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哑巴死后,我父亲有很长一段时间精神很紧张,性格乖僻。哑巴的死,我想多少标志着他生活中的那段平静时期结束了,因为之后没多久,他自己的身体也开始走下坡路。先是哑巴,然后是珍珠港事件,接着是搬到我祖父在威纳奇附近的农场。我父亲在那座农场上以照看十二棵苹果树和五头牛度过余生。

她一声不吭地看着我们。后来,我们正要骑上自行车时,她走到前廊边上。

“你们这两个小家伙现在要是有辆小汽车,我也许会搭车跟你们去镇上。”她咧嘴笑了笑。从我站立的地方看去,她的牙齿白得发亮,对她那张嘴来说显得太大了。那比看到她皱眉还让人感觉不舒服。我把自行车把手转来转去,不自在地盯着她看。

“我们走吧。”皮特跟我说,“要是杰瑞的老爸不在家,也许他能给我们一瓶汽水。”

我紧蹬慢蹬,跟着他沿那条路走了,也没有回头看。

我上了驾驶座,他走到车的另一侧。我妈妈看着我。她皮肤白皙,表情严肃,金色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用镶莱茵石的发卡固定住。我父亲朝她挥挥手。

我松开手刹,慢慢倒上公路。她看着我们,直到我换了挡,她才挥了挥手,脸上仍是没有笑容。我挥挥手,我爸爸也挥了挥。他吃完蛋糕,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出发!”他说。

那天下午天气晴朗。我们把那辆1940年生产的福特旅行车的车窗全都摇了下来,微风带着寒意吹过车内。路边的电话线发出一种嗡嗡声,我们开过莫克西桥往西拐上斯莱特路之后,一只很大的公野鸡和两只母的在我们前面飞过公路,一头扎进了苜蓿地。

一辆救护车停在砾石滩上,很久以前那天傍晚我们在那里钓过鱼,两个穿着白衣服的人懒洋洋地靠在车后面抽烟。

有辆警车停在离救护车几英尺的地方,车门开着,我能听到从喇叭里传出又高又尖锐的声音。

“怎么回事?”我父亲问那位副警长。副警长站在水边,手架在臀部,在看其中一条小船。“我跟他很熟。”他又说,“我们在一起上班。”

“杀人之后又自杀,看来是这样。”那个人从嘴里取下一根没点燃的雪茄说。他打量我们一眼,然后又去看那条小船。

“是怎么发生的?”我父亲追问道。

在小船前部的那个人到了后面,他们合力把淌着水的那包东西从船边拉上去。

我看着父亲,他转过身,嘴唇颤动着。他脸上有皱纹,面色凝重。他看上去突然又老了一点,而且很害怕的样子。他转而对我说:“女人!那就是娶错女人的下场,杰克。”

然而他说得结结巴巴的,脚不自在地挪动,我感觉他并没有真的相信是那样,他只是不知道当时还能说些什么。我拿不准他相信什么,只知道那个场面把他吓坏了,就像我一样。但是我觉得从那以后,他的生活也过得不如意了,他也无法快活、无忧无虑,反正不像以前的他。对我自己来说,我知道我忘不了那条胳膊从水里出来的情景。就像某种神秘而可怕的信号,它似乎预兆着在后来的几年中,纠缠着我们这个家庭的不幸。

然而那是容易受影响的一个阶段,十二岁到二十岁之间。如今我的岁数比那还要大,跟我父亲当时一样大,在世界上活了有一阵子了——就像人们所说,见过点世面——我现在了解了那是什么,也就是一个溺水之人的胳膊而已。我还见过别的这样的胳膊。

“我们回家吧。”我父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