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K是不是同小姐一起出去的。K说不是,是在真砂町偶然相遇,一起搭伴回来的。我不能再问下去了。但是吃饭的时候,我又向小姐提出同样的问题。于是她又作出我一向讨厌的笑容,说上哪儿去了?你猜猜看。那时我是个急脾气,给年轻女人这样作弄,马上生气了。但在饭桌旁能察觉到的,只有夫人一个人,K仍然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简直无从分辨小姐的这种神态是有意造作的,还是出于无知天真。在年轻女子中她算是个善于思索的女子,但是,那种令我所讨厌的年轻女人的共同特点,我也并不是没有想到。然而这种讨厌却是从K来到这里之后,才在我眼里出现的。这应该归结于我对K的嫉妒呢?还是应该看做小姐对我耍弄的花招呢?我真有点茫然。至今我也决不想否认我那时的嫉妒心。经过多次反复,我清醒地意识到这种感情在爱情当中的作用。而且从第三者来看,这种感情几乎总是在无聊的琐事中得势的。这是另外一个问题,然而这种嫉妒不正是爱情的一个侧面吗?结婚以后,我觉得这种感情渐渐淡薄下来,但是,爱情也决不象以前那样强烈了。

我曾思量着,要不要把自己一直犹豫不决的内心,一下子倾诉给对方?我说的对方并非指小姐,而是夫人。我曾想过,是不是干脆同夫人开诚布公地说把小姐嫁给我吧。但是,我虽然下了这样的决心,却又一天天拖延下去。说起来,我真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就算这样倒也罢了,然而真正阻碍我前进的,并不是由于我缺乏胆量,而是由于在K没来的时候,我怕上人家的圈套,忍耐压抑着我,不能往前迈一步。K来以后,我又疑心小姐是否对K有意,这种疑虑不断地纠缠着我。我下了决心,倘若小姐真正倾心的是K,而不是我,那么这样的爱情便没有提出的价值了。丢脸跟痛苦是略有不同的。一方无论怎样想,如果另一方向她意中的别人暗送秋波,我是不愿意同这种女人在一起的。世上也确有一种人,不顾人家愿不愿意,硬是娶了自己喜爱的女人而沾沾自喜。当时我认为这种人不是比我们更诡谲的人,便是根本不懂得爱的蠢货。其实一旦成了亲,便一切都会平息了。连这么明显的道理我都不能理解,真是头脑发热。总之,我是个极高尚的爱情的理论家,而同时又是个最迂腐的爱情的实践者。

在长时期接触中,也本来常常有直接向关键的小姐表白自己心事的机会的,但是我都故意回避了。那时候我顽固地认为在日本人的习惯中,是不能允许这种事的,但是,决不能说只是它束缚了我。我深信:日本人,特别是日本年轻女子在这种场合下,都是缺乏不顾对方就公开表达自己心事的勇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