛西特医生来访,他乘坐的那辆豪华轿车,被父亲挖苦为“民脂民膏”,开车的司机长相很吓人,一望即知是拳师出身,耳朵和鼻子都被打扁了。我毫不怀疑,他不单是司机,还兼任老板的保镖。

佛西特个子很高,肤色苍白,容貌酷似他死去的兄弟。不同的是有一口健康的黄牙齿,笑起来像马,还有一簇修理齐整的黑色短须,身上透着烟草和消毒水的味道——一种有趣却恼人的政客医生气味,倒是无法增加他的魅力。我想他比他的参议员兄弟年长,后来知道这个猜测没错。他有种很明显令人讨厌的气质,我想这一型的人很可能成为小城里的权谋政客。那种不愉快的印象,不禁令我想起反对派政党领袖鲁弗斯·科顿,我真替提耳登郡的善良百姓感到难过,夹在锤子和铁砧之间饱受锤打的日子,绝对不会让人羡慕。

伊莱修·克莱向我们介绍时,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于是我马上就确定了一件事:就算把全世界的黄金送给我,我也不敢跟这个绅士医生独处。他有一个恶心的习惯,老喜欢用舌尖舔着唇角,根据我过去跟一些讨厌鬼打交道的经验,这是男人有心怀不轨的绝对标记。而且佛西特医生是那种连最精明的女人都难以驾驭的男人,他会毫无顾忌地占尽各种便宜。

我告诉自己:“佩辛斯·萨姆,小心点,改变计划吧。”

他的眼睛盯着我像X光一般扫描完毕后,转身又摆出一副受难家属的震惊表情。他看起来很憔悴,克莱先生向他介绍父亲是“萨姆先生”,没有多说些什么,那一刹那他眼光闪了一下,我感觉他似乎对父亲颇有疑虑,不过有我在场,一定让他放心不少。介绍过后,他大部分时间都朝着他的合伙人说话。

“我和凯尼恩、休谟共度了最可怕的一天,”他说,抚了抚唇下的短须,“克莱,你不明白这件事对我的打击有多大。谋杀!天哪,为什么,太野蛮了——”

“那当然,”克莱低语道,“你一直到今天早晨回来后,才知道这件事吗?”

“我什么也不知道,上星期离开前,我应该先告诉你要去哪儿的,可是我做梦也没想到——这几天我远离文明世界,连报纸都没看,真是无法想象——这个叫得奥的……为什么,他一定是疯了!”

“那么你不认识他了?”父亲漫不经心地问道。

“当然不认识,我从来没见过他。休谟把那封在乔尔书桌里找到的信拿给我看了——喔不——”他迅速咬着嘴,眼神像闪电般四处逡巡,看来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我是说,那封信是在二楼乔尔卧房的保险箱里发现的。我吓坏了,勒索!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我敢说,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错误。”

那么他也认识芬妮·凯瑟了!我心想,那封信……他一心想的,不是得奥用铅笔鬼画符写的勒索信,而是他弟弟写给丑老太婆的那张字条。现在我觉得,他的激动不完全是装出来的了。当然,他说话的口气很虚伪,不过听得出心里的确在为某件事苦恼。他被一个鬼影子缠上了,看起来就像他正坐在达摩克利斯的悬剑下,并且眼睁睁看着那根系剑的头发就快断了。

“你一定非常难过,佛西特医生,”我柔声道,“我可以想象你的感受,谋杀……”我轻轻打了个寒战,他的眼光转移到我身上,再度审视着我,充满了个人兴趣。而且他又舔起嘴唇来了,极像通俗剧里留着小胡子的坏蛋。

“谢谢你,亲爱的。”他语调低沉地说。

父亲仍不死心,“这个得奥,”他皱眉道,“手上一定有你兄弟的什么把柄。”

看来那个鬼影子又回来了,佛西特忘记了我的存在。不难看出,那个鬼影子就是关在拘留所里那个皮包骨的囚犯。芬妮·凯瑟当然也牵涉其中,但佛西特医生为什么那么怕得奥?那个可怜虫到底拥有什么支配他们的力量?

“休谟很积极。”克莱说,细眼睛研究着手上的雪茄。

佛西特手一挥,把检察官的话题岔到一边,“噢,是啊,当然。休谟倒是没惹我烦心,他只是政治理念有点小偏差罢了。这种人真是恶劣,利用别人的悲剧作为自己政治上的资本。好像是报纸上说的吧——他利用我弟弟的谋杀案,以增加他政治上的优势,选票对他来说比谋杀还重要……不过这没什么,没什么,重要的是这件骇人的罪行。”

“休谟似乎认为凶手就是得奥,”父亲贸然开口,听起来好像只是引述外界的流言似的。

医生瞪着父亲,“当然!难道不是他杀的吗?”

父亲耸耸肩,“据说是这样,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好像城里也有些居民认为,得奥那个傻瓜是被设计陷害的。”

“原来如此。”他又咬住唇,锁紧眉头,“我倒是没想过。当然,你知道,我坚持正义必须得到伸张,但同时我们也不能单靠个人的直觉妨碍正义。”我觉得他的声音简直像在尖叫,语气做作得活像口齿伶俐的木偶戏大师。他又说:“我会研究一下。告诉休谟……”

我有一大堆问题几乎冲口而出,但父亲的眼神阻止了我,我只好听命,乖乖站在一边。

“那么,”佛西特医生站了起来,“克莱先生,请容我告退。还有你,萨姆小姐,”他眼神依恋地望着我,“我希望能有幸再与你——单独见面……”他低语着,然后捏捏我的手,不断抚着我的手指,“你明白吧。”然后又大声说,“真是可怕的打击,我得回去了,还有很多琐碎的事情……我明天早上会去矿场,克莱,我们到时候再谈吧。”

他的车子开走之后,伊莱修·克莱问父亲,“好啦,巡官,你觉得我的合伙人如何?”

“我看他是个骗子。”

克莱叹口气,“我原希望自己的怀疑只是多虑。真奇怪,他今天晚上跑来干什么,之前他在电话里明明说,要过来找我商量事情的,现在又说明天再谈。”

“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父亲迅速地说,“因为他听到了一些风声——大概是休谟告诉他的吧——他知道我来这儿的真正目的!”

“你真的这么认为?”克莱喃喃道。

“没错,他来这儿就是想先探探我的底,或许只是出于怀疑吧。”

“真糟糕,巡官。”

父亲忧心地说,“恐怕非常不妙,我打心底不喜欢这个家伙,一点都不喜欢。”

当天晚上,我梦到一群可怕的怪物爬上我的床,而且每一个刚好都有修理齐整的短须和马一般的眼神。所幸天亮醒来只是一场梦。

早餐之后,父亲和我立刻出发,前往城里检察官的办公室。

“老实告诉我,”父亲不等休谟打招呼,就朝着休谟吼起来,“你昨天是不是向佛西特那家伙打小报告,把我来这儿的真正目的告诉他?”

休谟两眼一瞪,“我?当然没有,怎么了,他知道你的来头吗?”

“听着,那家伙什么都知道,他昨天晚上去找克莱。从他对我的态度,一定是知道我的身份了。”

“晤,我看大概是凯尼恩泄漏的。”

“他是佛西特的眼线,对不对?”

检察官耸耸肩,“我们这种天天依照法律办事的人,即使是私下聊天,也绝对不会说这种话。不过你可以有自己的结论,巡官。”

“父亲,别这么凶嘛,”我甜甜地说,“休谟先生,昨天这儿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反对透露一点内情吧?”

“没什么事,萨姆小姐,佛西特声称,他弟弟被谋杀让他感到震惊,他什么都不知道,诸如此类的,对我们的调查一点帮助都没有。”

“他有没有交代这个周末去了哪儿?”

“没有,我也没追问。”

我瞟了父亲一眼,“巡官,大概是跟哪个女人混在一起吧?”

“嘘,佩蒂!”

“我们开会讨论过,有不少争执,”休谟脸色冷酷地说,“我已经派人盯牢他。他昨天和他那帮该死的骗子政客们偷偷开了个会。我敢说,他们正在计划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佛西特参议员一死,他们得赶快弥补这件事造成的损害。”

父亲挥挥手,“抱歉,休谟,我对你们之间的政治纠纷没兴趣。我想问的是,他知道关于那个木盒子的事吗?”

“他说不知道?”

“他见过得奥了吗?”

休谟沉默了几秒钟。“是的,而且很有意思,喔不,”他赶快修正,“这次见面并没有降低我们起诉得奥的决心,事实上,反而使他的嫌疑更重了。”

“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带佛西特医生到拘留所去看得奥。”

“然后呢?”

“然后,无论我们可敬的医生怎么说,他实际上认识得奥。”他一拳捶在书桌上,“我非常确定,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鬼,该死,看起来一定是串通好了保持沉默。我强烈地感觉到,如果他们对某件事保持沉默,对双方都有利。”

“我不懂,休谟先生,”我喃喃道,“你这些话好抽象。”

他看起来很不高兴,“一般来说,我不太注意这种事的,可是佛西特憎恨得奥——不光是认识他,而且恨他,甚至,佛西特还怕他……至于得奥,我相信这次和医生的短暂会面给了他一点希望。很怪吧?不过他的确变得很振奋。”

“这一点,”父亲粗暴地说,“我倒是没想到。对了,布尔医师的验尸报告有什么新发展吗?”

“没有进一步的发现,跟谋杀那一夜的判断一样。”

“这几天芬妮·凯瑟怎样了?”

“你有兴趣吗?”

“我他妈当然有兴趣,那个女人一定知道什么内情。”

“这个嘛,”休谟向后一靠,“我对芬妮有我的想法,她保持沉默未必能使她置身事外。不过我相信,要不了多久,我们可以给她一个意外。”

“你要追查参议员的那封信?”

“或许吧。”

“去追吧,小伙子,或许有一天,你会成为美国总统哩。”

他站起身,“走吧,佩蒂。”

“还有个问题,”我慢吞吞地说,休谟双手交握枕在头后面,眼带笑意地看着我。我问“休谟先生,关于行凶的细节,你们都检查过了吗?”

“萨姆小姐,你的意思是什么?”

“比方,”我说,“壁炉前面的那个脚印,是否和参议员的鞋子或拖鞋对比过?”

“噢,是的!那不是参议员的脚印,拖鞋不符合——太宽了,也比他平常穿的鞋子大。”

我松了一口气,“那么得奥呢,你检查过得奥的鞋子吗?”

休谟耸耸肩,“亲爱的萨姆小姐,一切都检查过了,别忘了,那个脚印不清楚。应该就是得奥的鞋子。”

我戴上手套,“爸,趁我跟人家吵起来之前赶快走吧。休谟先生,如果阿伦·得奥真的留下了那两个脚印——一个在地毯上、一个在壁炉里——我就愿意站在大马路上,当街吃掉你的帽子。”

现在回头去看阿伦·得奥这个奇怪的案子,我发现大致上可以分成三个发展阶段。虽然在那个时候,我无法确知未来会走向什么方向,也没敢抱着希望,但其实我们已经朝向第一阶段的终点急速迈进了。

回顾当时的状况,事态的发展也不能说完全出乎意外。事实上,潜意识里,我已经相当有心理准备去面对这些突发情况。

在死者书房聚集的那一夜,我曾打算询问父亲有关卡迈克尔的事。前面提到过,当卡迈克尔第一次踏入书房时,父亲惊讶不已的神情被我看在眼里,同时从卡迈克尔的反应,我也很确定他认出父亲来了。我也不明白自己后来为什么没再向父亲追问,或许是一连串的刺激事件,让我分了心吧。但现在我明白,卡迈克尔的真实身份在父亲心中一开始就很重要,他就像是藏一只王牌在手上,要等到最佳时机才肯亮牌……

数日之后,当案情陷入胶着混乱状态,一切似乎都变得绝望,卡迈克尔的影子忽然又回到我眼前了。当时杰里米正在痴痴地看着我的脚——我记得我当时正和他一起坐在门廊上,他握着我的脚踝,用一些空洞的字眼,狂热地赞美我的脚踝多么细致玲线——父亲则在伊莱修·克莱的书房里接电话,他兴奋之极地冲上门廊,把我从杰里米的梦话中拉回来。

“佩蒂,”他附在我耳边悄声道,“太漂亮了!我刚刚接到卡迈克尔打来的电话!”

然后我忽然想起关于卡迈克尔的种种问题,“天哪!我正打算问你呢,他到底是谁?”

“现在没时间了,我马上要到里兹市外去和他碰面,他约我在公路边的小旅馆会面。你赶快去换衣服吧。”

父亲编了个可笑的理由——大概说什么他接到一个老朋友的电话——向克莱家借了一辆汽车,带着我一起出发。我们好几次谈了路,两人都因为好奇而兴奋异常,最后终于找到约定的地点。

“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父亲停好车子,“那个卡迈克尔是个政府密探。”

我瞪大了眼睛,“喔,上帝啊,这太意外了,不是调查局吗?”

父亲低笑道,“华盛顿司法局管辖下的联邦密探。好久以前我见过他几次面,他是局里最顶尖的干才之一,那天他一走进佛西特的书房,我就认出他来了,不过我不想暴露他的身份。我想,既然他冒充秘书,就一定不会希望我拆穿。”

那个小旅馆远离高速公路干道,相当安静,一大早没什么客人。父亲处理得相当聪明,他要了一个私人的用餐室,从旅馆老板脸上一副很了解的暧昧笑容,显然是把我们当成一对经常避人耳目、寻找刺激的热情美国情侣了——一个灰发老头,和年轻得够当他女儿的女孩结伴而来,人家这么想也是难免的,美国家庭的生活就是如此。

我们被带到房间,父亲笑了起来,“不,佩蒂,我不打算寻找刺激。”然后门开了,卡迈克尔安静地走进来。他锁上门,没多久服务生来敲门,父亲吼道:“滚开。”引得外头那个老练的服务生轻声窃笑。

他们高兴地紧紧握手,然后卡迈克尔向我一躬身,“从你的表情看得出来,萨姆小姐,你这位老爸爸已经把我的身份告诉你了。”

“你就是隶属于皇家骑兵队的卡迈克尔——我的意思是,调查局的,”我喊着,“好刺激,我还以为,像您这样的人,只有在侦探小说里才找得到呢。”

“我们确实存在,”他忧虑地说,“不过我们不像侦探小说里的小伙子那么逍遥愉快。巡官,我在赶时间,只能偷溜出来一小时。”他的举止出现一种新的力量:自信,而且带着浓厚的危险性。我性格中的浪漫面又开始作祟了,看着他粗壮的体型和平凡的脸孔,我不禁叹了口气,要是他能有杰里米·克莱的外形,那该有多好!

“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联络?”父亲问,“我等你的电话都等得快急死了。”

“没办法,”他像动物一样在房里踱来踱去,步伐寂静无声,“我一直受到监视,一开始我怀疑是芬妮·凯瑟在探我的底,接着是佛西特医生。我的身份还没被拆穿,不过也快了。巡官,非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暴露身份……现在,请听我说。”

我很好奇他会说些什么。

“开始吧。”父亲粗声道。

卡迈克尔语气平静地说明,他追踪佛西特参议员和提耳登郡的腐败政治党派,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涉嫌逃税漏税。

他费尽心思,绕了一大圈才打进这个集团的核心,成为佛西特参议员的秘书——从他的话可以推测,他的前任就是过于急躁才功败垂成——他非常仔细地,一点一滴收集佛西特同党逃税的证据。

“艾拉也包括在内吧?”父亲问。

“他最难缠,精得很。”

参议员写给芬妮·凯瑟那封信中,提到的C就是卡迈克尔,他从屋外接线窃听电话,不过后来被发现。从谋杀案发生以来,他就一直保持低姿态。

“卡迈克尔先生,芬妮·凯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我问。

“提耳登郡每一桩肮脏事儿她都沾手。她和佛西特那帮人携手合作——他们保护她,然后她把好处分给他们一大块。休谟应该很快就会全部挖出来,这帮恶棍到时候就等着报应了。”

至于佛西特医生,卡迈克尔形容他为八爪章鱼,是藏在他弟弟后头的首脑人物。他透过无辜的伊莱休·克莱,以他投资的副业为渠道贪污受贿。卡迈克尔提供了丰富的情报,详细说明郡内和里兹市是如何在克莱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克莱的公司签下非法的大理石会约。父亲也都详细记下。

“不过我来这儿,”联邦密探简短有力地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趁我现在还能假借整理参议员的遗物待在佛西特家,有些关于他的事情我最好先告诉你……关于这件谋杀案,我手上的情报可能相当有意思!”

父亲和我都跳了起来,“你知道是谁干的?”我叫道。

“不。不过我在调查中发现了一些事情,如果告诉休谟的话,我就势必要交代消息的来源,以及我真正的身份,而我不希望这样。”

我坐直了身子,卡迈克尔手中所掌握的,会是我不断寻求的那个最重要的关键性细节吗?

“我已经观察参议员好几个月了。谋杀案发生的那天晚上,他把我遣走后,我不禁起了疑心,觉得不太对劲,就决定留下来,看看会有什么情况发生。我躲在门廊外头走道旁的灌木丛后,当时是九点四十五分,接下来十五分钟里,都没有人来访。”

“等一下,卡迈克尔先生,”我激动地喊起来,“到十点的这十五分钟里,你一直都看着前门吗?”

“何止,一直到十点半回到房子里之前,这段时间我都盯着前门。不过先让我讲完吧。”

我简直要大声尖叫:胜利!

他接着说,十点的时候,一位眼睛以下蒙着的男子快步通过走道,上了台阶,按了大门的门铃。卡迈克尔从毛玻璃上看到佛西特映照的侧影,显然参议员认得这个人,接下来没有其他人走进房里。到了十点二十五分,同样的那个蒙面男子独自离去。卡迈克尔等了五分钟,愈来愈疑心,就在十点三十分进入房子,才发现参议员死在书桌后面。不幸的是,卡迈克尔无法详细描述那位访客的外貌,他眼睛以下的脸都蒙了起来,房子外头又是一片漆黑。没错,想当然,那可能是阿伦·得奥。

我不耐烦地打消这个念头。时间,时间!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卡迈克尔先生,”我急忙说,“你是否非常确定,从你离开房子到重新回去这段期间,都一直看着前门,而且除了那个蒙面男子外,没有其他的人进去过?”

他似乎有点受到伤害:“亲爱的萨姆小姐,如果不确定的话,我刚刚就不会这么说了。”

“那进去和出来的是同一个人吗?”

“绝对是。”

我深吸了一口气,现在只差一个点,我的推论就完整了。“当你进入书房,发现参议员死了,你去过壁炉前面吗?”

“没有。”

我们相互保证不把今天见面的事说出去,便分手了。

回克莱家的一路上,我的嘴发干,整个推理完美无缺,又简单无比得几乎令我害怕……借着仪表板透出来的光,我看着父亲,他咬着牙,眼睛满是苦恼之色。

“爸”我柔声道,“我搞懂了。”

“啊?”

“我可以证明阿伦·得奥是无辜的了。”

方向盘猛烈一扭,父亲低低诅咒着,奋力把车子重新导正,“你又来了!难道你的意思是,光凭刚刚卡迈克尔说的事情,就足以证明得奥的无辜?”

“不,只是他说的,补足了整个推理最后的一小块空白。整件事清晰得像颗钻石。”

有好一阵子,他陷入沉默,然后开口:“证据呢?”

我摇摇头,这一点从一开始就困扰我,“没有任何可以带上法庭的证据。”我担心地说。

他咕哝道,“你先说给我听听吧,佩蒂。”

车外的风呼啸着吹过我们的耳际,我认真地说了十分钟,父亲一直静静听着,直到我说完了,他才点点头。

“听起来很不错,”他喃喃道,“听起来好极了。该死,真像老哲瑞在高谈阔论他的推理奇迹,不过——”

我很失望,看得出可怜的老爸饱受犹豫的煎熬。

“好吧,”他长叹一声,“对我来说太难了,我的佩蒂好女儿,我承认我没资格下判断,特别是有一点,我不是很同意。佩蒂,”他双手紧握方向盘,“看来我们得有个小旅行了。”

我惊恐道,“爸!不会是现在吧?”

他笑了起来,“明天一早。我们最好跑一趟,去跟那个老秀鹰谈谈。”

“爸!拜托讲清楚,要去看谁?”

“当然是雷恩。小丫头,如果你的理论中有什么错误的话,他会挑出来的。反正我是没辙了。”

于是我们着手安排。次日早晨,父亲在不透露消息来源的情况下,把佛西特医生种种阴谋的真相告诉了伊利休·克莱,并劝他在我们回来之前,先不要采取任何行动。

然后我们便启程离开,当然不敢抱着太大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