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时,发现罗杰和比尔在彭福特的高空起坐室里咬指甲。我一进屋,比尔就冲着我问:“你溜到哪儿去了?”

“到皇帝那儿去了。”我冷冷地回答。

“怎么会这么多时间?”

我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只对罗杰说:“彭尼在哪儿?”

“在科普斯曼那里。塔克和博士也在那儿。”

“他现在情况怎样?”我问道。

罗杰皱起眉头。“大体上看,现在似乎比以前好多了,大部分时间还是清醒的。”他迟疑了一下。“要是你想见见他,现在可以进去。”

我犹豫的时间比他更长。“卡佩克博士认为还要多久他才可以公开露面呢?”

“这还难说,时间该不会太长吧!”

“多久呢?罗杰,我真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了结!”

“你是最了解情况的了。尽可能地我们不会让你再公开露面,不过我想,还是暂时退居一旁做好准备,一直等到他完全复原为止。”

我差点儿脱口说出,皇帝也是要这么干。

可是我忍着没有说出口——当我回想起皇帝识破我根本不是彭福特时,仍旧不禁毛骨悚然。

这又让我想起了尚未完成的任务。

我掏出删过的内阁名单。“这就是已经批准,可以交新闻界的名单。比尔,请注意,里边有个名字动过了。布鲁恩改为迪拉朵尔。”

“你说什么?”

“这是皇帝的意思。”

罗杰显得异常惊讶。比尔则露出惊奇和恼怒兼有的神情。“干吗换人?他根本无权过问!”

罗杰慢条斯理地说:“比尔说得对。皇帝批准只是个形式。你不应该让他修改名单。”

我真想向他们大喝一声。只是饰演彭福特已使我具有了一些冷静性格。我差点儿告诉罗杰,要不是威廉还算个好皇帝,我们全都要遭殃了。不过我还是忍住没有发作。

我愁眉不展地回答:“大局已定,无法更改。”

比尔却说:“你说没用。要知道,两小时前我已把名单交给新闻记者。现在你得回去,把这个问题解决好。”

我说:“请安静!要是你们想去皇宫,你们去,我反正要脱下这件不合时代潮流的外套,喝上几杯睡大觉了。我哪儿也不去!”

“请等一等,首领。”罗杰不同意,“你可以用五分钟时间亲自广播新内阁名单。”

“应该由你宣布,你已是新内阁第一副首相。”

他眨了眨眼睛。“好吧!”

“我再重复一遍:两小时之前已经公布过了。”比尔恼怒地提醒说。“恩,比尔!我想的是,恐怕你不得不重新召集那些记者,并声明是你搞错了。总之,在全国广播网宣布之前我们必须纠正这个错误。”

这时,比尔露出的一副表情使我想起了猫儿临死前的那副窘相。他露出一副苦相,耸了耸肩,愤愤地转身告辞了。

我大声喊道:“比尔,既然你要对记者发表谈话,我另有一个声明要告诉他们。”

“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对这角色感到厌倦。请告诉记者,彭福特先生感冒了,他的大夫要他休息。我算受够了。不干啦!”

比尔哼了一声。“我看你还是生肺炎为好!”

“随你的便。“比尔走后,罗杰转身对我说:“首领,你别为这种事心烦。过几天就会好的。”

“罗杰,不行了,我确实要生病了。今天晚上你在立体电视上宣布吧!”

“别急。首领。我会叫比尔从今以后不再对你发脾气。”

“不,罗杰。我已打定主意。当然,我将留在你们这里,直等到彭福特先生学会观察人为止。”

此后一段时间,我几乎恢复了罗伦佐的本来面貌,在彭福特这幢豪华宅邸里大吃大喝。

如果有人进来,一定会认为我是个怪物。然而我只看到彭尼和卡佩克博士。除了塔克来过一次之外,其他人一概见不到。

到了第四天,塔克来看我时,我高兴极了。“塔克,有什么新闻吗?”

“没什么新闻,不过……”接着他摊开了来看我的目的:看来我还得露一次面,出席议会,并做好发表即兴演说的准备。因为只有创造出奇迹才有可能使彭福特恢复健康。

“这么说,你是在用一种古怪的方式来鼓动我了。塔克,说老实话,你是要我去干这个活儿,还是不要我去?”

“我当然要你去罗!你干吗不想想,我这么忙还来看你,是闲得无聊才找你谈天吗?”

众议院议长用力敲了一下褪子。神父作了祈祷,每个人都安静下来,全场肃静。

皇帝三次要求给予特殊礼遇,才被获准进入。威廉皇帝身穿海军元帅服,没带侍从,由众议院议长和军曹陪同步入大厅。

我把护身杖夹在腋下,从前排我的位置上站了起来,我朝议长打招呼时,就像不知道皇帝在场一样。随后我发了言。我所说的并不是比尔拟写的发言稿。他那份草稿,我看了一眼便扔进了字纸篓。他写的演说辞,以我对彭福特的理解,根本不适用议会这种场合,这种时刻。

我的演说辞很短,其实都是直接从彭福特所收集的材料里抄来的。它阐明了彭福特的政策观点和极有说服力的看法。总之,我明确表达了坚定不移地支持有益于人民的任何政策。

我希望大家都要相互爱护,友好团结。而且整篇演说辞就像一首无韵的抒情长诗。这演说恰到好处,既不左,也不右。

发言结束,我便宣誓永远忠于我的君主,服从和遵守宪法,保卫和执行议院的权利和特权,等等,当宣誓完毕时,咸廉轻轻地对我说:“你演得好极了,约瑟夫。”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跟我谈,还是跟他的老朋友彭福特在说——反正我已不在乎这个。当时,不知怎么,我竟激动得热泪涟涟,泪水不断从脸上淌下,我也不去擦它。等威廉走后,我便宣布休会。我的“伤风感冒”好了,并已在议院公开露面。现在再装病躲起来已无必要,也躲不了。一个已被任命为首相的人,躲起来不和人见面,肯定会招来非议。因此,我已避免不了。

不过,对我的保护工作十分严格,到官邸来见我,必须通过五道检查关卡——而且是早已知道的来访者。只有得宠的人才能在罗杰带领下通过一条小通道,穿过彭尼办公室,来到我的办公厅。这样,不管谁来,我事先都可从容地先看看他的档案材料。其实,一切都有罗杰为我安排,什么都由他对付。

然而,并非一切顺利。过渡政府还得应付日后的大选。夸罗格垮台后并没闲着。他正在地球各大洲旅游,并通过立体电视不断出现在广大观众面前。所以罗杰他们还得忙着为我不断安排演说。

有一次,我正在准备讲稿。罗杰和塔克走了进来。

“首领,这是一份‘有把握得胜选区’的名单,你要看一下吗?”

我瞟了一眼。“我看见比尔的名字也在里面。”

“啊,是的。关于这件事,首领,我们都知道你跟比尔不和。这不怪你,过错在比尔一方。不过……”

我努力克制,不使自己发脾气。“这不关我的事。要是这是彭福特的愿望,我没意见。”

塔克迟疑了一下。“罗杰,告诉他吧!”

罗杰,慢慢说道:“是塔克和我决定的。因为四天前彭福特先生又中风了。现在经不起这种干扰。”

我沉住气,一言未发。过了好一会,我说:“比尔跟彭福特几年了?”

“什么?大概有四年了。”

显而易见,那时候为什么不给他弄个州议员当当呢?

“彭福特在任何时候都能给比尔搞个州议员职位。可是他没那样做。相反,记录中把任命改为‘辞呈’。要是彭福特真想提拔比尔,今后他好起来尽可以补缺。”

罗杰毫无表情,拿起名单说:“明白了,首领。”

就在那一天,比尔被撵走了。”

过了几天,罗杰去地球干大事,塔克也不在,可记者招待会仍要如期举行。我一直盼着罗杰回来一起参加招待会。可是我没有理由说我一个人不行。

那天,彭尼走在我前面,手里拿着机器装置,我听到她紧张地喘着气。

走进会场时,我看到比尔坐在长台的另一端。

我像往常一样,向房间扫视了一下,然后说道:“先生们,早上好。”

“早上好,首相先生!”大部分人礼貌地答道。

我接着说:“比尔,早上好。真没想到你也在这里。你是代表谁来参加会的?”

在他回答之前,大厅里死一般寂静。大家都知道,比尔跟我们闹翻了,并且被开除出去。他向我苦笑了一下,答道:“早安,彭福特先生。我是代表克莱恩·辛迪卡。”

我早料到他会来一手。所以我不给他机会说下去。“嗯,多好的组织呀,希望他们不会亏待你。”接着扭头对彭尼说:“言归正传,彭尼,有书面问题吗?”

我很快地浏览了一下问题,便逐条回答。

最后我问道:“还有点儿时间,先生们,有问题吗?”

有人提了几个其他问题,我都圆满回答了。只有一次用了“无可奉告”。

当刚要宣布招待会结束时,比尔发难了。

“喂,斯迈思!”

我听得清清楚楚,但照样站起身,眼睛并不朝他看。

“我说你!虚伪的彭福特——斯迈思先生!”他见我不理不睬便愤怒地叫喊起来。声音越来越响。

这一次我用惊讶的目光注视着他——我的模样就像一个高官遇到不礼貌的骚扰时所表现的一样。比尔满脸通红,用手指着我说:“你这个骗子!这个拙劣的演员,你是个假货!”

伦敦“时代”记者站在我身后,轻声问道:“先生,要我去叫警察吗?”

我说:“不需要,他并无恶意。”

比尔笑了起来:“你说我并无恶意?等着瞧吧!”

“我认为该去叫警察。”“时代”记者坚持说道。

“不必。”我接着厉声说,“够了比尔,你最好安静地走出去,免得出丑。”

“你多么希望我这样啊!”他接着迅速倾吐着一切详情。他没谈到绑架,也没谈到在我们这个骗局中他所扮演的角色,可是他却暗示,他早已跟我们脱离了关系,以免被牵连进骗局。这场戏能演下去是因为真的彭福特卧病在床。他还暗示,我们很可能给彭福特吃了麻醉品。总之,为我们描绘了一副狰狞面目。

我耐心地听他讲完。起初,大部分记者只是听,脸上流露出局外人不想干预内哄的神情。后来我发现,有几个记者开始匆匆地记录起来,并打开了微型录音机。

这时我插话道:“比尔,你讲完了吗?”

“讲得还不够吗?”

“你讲得够多了。很抱歉,比尔。到此结束,先生们。我要回去工作了。”

“等一下,首相先生!”有人高声喊道:“你打算发表否认声明吗?”另一个说:“你是否起诉控告?”

我先答复了第二个问题:“没必要,我不想起诉。没有人会去控告一个精神上有病的人:“

“什么,我精神不正常?”比尔嚷了起来。

“安静点儿,比尔。至于否认声明,我认为也没必要。然而,我看到你们中有些人在记笔记、在录音。我很怀疑,你们的报刊是否会发表这种故事。如果真的刊登,就请他们在这段奇闻之后再加上几句。你们是否听说过,有个教授为了证明奥德赛史诗不是荷马所著,而是另一个同名同姓的希腊人写的,竟花了四十年时间?”

我的话赢得了一阵温和的笑声。我笑了笑,转过身去。比尔绕过桌子朝我冲来,并抓住我的手臂。“你一笑了之没用!”这时,“时代”记者用力把他拖开了。

我说:“谢谢你,先生。”然后冲着比尔说:“你要怎样?我已忍着性子没叫人逮捕你啦!”

“去喊警卫吧,你这骗子!看看到底谁会坐牢!你等着,他们会来取你的指纹的。”

我叹了口气。“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先生们,我想该结束了。彭尼,亲爱的,请你找人把检验指纹的设备拿来好吗?”我知道,这下我要完蛋了——可是,他妈的,即使被海龙王抓住,在轮船下沉时也得像军人一样立正,即使坏蛋临死,也得充充英雄。

比尔并没呆着,他一把抢走了我面前的杯子。那杯子我拿起过几次。“见鬼去吧!有这个就够了。”

“比尔,我对你说过,别撒野。现在请你走开,不然我只有叫警卫来啦!”

我们回到彭尼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她就晕了过去。

那天后来我们两人什么都没干。彭尼找了借口,把所有客人全打发走了。

罗杰终于回来了。我用低沉单调的口气把整个肮脏的过程告诉了他。他一面听,一面咬着那支没有点燃的雪茄烟,脸上毫无表情。

最后,我用一种近乎恳求的口吻说:“我不得不让他们打了手印。罗杰,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拒绝是不行的。”

没料到罗杰却平静地说:“别担忧。”

“什么?”

“我说,别担忧。当海牙指纹鉴定所把指纹鉴定报告送回来时,你会感到出乎意料的。但是那是一件可喜的事——而我们以前的朋友比尔会比你更感到意外,而对他却肯定是不愉快的事。如果他预先拿过什么人的赏金的话,他们自会叫他吐出来。我希望他们会这样做。”

我不会误解他的意思。“唉,可是,罗杰,他们不会就此罢休的……”

“你以为我们不够严密吗?首领?我们早就知道这件事随时可能以各种方式出现。自从塔克开始了行动计划时起,我们就准备了许多防范措施。而这一切,比尔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