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的这场纠纷告一段落之后,我接到他姐夫的一封长信。K曾告诉过我,K的养父家同这位姐夫是亲戚,所以无论是在为他周旋的时候,还是让他恢复原籍的时候,他都很尊重这位姐夫的意见。

信里问我K以后怎样了,让我告诉他并说他姐姐很不放心,希望我能尽快回信。K喜欢这位嫁到外人家的姐姐,远远胜过继承寺院的哥哥。他们虽然都是同胞亲姐弟。但姐姐的年纪比K大得多,所以在K幼小的肘候,姐姐反倒比继母更象亲娘。

我把信给K看了。他没说什么,但却告诉我,他已经收到姐姐寄来的两三封大意相同的信。K当时告诉他们不必担心。这位姐姐运气不好,婆家生活不富裕,所以尽管怎样同情,却无法在物质上帮助弟弟。

我给K的姐夫写了大意跟K相同的回信。我在信中慷慨陈词:在关键时刻,我会竭力相助,请放心。我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当然也有让为K前途担忧的姐姐放心的好意,但是也含有对抗蔑视我的他的本家和养父家的意思。

K恢复原来户籍是在一年级的时候,以后直到二年级的期中,大约一年半的时间,他是靠自己的力量来维持生计的。然而过度的劳累,似乎已经渐渐影响了他的健康和精神。当然那也是他刚刚脱离养父家,一些纠缠不清的问题造成的。他慢慢地变得感伤起来。有时他说,只有他一个人是在背负着世上的不幸而伫立着。倘若能消除这些不幸,他会立刻激奋起来的。他焦虑不安,仿佛觉得自己未来的光明,渐渐远离了他。大凡人在开始学习的时候,几乎谁都是抱着远大的理想登上新的旅途的。然而过一两年快到毕业时,便会突然发现自己的脚步慢下来,大都会在这时感到失望。这是自然的,K也是如此。不过他的焦虑却比一般人来得更猛烈。我终于想到重要的是要使他心情平静下来。

我劝他放弃那些多余的工作,现在应该多玩玩,为了远大的将来调理调理身体,才是上策。我早就料到倔强的K,是不会轻易听从我的劝告的。话一出口,比预想的还要费劲,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K一贯主张,自己的目的不在于学问,而在于培养意志,成为坚强的人。于是他得出一个结论:必须尽量使自己处于逆境。这在一般人看来,简直是想入非非。结果,他的意志在逆境中丝毫没有增强,人倒索性变得神经衰弱了。我拿不出办法,只能做出使他感到我是极为同情他的样子。终于告诉他,我也赞成他的主张,愿意同他一起寻求人生的道路(说实在的,这也并非完全是谎言,K的主张渐渐影响了我。他到底还是有力量的)。最后我提出要跟他住在一起,一同攀登向上的道路。为了折服他的倔强,我竟跪在他面前,费了很大劲,总算把他拉到我的住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