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知道K富于果断的性格,也非常清楚他只在这件事上优柔寡断的原因。总之,我既掌握了他平时的禀性,又能牢牢地抓住他这例外的特性,便暗自得意起来。但是,当我在心底里反复品味着他说过的‘决心’二字时,我那得意的心情便渐渐失去光彩,最后竟晃动起来。因为我一想,也许这种情况是他的例外吧?于是我又怀疑起来了,说不定他把所有的疑虑、苦闷和懊恼都一起当作最后的手段,掩藏在心里了!我用这新的眼光再看他那决心二字时,突然感到惊愕。当时,假如我在这种惊愕下,再公平地审视一遍他的决心的内容就好了。可悲的是,我竟没能睁开双眼好好看看,只把这个词当作他要争取小姐的意思了。满以为他的决心,便是要把他那富于果断的性格施展在爱情上。

我在心底里听见一个声音:你必须也要下最后的决断。于是我马上鼓起响应的勇气,下了决心,一定要抢在K的前头,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把事情办妥。我一声不响地窥测着机会。但是,一连过了两三天,竟毫无机会。我等待的是K和小姐都不在家的时机,好同夫人单独进行谈判。可是他们象故意捣乱似的,这个没在,那个却在,总有一个在家,时间便一天天地拖延下来,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好机会。我不禁焦急起来。

一个星期之后,我再也忍受不住,就装病了。早上,夫人、小姐和K都催我起床,我却支支吾吾地应着,直到十点左右还躺在被窝里。我估摸着K和小姐都走了之后,家里悄静无声的时候,才起身。夫人见到我,就问哪儿不舒服,说再睡一会儿也许会好的,我把饭送到你枕边来。我本来就没病,实在不想再睡了。洗过脸,就习惯地到茶室去吃饭。这时,夫人坐在长火盆对面服侍我。我手里端着既是早饭又是午饭的饭碗,心里尽在琢磨着怎样开口才好,所以在外人看来,似乎确也象心情不好的病人。

吃过饭,我点上一支烟。因为我没走,夫人也不好离开这里。她叫女佣人收拾了饭桌后,给铁壶灌上水,又擦拭着火盆盘,一直陪着我。我问她有没有要紧事,她说没有。于是她又反问我有什么事。我就说确实有点事想跟她谈谈。她望着我的脸,问什么事?她口气轻得似乎不愿让我听见似的。所以,我接下去应该说的话,也有点难以启唇了。

我无可奈何地,在如何措词上犹豫了半天之后,才含糊其词地问夫人近来K没说过什么吗?夫人似乎觉得意外,反问道:‘说什么?’还没等我回答,她却反过来问:‘跟你说过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