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星期天大约八点钟的时候,一大群人围着一个街头卖唱的人,挤在瓦鲁阿街上。卖唱的歌手敲着手鼓,系在膝上的铜饶也叮哨作响,他自己给自己伴奏。从保罗-鲁雅尔宫后面台阶上走下来一个火枪手,后面跟着两个近卫军膘骑兵,向中学广场走来。前章说过,他们是到瓦鲁阿街上来的。三个军人一见人群挡住去路便停下脚步,商量了一下,显然是决定改变路线。火枪手带着两个近卫镖骑兵穿过喷泉宫转向好伙伴街。别看火枪手身躯肥胖,脚下倒很利落。他刚走到二十二号住宅前,宅门便象变戏法那样敞开了。火枪手和两个近卫骤骑兵一走进门,门就立刻关上了。

三个军人刚一决定绕行,一个身穿深色衣服、披着一件同样颜色斗篷、把宽沿礼帽拉到眉毛下面的年轻人便离开歌手周围的人群。他鼻子里哼着绞刑犯之歌:“二十四个,二十四个,二十四个”,一面迅速地向中学广场走去。三个军人还没走到那座住宅前,他已经到了瓦鲁阿街角,看着军人们走进门去。

年青人四下张望。由于市政当局的关怀,有三盏街灯照耀着,准确点说,曾经照耀过好伙伴街,现在只剩下一盏了。在灯光下,年青人看见一个胖胖的烧炭工人,他的脸抹得漆黑,好象戈勒泽①常常在画布上涂的那样。烧炭工人坐在拉-罗什-居翁公馆前面休息,把口袋搭在石柱上。年青人迟疑一下,似乎还未拿定主意走近他,但是烧炭工人也唱起年青人刚唱过的绞刑犯之歌的那段叠词。于是,年青人果断地向他走过去。

“那么,您也看见他们了,上尉?”披斗篷的年青人问。

“象看见您一样,骑士。一个火枪手和两个近卫镖骑兵。但我没认出他们。火枪手用手帕捂着脸。我看,他就是摄政王。”

①戈勒泽(1725一1805):是法国风俗画和肖像画家,是感伤主义的代表画家

“不错。穿近卫票骑兵军服的是西米昂和拉凡。”

“好啊,我的学生!我真想见见他,这个滑头。”

“您要当心,上尉,千万别让他们认出您来。”

“没有的话!我这个打扮,魔鬼也认不出我来。骑士,您倒是要小心一点。糟糕的是,您那高贵的相貌实在和这套衣服不协调。现在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他们已经钻进了鼠笼,咱们的任务是别让他们溜掉。咱们的人您都通知了吗?”

“您也知道,上尉,我不认识您的人,他们也不认识我。我走出人群时唱了当作暗号的那支歌。谁知道他们听见没听见,懂没懂我的意思。”

“放心吧,骑士。我的人只要悄悄说一声,不用说完就全懂了。”

事实上,披斗篷的年青人刚一离开瞧热闹的人群,那里就突然出现一阵奇特的骚动。歌还没有唱完,歌手还未开始敛钱,周围的人就显著地减少了。男人悄悄地互打手势,然后一个一个,或是两个一伙地离开人群。有的人沿瓦鲁阿街向上走去,有的人穿过喷泉宫,还有人走过保罗-鲁雅尔宫,但全都聚向好伙伴街,那儿一定是他们约好的会合点。从这一行动不难看出他们的目标。歌手面前只剩下十至十二个女人了,还有几个小孩子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普通男人。这个人一看见要开始敛钱也离开了人群。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非常厌恶流行新歌,他一边走一边用鼻子哼着一支田园歌曲。他一定认为这支歌比那些流行歌曲带劲得多。这个人显然不认识身旁那些男人,尽管他们也向他打某种手势,但他既不属于秘密社团也不属于共济会组织,所以无动于衷,只管走白己的路,鼻子里仍在哼着那支心爱的歌曲。

让我尽情地游逛,

在树丛下面的草地上,

在棒子林的中间,

嬉戏和浪荡!……

他沿圣阿诺雷街走到双士岗的拦路杆前折向科克街便不见了。

这时,嘴里唱着“二十四个,二十四个,二十四个”的那个最先离开人群的披斗篷的年青人又出现在保罗-鲁雅尔宫广场的台阶旁,他走近歌手说道:

“朋友,我的妻子正在生病,你唱歌影响她睡觉。如果不是非在此地表演不可那就劳驾请到保罗-鲁雅尔宫广场去唱吧.这是一个艾扣,算是赔你损失。”

“谢谢您,先生,”歌手答道,从他出手这样大方就看出他的社会地位,“我就走。也许您在米弗塔尔街上有什么事要办吧?”

“没有。”

“要有的话,再给一个艾扣,我愿效劳。片

歌手回家了。他本是人群聚集的中心,他一走剩下的少数几个瞧热闹的人也跟着散了。

这时,保罗-鲁雅尔宫塔上的大钟敲了几下。披斗篷的年青人从背心的衣袋里掏出一块跟他朴素衣着很不相称的镶钻石的怀表。表快了十分钟,他根据钟声拨好怀表,然后穿过喷泉宫沿好伙伴街走去。

他走到二十二号房子跟前又遇见了烧炭工人。

“卖唱的怎样了?”那个人间。’

“打发走了。”

“好极了。”

“马车呢?”年青人反问。

“等在贝夫街角。”

“车轮和马蹄都包上了布吗?”

“是的。”

“好吧!那么咱们就只有等着了,”披斗篷的年青人说。

街上暗了下来,周围一片寂静。

过了一个小时。迟归的行人越来越少,最后,大街上空无一人了。附近有的窗子还亮着灯光,但也渐渐熄灭了。只有圣克莱小教堂对面的路灯还有一点微弱的光亮。

又过了一个小时,从瓦鲁阿街传来巡夜人的脚步声。紧跟看又是大门的吱钮声。这是守夜人在关上广场的大门。“好极了!”披斗篷的年青人低声说,“再没有人来和咱们捣乱了。”

“是的,”烧炭工人表示同意,“但愿他不在那儿呆到天亮。”

“您的人都相信这只是打赌吗?”

“至少,他们表面上是装作相信的,也不能要求更多了。”

“这么说,上尉,咱们算说定了。你和你的人装作醉鬼。你推我,我倒在摄政王和他的随从之间。你扑上去用布堵住他的嘴。马车一听到哨音就赶过来。有人用枪逼住西米昂和拉凡,不许他们动一动。”

“如果他主动报名怎么办?”烧炭工人低声问。

“他主动报名?……”披斗篷的年青人重复一句,然后用极轻的声音说:“如果他报名,就干掉他。没有别的办法。”

“他妈的!”烧炭工人叫道,“一定不能让他主动报名。”

披斗篷的人再未说话,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又过了一刻钟,什么事情也未发生。

但是,公馆的中央三扇窗子忽然亮了。

“看啊,看啊!”披斗篷的人和烧炭工人齐声叫道。这时有脚步声传来。有人从圣阿诺雷街过来。看样子是要穿过好伙伴街。烧炭工人从牙缝里低声骂了一句,气氛十分紧张。

那个过路人这时已经走近。他要不是因为天太黑而心虚就是因为发现有什么可疑的动静,总之,他警惕起来。他一走到圣克莱小教堂附近便象胆怯的人常常为了壮胆那样唱起歌来。但是,他越往前走,歌声也越迟疑。那首歌本很平常,但这时唱起来却显出他心神不宁。他走到广场附近更加惊魂不定,遂又咳嗽几声。谁都知道,咳嗽比唱歌更能说明一个人的胆怯程度。他看到周围一切太平,这才稍为振作精神,又颤声地唱起来。那声音比歌词更能表明他的精神状态.

让我尽情地游逛,

在树丛下面的草地上,

在格子林的中间,

嬉戏和浪荡!……

他一眼看见从公馆窗子透出的光线照亮门口藏着的两个人,便突然停止歌唱,停住脚步一动不动。他已经唱不出声来,两腿发软。动弹不得。糟糕的是德·沙布朗夫人客厅里正巧这时有人走到窗前。烧炭工人明白,只要有一点偶然的喊声就会把事情弄糟,他向过路人扑过去,但被披斗篷的人制止住了。

“上尉,不要动这个人……,”他说着自己凑到过路人跟前,命令道:“走过去,我的朋友,快走,不要回头看!”

唱歌的人全身发抖,没等再说一遍就沿着街道用最快的速度跑去,几秒钟后消失在蒂吕斯旅馆附近的花园后面。

“他走得正是时候!”烧炭工人低语说,“他们打开了阳台上的门。”

两个密谋者退到门厅的阴影里。

门真地开了,一个近卫骤骑兵走上阳台。

“喂,天气怎样,西米昂?”屋里有人间。

烧炭工人和披斗篷的年青人听出是摄政王的声音。“我觉得,在下雪,”西米昂回答说。

“怎么?你觉得在下雪?”

“也可能是下雨。弄不明白,”西米昂继续说。

“你难道是木头,连雪和雨也分不出来?”拉凡叫道,他也走到阳台上来了。

“也许既不是下雪也不是下雨,”西米昂说。

“他醉得不象话了,”摄政王说。

“我醉了?”西米昂被触到疼处,急忙否认。他认为这对于他的名誉是一种污辱,“您出来,殿下。来呀,来呀……”

这个邀请虽然很不恭谨,摄政王还是大笑着走到他身旁。不用说,看他那步态就知道他自己也喝得够瞧了。

“说我醉得不象话?”西米昂拉住摄政王的手继续说,“来,打一百个路易多尔①的赌,别看您是法国的摄政王,您也不敢跟着我做。”

“您听听,殿下,向您挑战了,”屋里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接受挑战,”摄政王回答说,“就赌一百个路易多尔好了。”

“我也参加一份,”拉凡插进来说。

“你跟侯爵夫人打赌吧,”西米昂表示反对,“我不要别人来参加我们打赌。”

“我也是,”摄政王接过来说。

“侯爵夫人,”拉凡叫道,“我出五十个路易多尔跟您赌一个吻!”

“你问菲力浦,他让不让我打这样的赌。”

“随您便,”摄政王说,“这是一桩便宜买卖,侯爵夫人,反正您是能赢的……,你准备好了吗,西米昂?”

“好了。您跟我来吗?”

“随便到哪儿。你干什么吧了”

“您瞧。”

“你往哪儿爬呀?”

“回保罗-鲁雅尔宫呀。”

“从哪走?”

“房顶上。”

西米昂抓住铁栏杆往上爬,好象是耍弄的猴子顺着绳子爬上三楼去够一个硬币。前面讲过,这道铁栏杆把客厅与寝室的窗子隔开了。

①路易多尔:法国十七-十八世纪的金币。

“殿下,”德·沙布朗夫人跑到阳台上来一把抓住摄政王的手叫道,“我希望,您不致于跟着他爬吧?”

“我不跟他爬?”摄政王放下侯爵夫人的手反问一句,“您是知道的,我已经说过,他能怎样我就能怎样。他爬到月亮上去,我也跟他上去……,拉凡,你也随我打赌吗?”

“是的,殿下,”拉凡会心地笑道。

“那么,吻侯爵夫人一下吧,你赢了。”

摄政王说着跑到铁栏杆跟前,紧跟着瘦高、敏捷的西米昂向上爬去。西米昂一转眼就登上了石廊。

“我希望,拉凡,至少您能留下来?”

“为了索取赢到的东西,”青年回答一句便在美人德·沙布朗夫人的脸上吻了一下。“呶,现在再见吧,亲爱的侯爵夫人。我是殿下的侍卫。您懂得,我必须跟着他。”拉凡也跟着那两个人爬上去了。

胖胖的烧炭工人和披斗篷的年青人一齐失声地叫起来。回声在整条街上回荡。

“嗯……,那是什么?”西米昂问道。他已经站在石廊上,所以最先注意到喊声。

“你又瞧见什么了,醉鬼?”摄政王用手攀住廊檐说,“那是巡夜的。你出的好主意,说不定会把咱们弄到看守所去呢。你记住,我可不救你出来。”

密谋者一听他这么说便隐蔽起来,希望摄政王及其随从把自己的笑话当真,马上就会爬下来走正路出门。

“哎!我也上来了,”摄政王爬上石廊说,“喏,你看行了吗,西米昂?”

“不行,殿下,不行……”西米昂答道,随即伏在拉凡耳边低声说,“那不是巡夜的,既没有刺刀碰撞声,又没有皮带的吱哑声。”

“你们说什么?”摄政王问。

“没什么,”西米昂向拉凡暗示,叫他不要说话,“没什么。只不过我还要往上爬,请您,殿下,跟着我。”

他说罢爬上房顶,伸手又来拉摄政王,拉凡从后面向上推送。

下面的人一见此景,立即明白他们是想逃走。胖胖的烧炭工人不禁骂出声来,披斗篷的年青人气得大叫。

这时西米昂已爬到烟囱旁。

“哎,那是什么?”摄政王坐在房脊上,看了一眼下面昏暗的街道。

在德·沙布朗侯爵夫人公馆窗口的灯光映照下,他看见有于来个男人藏在门道的暗处。

“噢,原来是一个小小的阴谋行动。看来,他们想攻打这座房子。瞧他们急得那副样子!我真想打听打听,能给他们帮点什么忙。”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殿下,”西米昂说,“咱们应该赶快走。”

“快到圣阿诺雷街去,”披斗篷的年青人指挥着,“前进,前进!”

“是啊,他们真的是要捉我们,西米昂,”摄政王说,“快翻到那边去!往回去!”

“莫名其妙,”披斗篷的年青人叫道,“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不干掉他!”

他从腰里拔出手枪,瞄准了摄政王。

“这是胡闹!”烧炭工人抓住年青人的手,“您要把我们都送去五马分尸啊!”

“那怎么办?”

“等他们自己掉下来摔断脖子。要是运气照顾咱们,会出这种事的。”

“真是荒唐的想法,罗克菲内。”

“哎,骑士,您别称名道姓呀!”

“说得是,请原谅!”

“好吧!最好想想该怎么办。”

“跟我来,跟我来!”披斗篷的年青人忽然喊道。他随即向广场奔去,“砸开大门,等他们从那边房顶上下来就抓住他们。”

除了绕道向圣阿诺雷街跑去的五、六个人外,其余的密谋者都跟着他跑去。”

“快点,快点,殿下,咱们一分钟也不能耽搁,”西米昂说,“仰面滑下去,别顾样子体面了,安全要紧。”

“他们好象在向广场跑,”摄政王听了听脚步声,“你听是码,拉凡?”

“我想不是,殿下。我滑下去了。”

三个人一齐顺着房顶斜坡滑到石廊上。

“到这儿来!到这儿来!”西米昂刚把脚跨过石廊栏杆正要顺着铁栏杆下去,便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是您啊,侯爵夫人?”摄政王说,“您可真是一位保护天使,来得正是时候。”

“快下来,跳过来呀!”侯爵夫人喊道。

三个人一转眼就进了屋子。

“你们大概得留在这儿了?”德·沙布朗夫人问道。“当然,”拉凡答道,“我跑一趟去找卡尼拉克,让他带着部队来。”

“不,不,”摄政王反对说,咱们不能呆在这儿。阴谋分子行动很坚决,他们一定会攻打房子的,侯爵夫人,他们会象攻破一座城市那样打进来。我们必须回保罗-鲁雅尔宫才保险。”

拉凡开路,他们急急忙忙下了楼梯,打开通向花园的门。从这儿听得见追踪者在绝望地敲击铁门。

“敲吧,敲吧,可爱的朋友!”摄政王叫道,他象一个无优无虑的青年跑进花园里。“门够结实的,你们要费点劲呢。”

“当心,殿下,”西米昂个子高大,一下子就跨过了围墙,用手攀着墙头跳到地上。“他们已经到了瓦鲁阿街的那一头。把脚蹬在我的肩头上……,就是这样,好。现在换另一只脚,往下,蹬住我的手,感谢上帝,您脱险了!”

“剑出鞘!剑出鞘,拉凡!”摄政王命令,“咱们来教训教训这群恶棍!”

“看在诸神面上,殿下,我请您跟我们走!”西米昂一边拖摄政王走一边喊道,“别胡闹了,我自己倒不怕,不过您的举动太欠考虑……,到我这儿来,拉凡,到我这儿来!”

两个年青人拉着摄政王的手穿过保罗-鲁雅尔宫经常开着大门的巷子猛跑。一群密谋分子沿着瓦鲁阿街追来,离他们还有二十步远,广场的大门已被另一群密谋分子推倒。这样一来,两队密谋分子汇聚一起出现在三个逃跑者刚刚关起的大门前面。

“先生们,”摄政王挥手向密谋者招呼,他的帽子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开个玩笑,不然的话你们就倒霉了!想要和我较量,你们还嫩点!至于警察局长,我明天饶不了他。现在,祝你们晚安!”

他把话刚一说完,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使得站在门前气喘吁吁的两个为首的密谋分子狼狈不堪。

“这个人真是诡计多端!”德·阿芒得骑士说。

“咱们失算了,朋友们,”罗克菲内上尉转身向等他命令的手下人说,“不过,事情并没有完,只是延期罢了。至于酬金,你们已经拿到一半。明天在约好的地方领取另一半。暂时再见!”

人们散了,只剩下了德·阿芒得和罗克菲内两人。

“真糟糕,骑士!”罗克菲内两脚叉开,眼睛瞪着德·阿芒得说。

“真糟糕,上尉!”骑士答道,“我想求您一事。”

“什么事?”罗克菲内问。

“我求您跟我找个街角,对我的脑袋开一枪,把它打碎,别让任何人再见到它。”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只有最没用的混蛋才会把事情办得如此糟糕!我用什么向杜孟公爵夫人交代?”

“您就为这点小事着急?让它见鬼去吧。您太感情用事了,骑士!她那位见鬼的瘸腿丈夫千的好事!我真想现在见到你那位盛气凌人的女人。咱们在卖命,她可能正跟两个红衣主教和三、四个胆小如鼠的侯爵夫人安坐在军火库街。我倒想瞧瞧他们怎样象蜥蜴似的往墙上爬……您可愿意听听我这个饱经世故的人的劝告?要干成功一件密谋,您的勇气有余而耐心不足。要是由我来干,我敢发誓,迟早我要干成的。如果您把这件事交给我……,不过,这个以后再说吧。”

“您要处在我的地位,您会怎么对杜孟公爵夫人说呢?”骑士间道。

“我怎么说?我就说:‘公爵夫人,看来摄政王得到了警察局的情报,所以没有从我们算计好的那座房子里出来。我们只碰上了他手下的那群下流胚。他们捉弄了我们。’德·赛拉马尔一定会说:‘亲爱的德·阿芒得,我们的希望全寄托在您身上了。’杜孟公爵夫人还会补充一句:‘只要勇敢的德·阿芒得和我们在一起,那就还有希望。’德·拉瓦尔伯爵则会握住你的手也想说句恭维话,就是结结巴巴说不出来。自从他把下巴骨折断以后舌头也不太听使唤了,特别是在想来点客套的时候。德·波利涅克红衣主教会划十字,而阿尔贝罗尼则会破口大骂。这样一来,您也就摆脱了困境,您的面子也保住了,然后就会到您的阁楼去。说正经的,如果您不想被绞死,我劝您最近几天不要离开那间阁楼。我会把情况随时告诉您,而您把西班牙的赠款分给我。我愿意有自己的收入,好能维护士气。以后,一有机会再把散了的人召集起来报仇。”

“是的,谁处在我的地位也只能如此。不过,上尉,我有个毛病:不会撒谎。”

“谁不会撒谎就办不成事情!”上尉答道,“看,那是什么?那不是巡夜人的刺刀吗?我了解这些慢慢腾腾的巡警,总是事后一刻钟才露面。不管怎样,咱们还是离开这里为妙。再见吧,骑士。您走这条路,”上尉指着保罗-鲁雅尔宫广场说,“我往那边去,”他又指指奈夫-德-普提山街的方向,重要的是要镇定,不慌不忙地走路,别叫人看出你好象撒腿要跑的样子。两手叉着腰走你的,嘴里哼着《戈迪尚大娘》调子。

德·阿芒得向广场走去,上尉沿瓦鲁阿街向下去了,不快不慢,与巡夜人保持着百步的距离。他走主前面,若无其事,嘴里哼着小调:

“劝君有酒莫消停,

法兰西于我值分文?

劝君珍爱西班牙币,

那是纯金铸成的。”

骑士这时又回到了好伙伴街。十分钟前这里还是人声嘈杂,现在已沉寂无声。他在贝夫街角找到了马车。马车严格地执行了他的命令,寸步未离原地。马车门打开着,仆役立在车后,马车夫坐在前座上。

“到军火库街!”骑士下令道。

“不必了,”说话声把德·阿芒得吓了一跳,“这里的事我全知道了,亲眼看见的,该通知谁我会去通知。您这么去太危险。”

“是您呀,神甫?”德·阿芒得认出穿着仆役制服的布里戈。他那件制服是勉强穿进去的,“您肯替我去说,真太帮忙了。我宁愿去见鬼而不愿意去谈这件事。”

“让我去谈,”布里戈接着又说,“您是一位勇敢和诚实的贵族,如果法国有几十个象您这样的勇士,全国的秩序早该恢复了。不过,先不着急互相恭维,您还是上车要紧。送您去哪?”

“不用了,”德·阿芒得说,“我徒步走好了。”

“不,上来,坐车更安全。”

德·阿芒得坐进马车里,布里戈不顾穿着仆役制服,一屁股坐在他的身旁。

“在格罗尚街角和克莱里街停一下,”神甫吩咐道。马车夫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一听吩咐立刻马上前进。马车在指定的地点停下。骑士下车,沿格罗尚街走去,转过失时街便消失了。

马车向林荫道方向静静地飞速驶去。从远处看好象是一辆御风而行的神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