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第二阶段开始了。他仿佛跌进了阴沟。像回顾另一种生活,他回想起她那第一次艰难的男人般的屈服,真够艰苦,真令人生畏,像精神的骷髅摔碎,骨骼折断的声音几乎肉耳都能听见。因此,俯首就擒的一幕成了虎头蛇尾的鲜明对照,像一个苦战到最后战役而终告失败的将军,在战败的第二天突然又刮洗脸面,穿上擦去战尘的皮靴,捧起佩刀俯首向对方的军事委员会称降。

“是的,那之后你就可以去孟菲斯。你可以到皮布尔斯的事务所学法律。他会教你律师业务。然后你就能接管所有的法律事务。所有这些,他所做的一切,皮布尔斯做的。”

“然后到一家黑人律师事务所去学律师业务,”他的嘴说道。

“不错。那时我将把所有的事务交给你,所有的钱财,全部一起。这样,当你自己需要花钱,你可以……你会知道如何办;律师懂得如何办理,于是……你会帮助他们摆脱黑暗,谁也无法控告或指责你,即使有人发现……即使你不归还……但是你能够归还款项,谁也不会知道……”

“不。”

他俩对望着。她说:“乔,最后一次吧。我不求你,记住这个。同我跪下。”

“不,”他说。这时他看见她的双臂松开,右手从围巾下伸出来,握着一把老式的单响撞针左轮手枪,几乎同一支小型步枪一般长短但更为笨重。可是枪、握枪的手和胳膊投在墙上的影子丝毫没有摇晃,枪影和手影阴森可怕,翘起的撞针恐怖而邪恶地往后扬起,像条毒蛇昂起的头;枪举着一动不动。她的目光也毫不动摇游离,同黑色枪口的管圈一样稳定。但目光里没有狂热,没有怒火,而像所有的怜悯、绝望和信念那样安详镇静。可是他没注视它们,只看着墙上的枪影。他正看着,翘起的撞针影子突然一跳。

“行,”克里斯默斯说。小车继续跳跃前进,在拐弯处颠晃了一下便奔上山坡,接着又飞驶而下,大地仿佛在他们脚下陷塌一般。路旁柱子上的邮政箱映入灯光又一晃而过。他们不时驶过一幢漆黑的住房。那青年又讲话了:

“好,这就是我刚才告诉你的近路。就在这儿。我要开上去,但这并不是说我要离开大路。我只是要抄段近路再上条好走的路。明白吗?” 免费下载TXT电子书

“行,”克里斯默斯说。然后他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们准是在附近住吧。”

这时姑娘开口了。她在座位上转动了一下,瘦小的脸苍白,布满忧虑和莫名的恐惧,一副吓得没命的样子。她叫道:“我们就在这儿住!我们俩都在!就在那边不远!我的爹和几个兄弟——”她的话音骤然停止,克里斯默斯瞧见男青年的手啪地捂上了她的下半边脸,她双手抓住他手腕,与此同时她被闷住的声音在他手掌下哽噎咕哝。

“行啦,”他说,“我在这儿下车。你可以让我在这儿下。”

“现在成了!”那位青年叫道,声音尖细,满腔怒火。“你快别出声——”

“停车,”克里斯默斯说,“我不会伤害你们哪一个,只想下车。”车又带着突然的一声吱嘎停住,但引擎仍然发动着,不等他下车站稳脚跟,车便继续冲向前去;他只好跟着向前跑了几步才获得平衡。当他这样做时,一个笨重的硬东西撞在他胁部。车继续疾驰,霎时车身变得模糊,从车内飘来姑娘的尖厉哭声。随后车便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黑暗,扬起的尘土纷纷落下;映着夏夜的星空,周围复归于寂静。撞他的家伙给了他着实一击,然后他发现它就系在右臂。他抬起手一看,原来是那支老式的笨重手枪。他不知道自己带着枪,完全不记得曾经拿起它或者为什么要拿。但这下他猛然明白了。“我刚才是用右手向汽车打手势的,”他回想,“难怪她……他们……”他右手往后一扭,手枪回到原位。这时他停下来,划燃一根火柴,借着火柴短暂微弱的亮光仔细察看手枪。尽管火柴光亮转瞬即逝,他仿佛仍然看见这支上了弹药的双膛老式枪:一膛的撞针已经落下,可弹药没有炸,另一膛的撞针还未下落,但已做好下扣的准备。“一枪为我,一枪为她,”他说。他挥起手臂一扔,听见手枪穿过灌木树丛的响声,然后周围又归于一片沉寂。“一枪为她,一枪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