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勉强发挥自己的天才!”

——拉封丹

莫里哀在自己一生的这段时期犯了一个大错误,这就是,他听信了人们议论他的坏的方面,他感到侮辱。这些本来是可以不必理会的。自从他的喜剧以及同大剧目一块上演的小闹剧搬上舞台的最初日子起,巴黎的文人都一致说,莫里哀是一个空虚的滑稽家,他没有解决严肃题材问题的才能。持这种意见的有几十个人。不错,和他们持对立意见的也有一些人,其中之一就是著名的、才华出众的寓言诗作家拉封丹。此人后来成为莫里哀的好友。在莫里哀的早期几个戏上演之后,拉封丹感慨地说:

“这个人很合我的脾味!”并且说,莫里哀是多么善于在自己的作品中遵循自然和真理。

莫里哀没有倾听拉封丹的言论,却听信另一种人的说法。这样造成的后果是:莫里哀心里泛起了一个念头,他要向世人证明,他有能力将《斯卡纳赖尔》中以喜剧方式处理的那种永久性的嫉妒题材,改用严肃的方式处理。为此目的,他便从最高层社会摄得人物原型。就是这样,在创作《斯卡纳赖尔》之际,他写成了一出英雄喜剧,名称叫作《纳瓦尔·唐·嘉尔席,或妒忌王子》。

总监在这时修好了帕莱·罗亚尔宫。一切都安排就绪,天花板下拉起一面巨大的天蓝色的幕布,具有双重作用:一方面给观众以人造蓝天的感觉,使观众悦目赏心;另一方面使观众避免淋雨,因为虽经拉塔邦先生的修理,天花板依然漏水。

1661年1月20日,莫里哀剧团乔迁帕莱·罗亚尔宫。紧接着返回巴黎的意大利剧团也随之搬来。又分配好了日程,这一次意大利人付给莫里哀一笔款项,以补偿他在修理时蒙受的开支损失。莫里哀之所以在这次修理时花费不小,是因为国库支付的修理费用不足。

帕莱·罗亚尔灯火辉煌,担心事业不能复苏的乌云,立刻烟消云散了。观众热情洋溢地欢迎莫里哀的戏,同时事情完全明白,莫里哀的戏压倒了其他所有作家的剧本。

看来一切都很顺利,正好这时,2月4日演出了《妒忌王子》那出戏。这出上流社会的戏的舞台装置富丽堂皇,为它的演出耗费了大量金钱,剧团的经理显然忘记了以前人们向他扔苹果时的情景,自己亲自扮演漂亮的王子。

观众饶有兴趣地准备观看莫里哀先生的新作,并且心怀好感地听着苔莱扎·玛尔基扎·杜巴克扮演的埃利维拉的独白。上场的唐·嘉尔席开始了自己辞藻华丽的独白,大讲光荣的危险性和唐·埃利维拉的明亮眼睛,以及别的高尚的事情。这些独白是如此冗长,观众在他们念独白的时候,不慌不忙地看看蔚蓝的天空和帕莱·罗亚尔剧院镶金的池座。莫里哀虽在演戏,心里却惶惶不安起来:售票处卖了六百利弗尔,而剧场远远没有坐满。观众感到枯燥无味,等待着下边出现有趣的场面。但是不得不大吃一惊地承认,他们不可能得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于是爱吃醋的王子头上的灯光熄灭了。这时只有几声稀稀拉拉的鼓掌。

有经验的剧作家都知道,要评判他们的剧目在观众心目中是否成功,无需向熟人问剧目是不是好,也无需去看剧评。办法很简单,只需要去售票处问问,卖了多少票。莫里哀也这样做了,他听说,第二次演出售票处卖了五百利弗尔,第三次只卖了一百六十八利弗尔,第四次卖了四百二十六利弗尔。于是莫里哀在《唐·嘉尔席》一剧后又加演了博得观众喝彩的《疑心自己当王八的人》,这才收入七百二十利弗尔。后来,《疑心自己当王八的人》这出戏也不起作用了,收入又降到四百利弗尔。最后,舞台上出现了要命的“七”字,即莫里哀一生非常不幸的日子:二月十七日。

2月17日,星期四那天,《唐·嘉尔席》一剧第七次公演,收入为七十利弗尔。在这里,剧院经理的最后疑团解开了:剧本本身以及他串演的《唐·嘉尔席》,都无可挽回地彻底失败了。他扮演王子演得那么糟糕,在第七次演出前,他便想让别人担任这个角色。

这次演出失败,带来了一个剧作家的一系列倒霉事件:其中有敌人的幸灾乐祸;朋友们痛切的同情,这种同情要比敌人看笑话更难堪得多;还有背后的嘲笑声和说作家才华已耗尽的颓丧消息以及自撰的讽刺诗。

所有这类苦酒莫里哀都尝尽了,这是他腾骧上流社会和撰写这部冗长枯燥、冷冰冰的剧本的报应。

“这般资产阶级对艺术一窍不通!”这位经理脱掉王子的华贵衣服,恢复了本来面目,就是说,又变成让·巴蒂斯特·波克兰的时候,悻悻地吼叫着,但他的埋怨是一点儿也不公平的。最后,他咳嗽着,威胁说,他不再在帕莱·罗亚尔演《唐·嘉尔席》了,而放在皇宫演出。他显然是这样考虑的:除非王子们本人,谁还能够理解王子的感受呢?

过了一年,他把自己的威胁付诸实现,他在皇宫演出了《唐·嘉尔席》。在这里,也和在帕莱·罗亚尔似的,同样失败了。这时候,这位帕莱·罗亚尔的经理一言不发,为了不使《唐·嘉尔席》剧中比较优美的诗句白费掉,他决心把它们移植到自己别的剧本中;从此以后,当有人向他再提起《妒忌王子》一剧的时候,他就非常不自在,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