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的一个晴朗日子。饱吸阳光的轻盈空气被吹拂而过的阵阵微风摇晃着。田野上和庭院里,升起了燃烧秋草的淡蓝色轻烟,袅袅腾腾,燃烧的杂草和樟木发出强烈而甜蜜的香气,弥漫在明亮的大自然中。色彩浓艳的野菊丛、颜色淡褪的晚开蔷薇,以及大理花绽放在农村的庭园里。墙角下火红的金莲花,衬在苍白凋零的杂草丛中,宛如燃烧一般。

玛霍尔德医生的单马车,在通往布拉哈的国道上慢慢走着。道路缓缓地上坡,左边是已经收割了的麦田,以及还在收获的马铃薯地。右边则是一片刚栽植不久的冷杉林,挤得密密麻麻的,仿佛要窒息了一般,树干和枯枝形成一道褐色的墙。地面则铺满了一层厚厚的褐色干枯针叶。道路笔直地伸向秋天柔和的蓝色天空里,似乎那里就是世界的尽头。

医生双手松松地握着缰绳,任凭心爱的老马随心所欲地走去。他刚从一个临终的妇人那里回来。虽然早已无可救药,但是她为了活下去,顽强地奋战到最后一分钟。医生精疲力竭,坐在安详的跑着的马车上享受这个令人心旷神怡的白天。他吸着野火散发出来的香气,朦朦胧胧,思考的能力已经沉睡。这情景勾起了他学生时代愉快的秋季假期的模糊回忆。这回忆甚至可以远溯至开朗、清脆,还不成形的幼年时代对黄昏的追忆。他是在农村长大的,很熟悉农村的四季变化以及不同的农作物特征,他尽情沉浸在这样的愉悦里。

就在他快要睡着了时,马车停下来,他醒了过来。道路中央有一条横沟,前车轮陷了进去。马似乎很感谢地站在那里,愉快地享受着休息等着。

玛霍尔德听到车轮声音突然静息下来,睁开眼睛,拉了拉缰绳。茫然了几分钟,然后微笑地看着依然安详、明朗的森林和天空,和蔼地弹响舌头,鼓励马前进。接着他坐直身体,他不喜欢在白天睡觉,于是点了一支雪茄。马车缓步前进。两个戴宽边帽的女人,在田地那边一排装得满满的马铃薯袋后头向他打招呼。

已经快到山丘顶端了。马满心期待就要从故乡山丘的长坡上跑下去了,精神饱满地抬起了头。这时候,一个看来像是旅行者的人从近旁明亮的地平线那头出现了。在出现的刹那间,他高高地站立着,天空的明亮蓝色整个包围了他,随后一走下来,就成了一团小小的灰色。走过来的是一个蓄着小胡子,衣衫褴褛的瘦削男子。很明显的,是一个以马路为家的流浪汉。虽然看来他的步伐疲倦不堪,但还是很有礼貌地脱下帽子,说了声“你好”,“你好。”玛霍尔德医生应道,目送这个走过去的异乡人。但是他突然拉住马,站了起来,隔着坚硬的皮车篷喊了起来:“喂,请你来一下!”

全身满是尘土的旅人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转身似乎又要继续走去的样子。但随即又改变主意,听话地回身过来。

他站在低矮的马车旁边,把帽子拿在手里。

“对不起,请问你到哪儿去?”玛霍尔德大声问道。

“沿着这条道路到贝希特泽库去。”

“我们是认识的,只是想不起名字而已。你知道我是谁吧?”

“我想你是玛霍尔德医生。”

“果然没错。那么,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呢?”

“你一定知道我的。我们曾在普洛夏老师的指导下同窗过。那时候你的拉丁语预习还是从我这里抄过去的呢!”

玛霍尔德一下子从马车上跃下来,凝视对方的眼睛,随后呵呵大笑,拍着对方的肩膀。“一点不错!”他说,“那么,你就是那个鼎鼎有名的克努尔普了。我们是同学。握手吧,真叫人怀念。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已经有10年没有见面了。你还在漂泊吗?”

“是的。年龄愈增,习惯就难改了。”

“确实不错。那么这次到哪儿呢?还是回故乡吗?”

“你猜得一点不错。我要到葛尔巴斯亚去,在那里有一点事。”

“是吗?还有家人在那里吗?”

“一个也没有。”

“克努尔普,你看来已经不年轻了。我们两个人都快四十了。你那样想佯装不认识地从我身旁走过,真是太差劲了——看来你是需要一个医生来看看你呢!”

“咦,你说什么呢?我又没有什么毛病,即使有,也是医生治不好的毛病。”

“这你会慢慢知道的。总之,上来吧,一起去吧,这样我们才能好好地聊聊。”

克努尔普稍稍后退些,戴上帽子。医生伸手想扶他上马车,他显出困惑的神情拒绝了。

“不,不必那么做。只要我们还这样站着,马是不会跑掉的。”

说着,他的咳嗽发作了起来。把一切看在眼里的医生立刻抓住对方,让他坐上马车。

“这就好了,”他让马跑起来说道,“快到顶端了。然后就是快马加鞭,也要30分钟才能到达。咳嗽咳得这么厉害,你不要说话,到我家里可以继续说——什么?不,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病人本来就应该躺在床上,不该到大马路上来的。那时候你给我的拉丁语帮了很大的忙,现在轮到我了。”

他们翻过山脊,一边刹车一边慢慢地下了长长的缓坡。那边已经可以看到露在树梢上的布拉哈的屋顶。玛霍尔德握住一小截缰绳,注意路面的状况。克努尔普累了,半躺着被马车拉着走,愉快地享受着这份强迫的体贴。心里想,只要骨头不散开,明天,最迟后天,也要继续朝葛尔巴斯亚旅行而去。他已经不是可以悠闲地浪费时光的年轻人了。现在他是一个生病的老人,只想在死以前再看故乡一眼,除此之外,别无所愿。

在布拉哈,朋友把他让进起居间,叫他喝牛奶,吃面包和火腿。两人交谈着,慢慢地恢复了亲密关系。随后医生第一次问起了病情。病人服从地,带点自嘲地接受医生的问话。

“你真的知道哪里有毛病吗?”玛霍尔德诊察过后问道。他的口气轻松,漫不经意。克努尔普很是感激。

“嗯,知道,玛霍尔德,是肺病。我也知道已经活不久了。”

“什么?这怎么能预料呢?不过,既是这样,你就得躺着接受治疗才是。你暂时住在我这里好了,我会设法送你进附近的医院。你到底是怎么了,该好好振作了。”

克努尔普穿上上衣,把瘦削的灰色的脸转向医生,带着恶作剧的表情,毫不在意地说了起来:“谢谢你的费心,玛霍尔德。请顺其自然好了,不可对我抱太大的期望。”

“我们静观情况好了。现在趁院子里还有阳光,你去晒晒太阳。丽娜会为你铺好床。我们要好好监视你才行。一辈子都在太阳下和空气中生活的人,竟然会把肺弄坏,一定是哪里不对劲了。”

这样说过之后他走了出去。

女管家丽娜没有好脸色,反对把这样一个流浪汉让进起居间里。但是医生打断了她的话。

“不能这么说,丽娜。他再也活不了多久了。在他死以前,要让他幸福地生活一下。对了,他是爱干净的。上床以前,让他洗个澡。把我的睡衣拿一套给他,也许他需要冬天的拖鞋。不要忘记他是我的朋友。”

克努尔普整整睡了11个钟头。在起雾的早晨,矇矇眬眬地躺在被窝里,现在好不容易才慢慢想起是在谁的家里。直到太阳从雾中升起,玛霍尔德才允许他起床。两人用过早餐,坐在洒满阳光的露台上,饮着红葡萄酒。好好地吃了一顿再加上喝了半杯葡萄酒,克努尔普恢复了精神,开始说了起来。医生特地挪出了一个钟头,再一次和这个作风古怪的同学闲谈,想要打听一下这个特立独行的人生活上的一些点滴。

“那么,你是很满意自己所过的生活了?”他微笑着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当然是没什么可说的了。但如果不是,就要说像你这样的人是太可惜了。你可以不必是牧师或教师,但至少也该是自然科学家或诗人。我不知道你是否利用过自己的天分,或者去琢磨过自己的天分,但我确知你是浪费自己的天分了。我说的不对吗?”

克努尔普一手托着长满薄髭须的下巴,凝视透过葡萄酒杯的阴影,在涂满阳光的桌布上跳跃的红光。

“不能那么说,”他慢慢说道,“你所说的天分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会吹几声口哨,拉手风琴,偶尔作作小诗。从前跑得蛮快,舞也跳得不坏,也只是这样而已。但我并不是一个人玩弄这些。通常是和朋友、年轻女孩、儿童们一起戏耍,然后他们都向我致谢。这就好了,这就满足了。”

“当然,”医生说道,“就算是那样吧。不过,请让我再问一个问题。那时候在拉丁语学校你和我同学到五年级。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你是个好学生,也当上模范少年。然后你就突然消失了踪影。人家说你进国民学校去了。因此我们就那样分了手。我作为一个拉丁语学校的学生,不能和进国民学校的人做朋友。为什么你要进国民学校呢?以后每听到你的消息我就总是那样想。那时候要是我们还继续在同一个学校里,事情一定会有不同的结果。那到底是怎么了呢?是你厌倦了呢,还是你父亲不愿再每月付学费了呢?或者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病人伸出枯黄瘦黑的手端起酒杯,但并没有要喝的意思。他只是看着穿过葡萄酒的庭园的翠绿光芒,就又小心地把酒杯放回餐桌。随后无言地闭上眼睛,沉思着。

“你不愿谈起那段往事吗?”朋友问道,“不谈也可以的。”

“不是的,”他更加迟疑地说了起来,“还是要说的,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向人提起过。现在有人愿意听我说,那是太好了。虽说只是童年时代的往事,不过对我来说是很重大的。好几年来这件事一直困扰着我。现在被你这么一问,又勾起了无限思绪。”

“为什么呢?”

“最近我总是不断地想起那段往事,所以才又决定去葛尔巴斯亚的。”

“是吗?那么请说吧。”

“玛霍尔德,那时候我们是好朋友,至少一直到三年级或四年级时是的。那以后就很少见面。你在我们家门口吹口哨,我也常常让你吃闭门羹。”

“一点不错。我从来没有想起过20年以前的事情。真叫人吃惊,你的记忆力真是太好了!然后呢?”

“现在就要说明始末了。那是为了女孩子。我很早就对女孩子感兴趣。在你们还相信小孩是鹊鸟带来的,或是从井里生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非常清楚男孩和女孩是怎样生出来的了。那时候这对我是很重要的问题,所以我没有加入你们的印第安人游戏。”

“那时候你不是12岁吗?”

“快要13岁了。比你们大一岁。有一次我生病躺着,一个亲戚的女儿来我家做客,她比我大三四岁,和我玩了起来。等我病好了可以起床之后,一天晚上我进入她的房间,在那里我知道了女人是什么样子。我非常吃惊,逃了出来。我再也不想同那表姐说一句话,她让我厌恶。我害怕她,那件事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那以后有一段时间,我总是跟在女孩子后头。鞣皮匠哈吉斯家里有两个女孩和我同年,附近还有几个女孩子。我们在漆黑的阁楼房间里玩躲迷藏,总是忍住笑,互相呵痒,搞一些小秘密。在那个圈子里通常只有我一个人是男孩。我常常给其中一个女孩子编发辫,要她给我一个吻。大家都还没有长大,几乎什么也不懂。即使如此,也是充满了情趣,我也曾躲在树丛中,偷看女孩们洗澡——有一天,新来了一个女孩。她住在远离市区的地方,父亲是个编织工匠。她的名字叫法兰翠丝,我对她一见钟情。”

医生截断对方的话语,“父亲叫什么名字?我也许知道那个女孩。”

“那就免了吧,我不想说,玛霍尔德。这和现在谈的话题没有关系,我也不喜欢有人知道她这方面的事情——言归正传!她比我大,也比我强壮。我们有时候也吵架,推来挤去,然后她紧紧地抱着我,几乎使我发痛,我两眼昏眩,仿佛喝醉酒一般,觉得非常舒畅,因为我深深钦慕着她。她比我大两岁,说想要有一个情人。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成为她的情人——有一次,她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鞣皮场的河边,双脚伸在水上晃荡。刚洗过澡的她,只穿着一件无袖内衣。这时候我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我突然鼓起勇气,对她说想成为她的情人,请她一定答应。但是她用那褐色的眼眸哀怜地凝视我。‘你还是个穿短裤的小男孩,知道个什么情人,喜欢呢?’她说。我说我什么都知道,要是你不做我的情人,我就把你丢下河去,我也一起跳下去。于是,她用成熟女人的眼光审视我。‘那么,我们试试看。你会接吻吗?’她说。我说会,很快地吻了她的嘴,心里想,这样就可以了吧?没想到她抓住我的头,紧紧地按着,像个成熟的女人一般,真正地吻了我,我几乎什么也听不到了,头昏眼花。过后,她低声地笑了起来。‘你和我一定合得来的。不过,还是不行。我不要一个进拉丁语学校的情人。那样的人没有好人。我要一个真正的大人来做我的情人。像是工匠或手艺人之类,不要做学问的人,学问不行。’她把我抱在膝上,在她那坚实、暖和的手腕的环抱下,真是舒服极了,我再也离不开她了。于是,我向法兰翠丝保证说我不去拉丁语学校了,我要当工匠。她只是笑着,我不再退缩。最后她又吻了我,答应我要是不再是拉丁语学校的学生,她就做我的情人,她要让我幸福。”

克努尔普停住不说了,咳嗽了好一阵子。朋友很注意地看着对方。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不久,他又继续说了起来:“现在,你知道前后经过了吧。当然,事情的进行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快。我说我不想再去拉丁语学校了,绝对不去了,父亲就赏了我两三个耳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也常常想干脆放一把火把学校给烧了。这虽然是很孩子气的想法,但我是认真的。最后我想到了唯一的逃避方法,那就是在学校里什么也不做,只是混。你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吗?”

“真的。我可以模糊地记起来了。你有一段时间每天都被老师留下来。”

“是的,我逃课,答非所问,不做作业,把笔记本丢掉,每天闹事。我觉得这样做真有意思。总之,那时候我让老师伤透了脑筋。什么拉丁语,什么成绩全都抛到了脑后。你也知道,我的感觉是非常纤细的,一追求起什么来,在那段时间里,这世界上的别的什么就全都进不到我眼里。体操、鳝鱼、植物学都是如此。那个时候,对女孩的专注也不例外。直到尝到苦头,弄得世人皆知,我才会罢休,否则,其他的重要事情我是一点儿也不会在意的。前一天傍晚还偷看女孩洗澡,在心里朝思暮想这件事,然后又要装出学生的样子坐在椅子上,练习动词变化,这简直是开玩笑——不,还有呢。老师们大概也注意到了我的变化,大体上他们是呵护我的,所以尽可能地宽容我,认为我的做法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是,我和法兰翠丝的弟弟交上了朋友。他读国民学校高年级,是个坏家伙。从他那里我什么坏事都学到了,就是没有学到一件好事。我吃尽了苦头,半年后,我终于达到了目的。父亲把我揍得半死,我被赶出了拉丁语学校,和法兰翠丝的弟弟同坐在国民学校的教室里。”

“她呢?那个女孩呢?”玛霍尔德问道。

“说起来真是凄惨。她并没有成为我的情人。我常常跟她的弟弟一起回家,她更加严酷待我,仿佛我变得比以前更下贱了。进入国民学校两个月后,我有了常常在半夜偷偷溜出去的习惯,也因此,我第一次知道了真相。一天晚上很晚的时候,我在利达森林游荡,就像我以前常常做的那样,我靠近情人们坐的长椅边去听他们谈情说爱。最后我悄悄凑近的一对,却是法兰翠丝和一个机械工。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我。男的把手勾在她的脖子上,一只手夹着雪茄。她的衬衫敞开,总之,叫人恶心。这样一来,一切都完了。”

玛霍尔德拍拍朋友的肩膀。

“不,这对你来说,也许是再好不过了。”

克努尔普猛烈地摇摇头。

“不,一点也不好。即使到了今天,我还是认为如果当时我是错的,我也不觉得后悔。不要批评法兰翠丝,我不要别人说她什么。如果那些事情都顺利的话,也许我会有美好的恋爱和幸福的体验,也许我会和父亲以及国民学校都处得很好。因为——怎么说好呢——那以后,我也结交了不少朋友、熟人、同伴和情人——只是,我再也不相信人类的语言、不相信语言的保证,再也没有做过第二次了。我过着最适合自己的生活,不缺自由和美,但始终是一个人。”

他拿起酒杯,仔细地把最后几滴喝干,站了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躺一下。那些话我不想再提第二遍了。你一定还有事情吧?”

医生点了点头。

“让我再说一句话。今天我打算替你写一封信向医院要一张病床。也许你不乐意,不过这是无可奈何的。要是不早一点接受治疗,你会完蛋的。”

“咦,你说什么?”克努尔普显出罕有的激动,叫道,“那么,让我完蛋不就好了吗!一切都已经太晚了。这你自己不是也知道吗?到了现在,我为什么非被关起来不可呢?”

“不要这么说,克努尔普,请你理智点!要是让你继续这样放浪下去,我这个医生就不知道是怎么当的了。一定可以在奥帕休顿给你弄到一张床的。我替你写一封信。一星期后我会亲自去看你,一定的。”

流浪者深躺在椅子里,一副泫然泪下的模样。仿佛冻得发抖的人一般,瘦削的双手摩擦着,随后恳求似的,宛如孩子一般地,凝视医生的眼睛。

“这么说,”他的声音整个细弱了下来,“我错了。你为我费尽心思,甚至让我喝了红葡萄酒——对我简直太好了,太周到了。你不要生气。我还有一个非常大的恳求。”

“不可以无理取闹!没有人会掐你的脖子的。什么恳求?”

“你没有生气吧?”

“一点也没有生气。为什么要生气呢?”

“那么就拜托你了,玛霍尔德。请帮我一个大忙,不要叫我到奥帕休顿去!如果非入院不可的话,那就到葛尔巴斯亚。那里有我认识的人,也是我的故乡。接受治疗,那里也许比较方便些。因为我是在那里出生的,而且——”

他诚挚地恳求着,激动得几乎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