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克莱塞和外孙异常激动地回到家来,同往常一样,神色有些诡秘。老波克兰累了一整天,正坐在安乐椅上休息。他问了问外祖父带着他的宝贝儿到哪里去了。当然,他们是去布高尼府剧院看戏了。

“您怎么总是带他看戏呢?”老波克兰问道,“难道您要把他培养成戏子吗?”

外祖父放下帽子,把手杖立到屋角,沉默了片刻说道:

“但愿上帝保佑他将来成为像贝尔洛斯那样的好演员。”

这位宫廷室内装设商开口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外祖父说话是否当真。可是克莱塞没有说话,于是波克兰自己展开了这个话题,而语气中带着讽刺。

照路易·克莱塞的意见,如果可以希望成为像贝尔洛斯那样的丑角,那么为什么不走得更远些呢?也可以步阿里松的后尘,在舞台上装腔作势,为了让市民们取乐开心,扮演可笑的做买卖的老太婆。何苦不像若德莱那样,用点什么乱七八糟的白色涂到脸上,再粘上怪模怪样的胡子呢?

总之不干别的事,去扮演傻瓜,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这有什么呢,观众照样每个人给十五个苏!

对全巴黎都知道的这位宫廷室内装设商的长子来说,这可真是个不可思议的职业!有着国王侍从称号的小巴蒂斯特·波克兰先生,出现在临时搭的戏台上,邻居们看见了该哈哈笑了!装设商行会中的人也会笑破肚皮的!

“对不起,”克莱塞轻轻地说,“照您看来,剧院不该存在啦?”

后来弄明白了,原来波克兰的话并没有这个意思。剧院应当存在。甚至国王陛下也承认这点,连上帝都会让剧院永存下去。布高尼府剧团被赐予了皇家剧团的称号,这一切都很好。他本人——波克兰在星期天也乐意去看戏。然而他应该这样说,戏剧是为了让·巴蒂斯特·波克兰而存在,却不是相反。

波克兰嚼着炸面包,喝着酒,数落着外祖父。

可以走得再远些。先生,要知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贝尔洛斯,据说贝尔洛斯的一套西装就值两万利弗尔(1),如果不能安排在国王陛下的剧团里,何不到集市上去演呢?可以说些最淫秽下流的笑话,做些轻薄低级的动作,何苦不去,何苦不去呢?……整条大街的人都要用手指戳你的!

“对不起,我是开玩笑,”波克兰先生说道,“您当然也是说笑话吧?”

然而不晓得外祖父是不是开玩笑,就像父亲说这一大套时,不晓得小让·巴蒂斯特想些什么一样。

“克莱塞一家真是些怪人!”夜里,宫廷室内装设商在床上辗转不眠,他思索着,“怎能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呢!不过对外祖父不便说,然而又应当说,这玩笑太不高明了!”

睡不着。这位宫廷装设商兼侍从凝视着一片漆黑。哎呀,克莱塞一家人都是这样的!故去的第一个妻子也是那样充满幻想地迷恋戏剧。可是这个老鬼都六十岁了!说实在的,真可笑!他真该吃点欧味丹,他立刻就会返老还童的!

为子女操心。照料店铺。夜不能寐……


(1)利弗尔:法国旧时的货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