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

6月19日,星期日,下午

周日早上,哲瑞·雷恩先生觉得人比较舒爽——比前一天好太多了。虽然如此,德罗米欧仍向似乎是房子里唯一关心雷恩的人——芭芭拉·黑特,禀报雷恩先生早上和下午一段时间,还要留在客房休息,能不能请黑特小姐嘱咐大家不要打扰?

黑特小姐应允,哲瑞·雷恩先生不会受到打扰。

十一点钟,杜宾医生来访,和“病人”闭门会面,十分钟以后出来,报告“病人”大体已恢复健康,随即告辞。

午后不久,雷恩重复前一晚的神秘调查行动。就算真的生病,他的脸色应该也不至于这么难看,他形容枯槁,昨晚一夜不眠。德罗米欧给他信号,他快步地溜上廊道。然而,这趟周日侦察之旅的目的地不是死者房间,反之,他迅速潜入实验室。他早有策划,一进门马上躲进房门左边的衣橱,并且将橱门预留一个视觉良好的空隙,他再度沉着静候。

表面上看来这个行动既疯狂又微不足取。弯腰驼背地躲在一个又黑又闷的小空间,既难喘息,发酸的眼睛还得不断监视缝隙——无休无止地等候,几个小时过去了,什么也没发生,没有人进来实验室,也没看到丝毫动静。

这一天似乎无尽地漫长。

无论他脑袋里有什么愤怒、沸腾、又令他备受煎熬的想法,他绝不允许自己有一秒钟的松懈。终于,下午四点钟时,他的守候有了结果。

他第一个直觉,是有个身影打从他视野不及的房门方向过来,瞬间掠过他的视线。当然,雷恩并不能听见开关房门的声音。长时守候的倦怠顿时消弭,他的眼睛紧紧盯住缝隙。

那是前一晚的闯入者。

那人毫不犹豫,身影马上往房门左边壁架的方向走去,止步的位置和雷恩如此靠近,雷恩可以闻见对方喘息气味。

那人双手举向一层较低的架子——取下残留未破的罐中的一瓶,随着瓶子下移。雷恩看见红签上的白字:毒。清清楚楚。此时闯入者稍作停顿,无言地检视手上的掳获物;然后,在缓缓巡视房间一番之后,使走向被扫到房间靠窗左边角落的一堆碎玻璃那里,捡出一个没破的小空瓶。连拿到水龙头底下清洗的手续都免了,闯入者径自把小瓶子灌满毒药,把瓶塞盖上,把从壁架取下的那瓶毒药放回架上,然后蹑足朝雷恩的方向走来……一瞬间,雷恩正眼凝视那双热火中烧的眼睛……然后,那双眼略过他面前,走向房门。雷恩以令人疲惫的姿势屈坐良久,然后,爬起来,迅速从衣橱踏入实验室。房门关着,闯入者杳无踪影。

他也没到壁架去查看到底对方偷了什么毒药。他仅一味静静地站着,像一个承负了千斤重担的老人,茫然地注视着房门。

然后,痛苦消逝了,他又是原来的雷恩,只是有点苍白,有点佝偻,倒像是一位刚从心脏病复原的人。他跟随闯入者的路线,虽然有点虚弱,但是信心十足地离开了房间。

警察总局,夜。

总局里很安静。已经下班了,除了值夜的警察,走廊上空无一人,布鲁诺检察官大声步下走道,撞进门牌上写着萨姆巡官名字的房间。

萨姆坐在他的办公桌旁,在一盏桌灯下阅览罪犯相片总簿。

“怎么样,萨姆?”布鲁诺喊道。

萨姆眼睛都没抬一下,“什么怎么样?”

“雷恩!有消息没有?”

“什么也没有。”

“我很担心。”布鲁诺吼道,“你不应该答应这种疯狂的主意,萨姆,撤销对这些人的保护可能酿成悲剧……”

“哦,到别的地方去叫卖你的人身保护令吧,”萨姆咆哮,“我们有什么好损失的?雷恩好像很清楚他自己在做什么,而我们根本一点主意也没有。”他把相簿摔到一边,打起呵欠,“你知道他的脾气——不到全然确定绝不开口,随他去吧。”

布鲁诺摇头,“我还是觉得这样做很不聪明,万一有差错……”

“嘿,听着!”萨姆大吼,一双小眼睛穷凶恶极,“我烦恼的事情还不够多吗,还得在这里听老太婆罗里啰嗦——”

他咬住唇,吓了一跳。桌上的一双电话铃声大作。布鲁诺紧张起来。

萨姆抓起听筒。

“喂,”他粗声说。

一阵亢奋的吱喳声……萨姆一边聆听,一阵红晕染上他的面孔。

然后,一语来发,他砰一声挂断电话就冲出门。

莫名其妙的布鲁诺也只好跟着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