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埃雷最讨厌了,”阿尔伯特和母亲一起到被大雨洗刷得干净清爽的庭园里去剪玫瑰,他对母亲这样说道,“自从我回来之后,他倒也没有说什么,不过,昨天真叫人受不了。上一次我说什么时候一起驾马车去兜风,他就一直在期盼着,可是昨天却显得非常不情愿,还是我一再拜托他,他才去的。再说昨天没有驾两匹马,我觉得真没意思。简直就像只为了他才出去的。”

“他一路上捣蛋吗?”费拉谷思夫人问道。

“不,他很乖,只是叫人觉得非常讨厌!简直一点也不起劲。不管我说什么,叫他看什么,要他做什么,他不说好,也不笑,也不想坐到驾驶座上学学怎么驾马,甚至连杏子也不吃,就像个被宠坏的王子一般,真是气死人了。我下次再也不带他出去了。”

母亲站住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儿子那激动的表情使她忍不住微笑了,她满足地望着儿子那晶莹的眼睛。

“你真是个大孩子,”她安慰地说道,“你对他要有耐心点,也许他身体有点不舒服,今天早上可以说他几乎什么也没有吃,这是任何一个孩子都时常会有的事,你以前也有过这样的,这是因为轻微的肠胃炎,或者夜里做了噩梦,再说比埃雷也确实有些娇弱而敏感。而且,你得知道他还有点嫉妒你。因为平常是他一个人独占着我的,可是现在你回来了,就不得不和你共有我了。”

“但我现在是在放假呀!这一点他应该知道的,他并不是傻瓜!”

“比埃雷还是个小孩子,阿尔伯特。你得比他懂事一点才行。”

如金属般清亮发光的树叶上又落下水滴来。两个人在找阿尔伯特最喜欢的黄玫瑰。他分枝拂叶,母亲拿着大花剪,剪下湿淋淋的娇嫩花苞。

“我像比埃雷那般大小时,我真的很像比埃雷吗?”阿尔伯特若有所思地问道。

阿迪蕾夫人沉思着。拿着花剪的手垂了下来,深深地看了儿子的眼睛后闭上自己的眼睛,她要唤起阿尔伯特小时候的回忆。

“你的脸还有眼睛都很像他,只是你没有他那么瘦长,你长得比较慢。”

“别的呢?我是说个性上呢?”

“是的,你也一样喜欢闹情绪。不过我觉得你比较有耐性。不管是游戏还是学习方面,都不像比埃雷那样善变。他比你浮华些,稳定性不够。”

阿尔伯特从母亲手里接过花剪,弯身在玫瑰丛上寻找。

“比埃雷比较像爸爸,”他轻声地说,“妈妈,这真是奇妙,父母与祖先的性格会在孩子身上反复出现!我的朋友说,每个人在小孩的时候就已经具备了决定一生的素质,而且是没有任何能力可以改变的。比如说,具备小偷或杀人犯素质的人,无论如何努力,最后也只有作奸犯科一途。这真是令人恐怖。你相不相信?这绝对是科学的。”

“我不相信,”阿迪蕾夫人微笑着说道,“要是有谁犯了案或者杀了人,也许科学能够证明犯罪动机早已隐藏在那个人的本性里。不过我毫不怀疑,有不少人即使继承了父母或祖父母的恶性本质,也依然是个守法的好人。科学无法调查列举这些出来。我觉得好的教育和好的意志要比任何遗传都更为可靠。我们都知道怎样做是规矩的,当然也可以去学,我们的生活必须去凭借这些。相反的,谁也无法确切知道自己具备了多少祖先的秘密。我想人还是不要太计较这些的好。”

阿尔伯特知道他妈妈是绝对不会加入辩论的,而且他本能地承认母亲那单纯的想法是对的。但是他也深深觉得这绝对不是解决危险课题的办法,再说,他也很想对因果律的学说发表一些根本的看法,这是他从几个朋友那里听来的,他觉得非常正确。不过,他还没有得出明白确实的原则。另外,和他所钦佩的朋友相反的是——事实上,他也把这个向他的朋友表白了——他觉得比起没有偏见的科学观察来,自己具备了更多用道德来观察或者用美学来观察的素质。所以他就把这个辩论轻轻地推在一旁,专心地采集玫瑰花了。

比埃雷真的有点不舒服,早晨比平常醒来得晚一些,醒来后没有一点儿精神,一直待在房间里摆弄玩具,最后连玩具也令他厌烦了。他闷闷不乐,希望今天能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好打发这无聊的时光,过个快乐的一天。

他又期待又怀疑地走出家门,到了菩提树园里去,想要找一些不同的事情做,看能不能发现一点什么,让他冒一冒险。从以前的经验可以知道他的胃很不安定,他的头又累又重,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躲到母亲怀里,大声地痛哭一场。但是只要那个骄傲的哥哥还在,他就不能那样做。就算是哥哥不骄傲,也总是让他不断地感觉到自己还是个小娃娃。

要是母亲能够温柔地叫他去,让他去玩就好了。只是母亲现在当然又和阿尔伯特一起出去了。比埃雷觉得今天真不幸,充满了绝望感。

他口里咬着菩提树枯萎的花梗,双手插在口袋里,心烦意乱、无情无绪地沿着沙石小径闲逛。清晨的庭园,一切都是那么清新。花梗苦涩,他吐了出来。他气闷地站住了。今天他不想当王子,也不想当盗贼,更不想当马车夫或什么建筑师了。

他皱起眉头,东瞧瞧,西看看,把鞋尖钻进沙里,用脚把一个黏腻腻的灰蜗牛踢到远远的湿草堆里,连小鸟、蝴蝶都不跟他说一句话。没有任何东西朝他笑,也没有任何东西愉快地邀请他,每样东西都沉默着。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平凡,那么的绝望,那么的贫乏。他从附近的草丛里摘了一颗粉红色的小醋栗放进嘴里,感到又冷又酸。他很想躺下去睡,一直睡到一切看来又是崭新的、美丽的与有趣的时候为止。他觉得到处闲逛,钻牛角尖,等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太没有意思了。要是发生战争了,有大批的军队骑着马来到街上,或者哪里失火了,要不然淹大水了,那该有多好。啊,这些事情都只有在书本里才会有,实际上是绝对看不到的。大概那些事情都是根本不会发生的。

男孩一边叹气一边又闲逛了起来。漂亮而温柔的脸上没有一丝光彩,而是充满了悲伤。当他听到高大的树篱那边传来阿尔伯特和母亲的声音时,他嫉妒、反感得泪水盈眶了。他蹑手蹑脚地往后走,不让人家听到,也不让人家叫他。现在不管是谁,他都不愿回答。他不想让谁来叫他说话,或是让谁来叫他要听话些,也不想让谁来提醒他什么。他现在很不幸,非常凄惨的不幸。反正谁也不理他,所以他宁可一个人来感受这孤独、寂寞、凄凉的滋味。

他也想到了上帝,有时他也非常感激上帝。只要想起了上帝,就可以得到片刻的安慰以及从远处射来的温暖微光。但这也马上就消沉了。大概上帝也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不过他现在非常需要一个可靠的人,一个可以给他安慰的人。

于是,父亲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暗暗认为,父亲也许会理解他的心情。因为父亲总是那样的沉默、紧张和悲伤——毫无疑问的,父亲一定和平常一样,在对面那个安静的大画室里画着画。本来在这个时候去打扰是很不好的。不过,前几天父亲才说过只要比埃雷想去,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大概父亲还没有忘记吧!大人总是把刚说过的话立刻就忘记的。但是,可以试试看的。当别的安慰完全没有了时,是多么需要父亲的安慰啊!

开始时,他走得很慢,然后随着燃烧起来的希望,他兴冲冲地踩着布满树影的小径,向画室走去。到了画室,他站住了,手按在门把手上,侧耳倾听。爸爸确实在里面,可以听到吸鼻子和咳嗽的声音,也可以听到爸爸左手握着的画笔的木柄轻轻敲着的响声。

比埃雷小心地把门把手往下转,不声不响地打开了门,把头伸了进去。松节油与油彩的强烈气味使他皱起了眉头,可是父亲那结实强壮的身影唤起了他的希望。比埃雷走了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听到门把手咔哒一响关上了的声音,画家那宽阔的肩膀不禁颤缩了一下,比埃雷小心翼翼地看着父亲。父亲的脸往后转了过来。锐利的眼神仿佛受了伤一般,询问似的看着这边。嘴巴张开着,看起来好像很不愉快。

比埃雷动也不动地看着父亲的眼睛。父亲的眼神立刻就变得很温柔了,愤怒的脸也恢复了正常。

“比埃雷,是你!我有一整天没有看到你了,是妈妈叫你来的吗?”

男孩摇摇头,接受父亲的吻。

“你不在我这里逛一下吗?”父亲温和地问道,同时转身又对着画,用小而尖的画笔仔细地触在画面上。比埃雷凝神注视着,看到画家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生气般地怒张着,注视着画布,他那强劲有力的手神经质地握着画笔,前额挤出一叠皱纹,牙齿咬着下唇。比埃雷闻到了画室里的强烈气味。他向来不喜欢这股气味,今天更是格外不能忍受。

比埃雷的视线模糊了,瘫痪般地站在门旁。无论是这股气味,或是那双眼睛,那张凝神绷紧的脸,这一切他都知道。既然知道,却又期待今天和以往不同,那真是太愚蠢可笑了。父亲在工作,在搅动那气味浓烈的颜料,除了那无聊至极的画以外,世界上没有任何事会进入他的脑海里。来到这里简直太愚蠢可笑了。

失望使得男孩的脸顿时萎靡了下来。实际上他早就知道了!今天他没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母亲那里没有,这里也没有。

他茫然悲伤地站了一会儿。他看着湿润未干的颜料像镜子般闪闪发光的巨幅绘画,却什么也没有看进去。爸爸有时间作画,却没有时间陪他。他又握住门把,向下转,正要悄悄地溜出去。

但是费拉谷思听到了那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一转身,嘴里不知喃喃念着什么,走了过来。

“比埃雷,怎么了?不要溜!你不能在爸爸这里待一会儿吗?”

比埃雷缩回了手,无力地点了一下头。

“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父亲温和地问,“来,我们一起坐下来。告诉我,昨天玩得怎么样?”

“啊,玩得很高兴。”男孩乖乖地说。

费拉谷思一只手抚着他的头发。

“后来身体不舒服了吧?看你有点睡昏了头的样子啊!难道你昨天喝了葡萄酒?没有吗?那么我们现在做什么呢?画图好吗?”

“我不想画,爸爸,今天心里好烦。”

“是吗?一定是没有睡好觉的关系吧?我们一起做一会儿体操怎么样?”

“不要。我只想待在爸爸身边。可是这里的气味好难闻。”

费拉谷思抚着孩子笑了。

“唔,不喜欢颜料的味道却生为画家的孩子,可真是不幸。那你是怎么也不会当画家了?”

“是的,我不想当。”

“那你想做什么呢?”

“什么也不想。要是可以变成小鸟或那一类的东西,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倒不坏,但是,你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你看,我得继续画这幅巨大的画。如果你愿意,就在这里玩好了。要不要看画本?”

不,比埃雷要的不是这个。他只是说想到外头去喂鸽子。他很清楚地看到父亲因为孩子愿意出去,高兴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被吻了一下就被解放了,他走了出去。父亲关上了门。比埃雷又孤独地一个人站着,比以前更加地感到空虚。他缓缓地踱步穿过原本严禁践踏的草地,茫然悲伤地摘下两三朵草花,也不在乎自己那晶亮的黄皮鞋在润湿的草丛中弄得脏污了。终于,他被绝望打倒了,全身扑在草地上,一边啜泣,一边把头往草里钻,感觉到他那浅蓝色的衬衫袖子湿透了,黏嗒嗒地贴在手臂上。

直到身体发冷,他才突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于是站了起来,畏畏缩缩地溜进屋里去了。

也许不久就会有人来叫他,他们会发现他哭过,会发现他把衬衫弄脏,把鞋子泡湿,或许会骂他吧?他警戒地走过厨房门口,现在他谁也不想碰到。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跑到很远的地方去,到一个谁也不知道他,谁也不会问他什么的地方去。

这时候他看到一间很少使用的客房门上插着钥匙,他走了进去,关上门,连打开着的窗子也都关上。他疲倦极了,连鞋子也没有脱,爬上一张没有铺床单的大床。他睡在那里,满怀悲伤,一脸泪水,只觉得昏昏沉沉的。过了许久,他听见母亲在院子里与楼梯上喊他,他不回答,反而固执地在被窝里钻得更深了。母亲的声音靠近了,又远去了,最后终于消失了,他不想跟母亲去。不知不觉地,他满脸泪痕地睡着了。

中午,费拉谷思来用餐时,夫人立刻问他:“你没有带比埃雷同来吗?”

妻子的口吻略带激动,使他不觉吓了一跳。

“比埃雷?我什么也不知道,他不在你们这里吗?”

阿迪蕾夫人大吃一惊,提高了声音。

“没有,我从早餐之后就没有见到他!我出去找他,女仆对我说,她们看见他去了画室了。他没有去那里吗?”

“去过了,不过只待了一会儿,马上就又走了。”

随后他又生气地说:“家里都没有人去找找这孩子吗?”

“我们都以为他在你那里,”阿迪蕾夫人不高兴地简单说道,“我去找他。”

“叫人去!我们要吃饭。”

“要吃你自己先吃,我自己去找。”

她匆忙走出房间,阿尔伯特也站起来,想要跟去。

“阿尔伯特,你留在这里,”费拉谷思喊道,“我们在吃饭!”

年轻人愤怒地看着他。

“我同妈妈一起吃。”他反抗地说。

父亲浮起讥讽的微笑看着他那激动的脸。

“随你便。你是这个家的主人吧?那么,要是你想再拿餐刀向我扔来,就请尽管动手!”

儿子脸色苍白,往后推开椅子。这是父亲第一次让他回想起自己少年时代那个愤怒的疯狂的举动。

“我不能原谅你对我说那样的话!”他愤怒地大声喊道,“我不能忍受!”

费拉谷思不理他,拿下一片面包,咬了一口。他在杯里倒了水,慢慢地喝干,决定保持安静,仿佛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似的。阿尔伯特犹豫不决地向窗户那边走去。

“我不能忍受!”最后他又喊道。他无法抑住心中的怒气。

父亲在面包上撒了盐。他在心中,看到自己乘了一艘船,远离这无法收拾的混乱,在异乡那一望无际的大海上航行。

“好吧,”他近乎心平气和地说,“我看你是不愿我同你讲话的,那就算了吧!”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惊叫声,和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阿迪蕾夫人找到了孩子躲藏的地方。画家竖耳倾听,随后飞奔了出去。今天好像一切都是一团混乱。

他看到比埃雷穿着脏污的皮鞋,睡在乱七八糟的客床上。头发凌乱,睡眼迷糊,眼睛哭得肿肿的。妻子站在孩子面前简直吓呆了。

“孩子,”她终于又担心又生气又困惑地喊了起来,“到底怎么了?我叫你,你为什么不回答呢?为什么睡在这里呢?”

费拉谷思把小孩扶起来,吃惊地看着他那呆滞的眼睛。

“比埃雷,你病了吗?”他亲切地问。

孩子胡乱地摇摇头。

“你在这里睡着了吗?在这里很久了吗?”

比埃雷说话了,声音细微,没有一点精神。

“我没有办法……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头痛。”

费拉谷思把孩子抱到餐室里去。

“给他汤,”他对妻子说,“孩子,你非得吃一点热东西不可,这样你就会好起来的。这你也知道的。你一定是病了,可怜的东西。”

他把儿子放在椅上,在他背后塞了一个椅垫,亲自用汤匙喂他吃。

阿尔伯特一句话也不说,呆呆地坐在那里。

“他看起来像是真的病了。”费拉谷思夫人放了心地说。她因为可以看护孩子而高兴,已经不想处罚他的淘气了。

“孩子,你吃吧!等一下把你送到床上去睡。”她诚心诚意地安慰他。

比埃雷脸色苍白,眼神茫然地坐着,乖乖地吞下汤匙送过来的东西。父亲喂汤时,母亲替他按脉,很高兴地发现他没有发烧。

“要我去请医生吗?”阿尔伯特觉得自己也应该做点什么,含糊地问道。

“不,不要紧的,”母亲说道,“比埃雷上了床,把身体暖一暖,好好地睡一觉,明天就会好的,孩子,你说是吧?”

男孩没有听到母亲在说什么。父亲想给他多吃一些,他摇头拒绝了。

“不要太勉强他吃,”母亲说,“我们一起去睡,比埃雷,一切都会好的。”

她拉着孩子的手,孩子吃力地站起来,昏昏沉沉地跟着拉住他的母亲走去。但是他在门口站住了,扭曲着脸,弯下腰去,把刚才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费拉谷思把孩子抱到寝室去,然后交给妻子。接着他拉了好几次叫人铃,仆人忙着在楼梯间爬上爬下。画家吃了两三口,这期间还跑去看比埃雷两次。比埃雷已经脱掉衣服,擦过身体,在铜床上睡下了。随后阿迪蕾夫人回来了,说孩子已经安稳下来,没有什么痛苦,似乎已经睡着了。

父亲转向阿尔伯特说:“昨天比埃雷吃了什么?”

阿尔伯特想了一下,向他的母亲回答。

“没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在布柳肯休瓦我给比埃雷吃了面包和牛奶,午餐我们在培葛尔兹赫吃了通心面与猪排。”

父亲像宗教审判官似的继续追问道:“然后呢?”

“他什么都不想吃,下午我在果园买了杏子,比埃雷只吃了一个或两个。”

“杏子是熟的吗?”

“当然。你好像认为是我故意把他的肚子弄坏了的。”

母亲发觉儿子动怒了,于是问道:“你们到底怎么了?”

“没有怎样。”阿尔伯特说。

费拉谷思继续说道:“我什么也没有认为,我只是问你,昨天没有发生什么事吗?他一点也没有呕吐吗?或者他是不是跌倒了?他没有说哪里痛吗?”

阿尔伯特只是简单地回答有或没有,渴望这顿午餐赶快过去。

父亲又到比埃雷的寝室去时,孩子已经睡着了。苍白的脸上充满了严肃,仿佛在睡眠中寻求安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