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小时。这一小群人还是稳稳当当地坐在死者的烟雾腾腾的房间里。他们那岩石一般的脸、皱纹密布的前额和蜷缩的身躯似乎表明,他们已承认技穷,承认让奈凶杀案又同阿拜·道恩凶杀案一样,离真象大白之日实在太遥远了。面色灰白的总监先走了。心事重重的皮特在他之前,就去给自己的报纸发消息去了。萨姆逊也同他一道离开了医院,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焦虑不安,他匆勿赶往机关,准备同报界作一次无法避免的接触。

警官维利还在走廊里忙着。他正在收集物证和人证,他已判明,那根罪恶的铁丝同前案中的铁丝属于同一类型。他没有发现什么新线索,对罪证的寻找,目前还一无所获。

屋里只剩下奎恩巡官、埃勒里、敏钦博士,还有女护士柳酋·普赖斯——死者的女助手。这位年轻小姐被急忙召来,是要在巡官起草结论时替他速记的。

在场的四个人,如果除开心情极为悲伤的敏钦博士,埃勒里可算是最为激动的了。他脸上出现了极为专注的、痛苦的神色。他的目光反映出内心的痛苦。他弓腰驼背,蜷缩在那扇窗户旁唯一的一把椅子上。

“您准备好了吗,普赖斯小姐?”巡官冒出了这么一旬。

护士坐在小写字台前,打开速记本,拿起削得尖尖的铅笔,看来似乎有点恐惧。她脸上毫无血色,双手颤抖着,把头埋进记录本,不愿抬头去看办公室另一端那张沉默不语的大写字台。不久前,惨剧就发生在那里。

“请这样写,”巡官开言道。他在女速记员面前踅着步,双眉高高扬起,两手背在背后。“尸体发现者为菲利浦·摩高斯。详情如下:丸时四十五分左右,摩高斯拿着皮包来到医院。他想找让奈博士谈后者在道恩遗产中的份额问题。这与门卫埃萨克·柯勃见他走进医院的时间也相符。交换台的值班电话员同让奈的办公室联系,转告了让奈博士:摩高斯要求见他。回答的声音肯定是让奈的。——普赖斯小姐,请在这一句下面划上一道横线。——他说现在非常忙,很快就可以腾出空来,请摩高斯稍候片刻。电话员说,摩高斯对此颇不满意,但还是决定等候,柯勃见摩高斯又从前厅走进会客室,坐了下来。——我不太快吧?”

“不,不,先生。”

“请再加上一个情况,”巡官接着说。“柯勃无法断定,摩高斯此后是否从未离开过会客室。柯勃在前厅值班。

会客室还有一扇门通往南走廊。此门使会客室中的人有可能随意出入而不为人所觉察。

“下面继续报告细节:摩高斯证实说,他在会客室坐了约半小时,即至十时十五分左右。然后回到前厅,走进值班室,请电活员再次给让奈打电话。电话员的电话打过去,却没有人接。

“摩高斯极为气愤,横过南走廊,敲了让奈的门。没有国答。柯勃见此情景,走上前来请他不要破坏制度。正厅附近值班的警察莫兰闻声赶来。摩高斯询问在这半小时内让奈是否走出过办公室。柯勃答未曾见,但无法肯定,因为他并未负有监视办公室的责任。摩高斯猜测让奈也许出了事。柯勃一无所知。莫兰想开门,发现门并未上锁。

“柯勃、摩高斯、莫兰三人进入办公室后,发现了让奈的尸体。

“柯勃当即呼救。莫兰召来在医院里的探警。此时恰好敏钦博士来到医院大楼。在官方人士赶到之前,敏钦采取了必要的措施。几分钟后,艾勒里·奎恩到达医院。——记完了吗?普赖斯小姐?”

“是的,先生。”

敏钦架着腿,咬着大拇指。

巡官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读着他口授的一段段记录。

他向护士作了个手势。

“请在摩高斯那一节中添上一条:摩高斯无法证实,凶案发生时他绝对不在常现在另起一页:关于格尔达·道恩小姐。

“格尔达·道恩小姐于九时三十分到达医院。柯勃和莫兰都看见过她。她来的目的是到病房收拾阿拜·道恩的私人物件。星期一道恩夫人于楼梯上发生了不幸后,曾一度住在该病房。无人陪伴道恩小姐前往病房,亦无人伴同她留在病房。据本人声称,进入病房后,小姐目睹母亲遗物,极为哀痛。据称,因悲恸欲绝,已无力行走举动,仅独坐病房,寄情缅怀云云。十时三十分,护士奥别尔曼发现她在病房。当时格尔达小姐正坐在床上悲泣。但无人证实她从未离开病房。”

铅笔在纸页上疾速移动着。除了沙沙作响的轻柔书写声,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路席斯·丹宁博士和萨拉·法勒,”巡官把后一个名字拖得很长。“丹宁抵医院之时与平日相仿。按预定时间进行了工作。这一点他的数名助手可以证实。

“萨拉·法勒于九时十五分抵达医院,目的是会见丹宁。这一点可由莫兰、柯勃和电话员证明。她与丹宁在办公室关门密谈约一小时。萨拉·法勒于发现让奈博士的尸体后曾试图私离医院。

“丹宁、法勒二人拒绝交代他们的谈话内容。审讯时互相作证,坚持确未离开过丹宁博士的房间。他二人供词无旁证。”

巡官停下来,望望天花板。

“遵照总监指示,丹宁和法勒二人,作为重要人证,曾予扣留,他俩一直拒绝招供。最后决定每人交付保证金二万美元开释,保证金由摩高斯法律事务所代为支付后,两位证人已获释。”

巡官很快继续往下口授道:

“艾迪特·丹宁从丸时起在门诊部值班。她未曾离开医院,一直在进行本人的正常工作。口供未核实,无旁证,故应列入怀疑对象。

“米舍尔·卡达西仍住三十二号病房。阑尾手术后正趋恢复。由探警监视。尚不能起床。据探警报称,该人与外界无任何联系。但卡达西神通广大,故此说井非绝对可信。

“宾妮妮博士在产科进行日常工作。上午处理患者约二十名。她的行动未经核实。据柯勃、莫兰二人称,她上午未离院。

“莫里次·克奈泽尔上午一直在实验室工作。此说无旁证。据称,让奈于上午近九点时来过实验室。让奈对报上宣布他将遭逮捕一事深表烦恼,并称他将回办公室写作,不接待任何来访者。他俩就实验情况简短交谈后,让奈离去。

“克奈泽尔就让奈被害一事未作任何推断,但情绪极为低沉。——写完了吗,普赖斯小姐?”

“是的,全写完了,巡官先生。”

“太好了。还有一点,”巡官匆匆看了一眼记事本,继续口授道:“亨德利克·道恩本日晨九时二十分抵医院接受放射线治疗。他正在治疗神经过敏,每星期来院三次。在五楼放射线医疗室等候到九点三十五分。治疗于九时五十分结束。疗后于五楼静卧休息,直到让奈的尸体被发现。无人能证明他从未离开过房间,——完了,普赖斯小姐。全部材料打印两份,交给维利警官,就是那个大个子小伙儿。现在他在门外走廊里。午饭后他一直都会在这儿,”女护士顺从地点点头,开始在打字机上打记录。

埃勒里疲倦地抬起双眼。

“爸爸,如果你已经结束了这种空洞无物、令人生厌的报告,我建议,咱们还是回家去吧。”

“马上就走,孩子。别太难过。不能事事总那么顺利……情况实在太使人震惊了!”他以一种很诧异的神情又说:“让奈好象故意使自己的死变得这样神秘。据普赖斯小姐说,他回来时凶得象个恶鬼,说上午再也不用她了,于是就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这样,谁也没法再保护他……凶手来了,动了手。这些简直象有意安排似的,一个见证人也没有。当他从克奈泽尔的实验室回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时,生前见到他的最后一个人是柯勃。那时是九点过几分。此后再没人同他打过交道,或是听见他说过话,电话员除外,她同他在九点四十五分左右通过一次电话。电话员通知让奈,摩高斯找他。医生们和法医都异口同声说,让奈是十点至十点零五分之间被杀害的。因此无可怀疑,九点四十五分同电话员通话的的确是让奈。你看呢?”

“太可怕了,”埃勒里缓慢他说。他仍旧停留在窗前。

“格尔达·道恩、亨德利克·道恩、丹宁、萨拉·法勒、克奈泽尔、摩高斯——他们都在医院,而且谁都无法被可靠地排除在怀疑之外。”

敏钦微微一笑,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说:“唯一不可能成为凶手的倒是米舍尔·卡达西。当然,还有我。巡官先生,您有把握对我不怀疑吗?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件,谁都有可能……”打字机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嗒嗒声。

“是这样,”老人面色严峻他说。“如果这是您干的,敏钦博士,那么,您一定会分身法。否则您是不可能在两个地方同时出现的。”

大家都笑了。然而,在敏钦博士的笑声中,却听到一种歇斯底里的余音。

埃勒里扣上了所有的大衣扣。

“走吧,”他生硬他说。“走吧,这么毫无结果地想下去,我的脑袋瓜子简直要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