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吉在早晨的街头飞奔。他追过送报生,接着追过送牛奶的,再推开卖纳豆的,好似变成奥运马拉松选手村社讲平。

礼子生了一个男孩。他从半夜就与多美一起守在文化公寓,现在才听到孩子呱呱落地的哭声。他想尽快通知因肺炎卧病在床的门仓。

门仓让君子替他换上新的芥末药布。在白色棉绒布上涂满用水调开的芥末,再贴在胸前,这样做可以退烧。君子忙着把油纸贴在门仓肋骨浮凸的胸口,一旁是被热气烘干已出现裂痕的使用过的药布。

新贴上的芥末刺痛眼睛。仙吉抹去泪水。

“应该过危险期了吧?”

“我原本还以为肺炎是小孩才会得的毛病。”

门仓说到“小孩”二字时饱含意味,以眼神询问仙吉。仙吉想说,门仓也想问,但君子寸步不离身旁。

“水田先生,你怎么了?这么早就跑来。”

“我今天值早班,去公司的路上顺便来探望一下。”

“当了部长的人还得值早班吗?况且,你连胡子也没刮就要去上班?”她直接命中要害。

“因为我不放心。喂,门仓,就算公司起死回生,如果社长垮了那岂不是鸡飞蛋打。”

“与其对别人说教,不如先刮刮你的胡子。喂,拿热毛巾来。”

他们好不容易支开了君子。

“生……了。”仙吉无声地以唇语诉说,不知怎的倒像在发电报密码,“男……孩。”

门仓苍白龟裂的嘴唇,跟着复诵一次“男孩”。

“母……子……均……安。”

君子进来了,“是不是又发烧了?”她说着贴上他的额头。

“你怎么了?大男人居然掉眼泪。”

君子以手指替他抹去眼角的泪水。

“一直持续四十摄氏度的高烧,心情自然会变得脆弱。”门仓的眼角,再次滑落泪水。

仙吉小心避免踩到龟裂的芥末药布,悄悄起身走向玄关。一边逗弄巴隆,一边想着“门仓的儿子要接受征兵检查还得再过二十年呢”,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禁叹息。

聪子与辻村,在古筝课下课后于“蛾房”碰面,一起喝咖啡。

辻村的话题多半是厨川白村 与美浓部达吉 ,聪子则是在谈论父母与门仓。

“那就是爱啊。”

“可是,我妈与门仓叔叔,我想应该连手都没有握过。别说是手了,甚至没有亲口说过一句喜欢。我想我爸也知道。明明知道,他却一句话也不说,反而好像还引以为傲。那样也算是爱吗?”

“我还是认为那是爱。是柏拉图之爱。”

这个名词在书上倒是看过,但从男人的口中听见还是第一次。

“这是北村透谷 说的名词,意思是排除肉欲的精神式恋爱。”

“恋爱。果然如此啊。”

大声说出“恋爱”这个字眼,把从未对人说起的父母与门仓之事说出来,或许也是一种恋爱?她如此暗忖,一边啜饮辻村推荐的黑咖啡。味道苦涩得就像中将汤。

聪子刚走进玄关,就挨了仙吉的耳光。她与辻村见面之事似乎被发现了。

“我啊,最讨厌那种不知分寸的行为。那是我们家拒绝过的对象。你对父母说谎与他私会成何体统!”该骂的都骂完之后,仙吉转身回起居室去了。

“你说谎了吧。”多美锁上玄关的门,以前所未有的眼神看着聪子。

“你说下课后与朋友去吃红豆汤,是骗人的吧?”

本来安心地以为还是小孩子,突然间与自己一样都成了女人,多美感受到这种狼狈,以及少许的促狭。聪子强忍住想说“跟妈妈一样都是柏拉图之爱”的冲动。从多美一边回应催促她烧洗澡水的仙吉,一边小跑赶过去的脚步声,可以感到她对仙吉的谄媚,聪子把木屐并拢放好。

初太郎慈祥地轻戳聪子的头,从袖口取出一颗黑砂糖糖果,放在她的手心。她把沾了袖子尘埃与碎烟草的黑色糖果放进嘴里,一会儿滚到右颊,一会儿滚到左颊,莫名其妙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之后,聪子的古筝课改由初太郎负责接送。本来发现她与辻村私会时,急躁的仙吉当下扬言“以后不准再去上古筝课”,但多美说,如果人家问起为什么不上课了会影响到以后说亲事,于是暂时在有人监视的条件下继续上课。

没想到,下次上课的傍晚,初太郎独自归来。

“聪子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不是请你在老师家前面等她吗?”多美这么一问。

“等是等了……”

他只是一再如此重申,没说重点,仙吉也一起质问后,据说是有个学生拎着行李箱站在古筝老师的家门前,把上完课出来的聪子带走了。

“让你跟着她,不就是为了防止她跟那个人见面!”

初太郎被仙吉这么一吼,就改口说道:“回程没见到卖豆腐的呢。”

情况对自己不利时,就假装老年痴呆蒙混过去是这个老人的老毛病。

“快检查她的房间!”仙吉发出巨响冲上楼梯,多美也尾随在后。

洋装与和服都没有带走的迹象,但从纸篓内找到她随手写的字条。

上面写着:“辻村研一郎。辻村聪子。柏拉图之爱。北村透谷。”另一张写着:“私奔。鬼怒川盐原。”但是,“盐原”二字又被画线删除。另外还能辨识出“水月”二字。

仙吉与多美随便换件衣服,便跳上东武电车。

“老公,北村透谷不就是那个自杀的人吗?”

“别说不吉利的话。”

“没问题。一定来得及。”多美话说得中气十足,声音却忽然带着哭腔。她自袖口扯出长衬衣,抹拭眼睛,“不会一到旅馆就寻死的啦。当天晚上……”

“睡觉”这个字眼,被她惊慌地吞回去。

“当天晚上怎么样?”

“我是说会好好地……睡一觉。”

“纸上不是写了柏拉图之爱?”

“可是,我就是十九岁那年和你在一起的。”

之后,仙吉直到抵达鬼怒川前都没有再开口。

他们立刻找到水月旅馆,却发现私奔风波只是一场误会。待在东京的门仓打电话来,说聪子已经返家。

仙吉把话筒贴紧在几乎压扁了的耳朵上,对着沙沙杂音的话筒一边大声咆哮,一边倾听门仓的说明,据说那是一连串被误会也无可奈何的阴错阳差。

去接人的初太郎碰上金牙来访,正在谈论同伙鼬鼠把微薄的资金中饱私囊之际,因父亲生病返乡的辻村拎着行李箱从车站走来。初太郎只顾着聊自己的,大概对孙女那边视而不见。

“那她干吗写什么私奔和鬼怒川?”

仙吉在电话这头迁怒。

“她说是想到万一对方如此邀约该怎么办才写下的。”

写上盐原又删除,是因为联想到盐原多助 就失去兴致。至于“水月”这家旅馆,是在古筝老师家看到的话本,听到这里,仙吉与多美都错愕地很想瘫坐在旅馆柜台。

“反正已经到了鬼怒川。你们今晚就洗个温泉享受一下。你以前不是说你们没有过蜜月旅行吗?”

“那种东西,以我们的身份……”

“一害羞就吼人,是你的坏毛病喔。”

“详情等你们回来再说。”门仓说完就要挂电话,仙吉急忙说“等一下,别挂断”阻止他。

“你不来吗?”

“你是说来鬼怒川?”

“对。”

“你说什么傻话啊。你们夫妻俩恩恩爱爱地度个假吧。这种事一辈子只有一次。”

“所以我才想叫你来呀。”

“老公。”多美说着拽仙吉的袖子,仙吉不予理会,对着话筒大吼:“你的工作也起死回生了,肺炎也康复了,不是更该庆祝一下喝一杯?来吧。如果电车没班次了,就搭出租车赶来。”

那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真的可以吗?”

“我等你。”

挂断电话的仙吉身旁,多美重重地吐出一直憋着的气。

换上棉袍,夫妻俩面对面坐在暖桌前,却没有特别的话题可聊。不知是温泉的蒸气濡湿了头发,还是棉袍外面罩的坎肩黑绒布领口所致,多美看起来格外娇艳。可以看出她回话时心不在焉,浑身僵硬。是不想让他发现她在等待门仓吗?

“他还没到吧。我先去泡个澡。”仙吉起身,不知道是第二次还是第三次去泡澡。

把身体沉入仿造岩石浴池的浴槽后,门开了,蒸气那边出现了管理浴室的老人面孔。

“请立刻出来。”

要把水放掉了吗?他正想这么问,老人嘘声压低嗓门继续说:“起码穿条内裤。否则紧要关头会很丢脸。”

老人让他抱着脱衣篮,突然关掉灯。

“你去棉被间躲起来吧。之前也发生过双方撞个正着,动刀子的事件。”

“撞个正着?跟谁?”

宽阔的天窗射入的月光中,只见管理浴室的老人竖起猥琐的大拇指 ,开口说道:“先生,你们是私奔吧?”

事后,门仓与多美,乃至仙吉都忍不住笑到流泪。

“难怪会以为你们夫妻是私奔。”

“他把你当成从东京包出租车赶来捉奸的老公了。”

三人坐在暖桌前再次捧腹大笑。

“我是情夫。”仙吉的喉头咕咕响。

“嫂子与我是夫妻。”门仓从胸前口袋取出手帕擦眼泪,之后,谁都没说话。

那晚,仙吉与门仓都醉了。

“如果我先死了——”替门仓的杯子斟酒后,仙吉略显郑重地开口。

“别说傻话了。”

“你先听我说嘛。如果我死了,就拜托你了。”他瞄了多美一眼后再次重申,“拜托你了。”

门仓默默举杯喝酒,多美把炒盐豆一一用门牙咬开。

“她看起来伶俐,其实很糊涂,要拜托你啰。”

“相对地,如果我先死了——”

“嗯,我们会替你抚养孩子。对吧?”

多美大大地点头。

“我身为男人没什么出息,只能照顾孩子。”

门仓替仙吉倒酒,仙吉也替他倒酒。

“什么下辈子,我是不相信啦。”门仓罕见地充满伤感地说,“但是就算再投胎一次,我也希望是这样。”

门仓纤细修长的手指指向仙吉夫妻,过了一会儿又指向自己。仙吉摇头。

“不。下次该这样——”仙吉肥短的手指将门仓与多美比在一组,自己另成一组。

“今晚就照人家误会的那样睡,我睡这边就好。”

“你胡说什么。笨蛋。”

三人又笑了一下。

仙吉与门仓又喝了三瓶酒,脚伸进暖桌底下就这么在榻榻米上躺平。

多美却睡不着。

暖桌下面,有两个男人的脚。摊成大字形,脚背高、脚盘宽的肥短脚板,是仙吉。避开多美那边,靠向另一边的,是门仓瘦骨嶙峋的大脚。不用看也知道。

多美雪白的裸足,摸索着朝门仓的脚那边靠近。只差一点点便可碰到时,多美的脚停下,又回到原位。两个男人神色安详地发出鼾声。

君子来到仙吉家,是在夫妻俩刚从鬼怒川回来时。

“对不起。”仙吉在玄关跪地慎重道歉,“我们正在说,等安顿下来要一起登门道歉。拒绝了亲事私下又擅自交往,这实在是……”

“那不是好事吗?我就是觉得他们很般配才会撮合这桩亲事。他们真的在交往,我身为媒人,反而感到很骄傲。”君子表示并非为了那件事来访,将她带进客厅后,她在夫妻俩面前郑重开口。

“其实,是我想离婚。”

“离婚?和门仓先生吗?”

多美不禁脱口而出,君子露出微笑,同时从容不迫地凝视她。

“不然还有谁?”

泡了茶正要进客厅的聪子,躲在纸门后面浑身僵硬。她想赶紧送上茶水后逃出去,可是现在进去恐怕会很尴尬。

“只要我退出,不就一切圆满收场了?”

“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仙吉很困窘,只好戳戳多美,多美也回戳丈夫,两人互相推让。

“这种问题应该由夫妻俩自己讨论,不是外人可以插嘴的事吧。”

“是啊。但是水田先生你们另当别论。我想请水田先生来决定,或者应该说是请水田太太。”

君子正面与多美对视。她那向来平静清高的微笑已经消失。

“水田太太说的话,我先生一定会听。对吧?”

仙吉代替说不出话的多美,略微耍宝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他那是给面子,给好友的妻子面子。”

君子压根儿不理睬仙吉。她只盯着多美,只对多美说:“过去我曾多次考虑离婚。这种生活根本不是夫妻。可是,我对我先生还有依恋,我不甘心把他让给别人。现在固然是地狱,但离婚之后恐怕更是地狱。这种生活的确不像夫妻,但世间也有很不可思议的夫妻,明知好友爱上自己的老婆,还亲密地来往。”

“嫂夫人。”

多美发话的同时,仙吉也以悠哉的口吻朝起居室喊道:“喂,不是有苹果吗?”

“苹果也好不到哪儿去。”说完,君子扑哧一笑,“天啊,我真是的。本来想说太太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苹果也好不到哪儿去吗?”仙吉跟着重说一遍,三个人都笑了。笑声是唯一的救赎。

“那个,叫什么来着的?把将棋的棋子乱七八糟堆叠起来,再轻轻一拉。”

噢,是这样子吧——两个女人比出堆积棋子的动作。

“只要这样抽出一枚,就会哗啦啦全部垮掉。”

两个女人保持那样的动作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古怪的形状自有古怪形状的平衡,或许有时,那对大家来说就是幸福的形式。”

君子问:“万一抽掉了一个呢?”

“大家应该会瓦解吧。”

君子默默望着夫妻俩。然后小声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边笑边落下大颗眼泪。

而聪子,在母亲的梳妆台前涂上厚厚的口红,蹑足从后门离开了。

初太郎倒下了。

地点是东京车站的一、二等候车室。

他正在与山师伙伴金牙与鼬鼠讨论赚钱时,忽然昏了过去。这间候车室本来只有拿二等车票才能进来,但初太郎他们很少被站务员拦阻。

椅子套着白色椅套,冬天也有暖气。最大的好处就是位子免费。三人不时在这里会合,大谈漫无边际的计划与赚钱故事。他们会斥责鼬鼠私吞款项,然后鼬鼠拼命辩解,之后照例是初太郎回忆得意往事。就在初太郎叙述皮夹塞满百元大钞的全盛时代之际,忽然向前栽倒。

初太郎被抬回白金三光町的家里时,人已面如死灰。

门仓火速赶来。

去门口迎接的多美,以眼神告诉他:已经没救了。门仓没有对坐在被角的仙吉说出任何话,在初太郎的枕畔坐下后,自怀中取出皮夹。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厚厚一沓百元钞票,在初太郎的面孔上方挥舞。

“老太爷,您这次不是赌中一笔大买卖吗?不是说要还给我本钱两倍,甚至三倍的钱吗?”

初太郎似乎稍有反应。

门仓拽住仙吉的手臂,推他一把,叫他让初太郎握住钞票。仙吉甩开。门仓用尽全力想再次抓住仙吉的手,但仙吉用更大的力气甩开。

“喂,水田。”

多美从旁抢去那沓钞票。

“爸。门仓先生说,要提供你本钱。”

门仓倾身向前。

“下次是哪座山?木曾吗?您看怎样,要不要跟我合伙?”

多美让初太郎握紧钞票。

“有……多少?”初太郎的眼中亮起小小的光。

门仓以快活的大嗓门怂恿似的喊道:“您自己数数看嘛!”

初太郎僵硬的右手伸向发白干涩的嘴唇,冒出舌苔的舌头舔舐大拇指的指腹。数了一张,舔一下,数两张,再舔一下。初太郎挤出最后的力气,朝钞票伸手,终于力竭。

他的胸口与脸上散落着百元钞票,多美发出呜咽声。

仙吉喉咙咕噜一响,扑向初太郎。用自己的脸磨蹭那满头白发的脑袋。

“爸!”他喊道。然后,像个小孩放声大哭。

聪子在辻村的住处第一次接吻。

忽然被人把脸抬起,才刚觉得书架上排列的艰深书籍的书背文字不停旋转,已被温热的东西压住。一瞬间,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闻到学生服油腻的味道,还有烟草的气味。她看过书上说味道是甜的,但其实并不甜。

就像被巴隆舔的时候一样,事后留下腥味。可是,她一点也不讨厌。有种做完大事业的心情。好似太阳雨,明明不想哭却落泪了。

聪子回家时,初太郎的脸上已盖了白布。

枕前的小桌上供奉着线香鲜花,初太郎平常用的饭碗里装满了米饭,插了一根已被初太郎用成焦糖色的象牙筷。

多美坐在被角,两侧,仙吉与门仓同样交抱双臂而坐。

初太郎曾说两人是“狛犬”。

狛犬公“阿”。

狛犬公“吽”。

也教过他们“阿吽”这个名词。

初太郎知道门仓喜欢多美,多美也喜欢门仓,而且也很清楚仙吉知道此事。一如他不跟儿子说话,他对此也只字未提地死去。

成年人对于重要的事,一个字也不会说。

“你上哪儿去了?”

多美拦住正欲大吼的仙吉,掀起盖在初太郎脸上的白布,用鼻塞似的声音催促道:“过来向爷爷道别。”

聪子用手背抹拭自己的唇,拿多美递来的毛笔蘸点水,濡湿初太郎半启的嘴唇 。过多的水,自下巴一带如泪水滑落。

守灵夜很热闹。

仙吉那些连初太郎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的男同事,以及门仓公司的相关人员纷纷来上香、喝酒、吃寿司。照例,打理一切杂务的是门仓。

聪子排好客人的鞋子,接替负责烫酒的多美。多美去了和室,似乎在到处跟客人打招呼、替客人斟酒。

过了一会儿,多美走进来。

她双手拿着酒瓶瓶颈,边摇晃边伫立片刻,最后在聪子的身旁坐下。

“你喝喝这个。”

“我不会喝酒。”

“没事,你喝喝看。”

聪子觉得,母亲已经醉了。或者是初太郎的死,令她心神失常。

多美把小酒瓶的酒倒进旁边的杯子,递到聪子的嘴边。

聪子想撇开脸,这才惊觉不对。

那不是酒。

“是高汤啦。”多美把杯中的浅色液体一口喝下,“门仓先生一直在默默喝这个。他怕被别人喝到会闹笑话。自己抱着两瓶酒。还小声说:‘嫂子,这个搞错了。’那个人,他怕万一被你爸爸发现又要骂人,所以瞒着不让人发现妈妈的疏忽……”

多美泫然欲泣的声音吃吃发笑。

“在你爷爷的守灵夜笑出来,要是被你爸爸看到了肯定要挨骂。”说着又笑了。

她眼睑下方的卧蚕微微泛红鼓起。聪子觉得母亲很美。

敞开的客厅里,仙吉对门仓举起手,说了一两句话,门仓大大地点头回应。好像又有客人来吊唁,仙吉格外守礼地跪地行礼。门仓拿坐垫给客人。

聪子起身去厨房,准备端泡菜给客人。

隔壁的收音机正在播报新闻。

猛然扭开水龙头放水的聪子,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出南京特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