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星期六上午。白天时间短,空气中有股寒意。我在理发。我坐在椅子上,对面靠墙那里,坐着三个男人在等。其中有两位我从未见过,不过另外一位我认识,尽管还没能把他的名字对上号。理发师给我理发时,我一直看着他。他嘴里转动着一根牙签。他体格魁梧,五十岁左右,头发短而卷曲。我努力想给他对上号,后来想到他站在银行的大厅里,戴着帽子,穿着制服,佩了一把枪,眼镜后面的小眼睛里带着警惕。他是位警卫。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位年长许多,一头卷曲的灰白色头发。他在抽烟。另外一位尽管没那么老,头顶的头发几乎全都没有了,头侧的黑色直发垂到了耳朵那里。他穿着伐木靴,他的裤子上因为沾了机油而发亮。

“然后呢?”那个人之前就把他的报纸卷成筒,这时在拿它敲打自己的膝盖,“然后呢?你们肯定会追踪它。它们每次都会找个不容易被人找到的地方死去。”

我又去看这一位。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些话。那个年纪大一点的人一直在听,警卫讲故事时,他一直在听。警卫因为受到关注而异常兴奋。

“可是你们追踪它了?”那个年长一点的人问,不过那并不算是个问题。

“我追了。我和小家伙,我们追踪它。但是小家伙根本没有多大用。他在追踪时犯了恶心,把我们拖慢了,那个糊涂蛋。”想到那种情形,他忍不住笑了笑,“他整夜喝啤酒、泡妞,然后以为第二天自己还能猎鹿。他现在明白了,真的是。但是我们去追踪那头鹿,也追得不错。地上有血,树叶和忍冬花上有血,到处都有血,甚至它倚靠着休息的松树上也有。从来没见过一头老公鹿会有这么多血,我不知道它是怎样撑下去的。但是当时天色开始变黑,我们必须回去了,另外我也担心老头子,不过后来发现担心是多余的。”

“有时候,它们只是一直跑下去。但是它们每次都给自己找个不容易被人找到的地方死去。”拿着报纸的那个人又特地重复了一遍。

那个年长一点的人之前就把自己的椅子转了个方向,这时在往窗外看着不够灿烂的上午太阳。他点着一根烟。

“两位,够了,这是我的理发店,是我做生意的地方,我不允许这样。”

那是在加利福尼亚的新月市,靠近跟俄勒冈州的交界那里。后来很快我就离开了那里,但是今天我想到了那个地方——新月市——想到我跟妻子曾经想在那里开始新生活,还想到了甚至在那时,那天上午在理发椅上,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回首。我想起当我闭上眼睛,让手指在我的头发中划过时的平静感觉,想到那几根手指带着的悲哀,想着已经又开始生长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