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综合分析了夫人的种种神情,证实了我在这个家里是被充分信任的。甚至还发现了从刚一见面时就得到她信任的证据。这一发现,在我那开始疑忌旁人的内心中,有点奇异地回响起来。在这一点上,我觉得女人要比男人富于直觉,同时也觉得,女人被男人欺骗不也正在于此吗?我这样看待夫人,却又对小姐怀着强烈的同样的直觉,现在想来真是可笑。我一面暗暗发誓不再相信别人,一面又绝对信任小姐,然而对信任我的夫人却又奇怪。

至于故乡的事情,我讲的并不多。特别是这回被叔叔欺骗的经过,只字未提。甚至一想起这件事,我就很不愉快。我总想尽量只听听夫人的,但是光这样她们不答应,要我说点什么。她们总要知道一些我故乡的情形。最后我终于全都说了,当我告诉她们再也不回故乡了,就是回去也一无所有,只有父母的坟墓时,夫人显出非常感动的样子,小姐哭了。我觉得我说出真象来是做对了,于是暗暗高兴起来。

夫人听了我的一切,那神色仿佛在说果然没有看错。从那以后,她待我就象对待自己的晚辈亲戚似的。我一点没生气,倒觉得很愉快。但是不久,我的疑虑又冒头了。

我疑忌夫人,是从一些极其琐碎的小事开始的。然而当这类琐事聚积起来的时候,疑虑便慢慢扎下根来。不知什么时候,我蓦地想到,夫人是不是也在以同叔叔一样的用心,唆使小姐尽量同我接近呢?这样一想,以前那么亲切的人,马上在我眼里变成了狡猾的阴谋家。我痛苦不堪地咬紧了嘴唇。

起初夫人就公开说过,由于家里人口少,觉得寂寞才托人介绍房客的。我也不认为这是谎言。在我们亲近起来无话不谈之后,也觉得这一点是不会错的。但是,她们的经济状况还说不上很富裕,所以从利害角度来看,同我结成特殊关系,对她们是决不会有坏处的。

我又有戒心了。但是正如刚才说过的,我对女儿有着强烈的爱,不管对她母亲存有多少戒心。这又能怎么样呢?我独自嘲笑自己,有时还骂自己愚蠢。然而,如果矛盾仅仅是这样,那么无论怎么嘲骂自己愚蠢,我也不会感到多大痛苦。使我苦恼的是,我又开始疑心小姐是否也同夫人一样在欺骗我呀。一想到这一切是两个人合谋背着我进行的,便马上痛苦万状。那种滋味岂止是不愉快,简直象到了穷途末路一般。可是另一方面,我仍然对小姐坚信不疑。因而我站在信念与疑虑之间,竟不能自拔。对于我双方都是想象,又都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