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这样一个梦。
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或许是两千多年前的神话时代吧,那时我是个士兵,不幸打败战,被当成俘虏强行拉到敌方大将面前。
当时的人们都是高头大马,而且都蓄著很长的鬍鬚。腰上繫著皮带,并挂著棒子般的长剑。弓则好像是用粗藤做的,既没涂上黑漆,也没磨亮。看上去很朴实。
敌方大将坐在一个倒置的酒瓮上,右手握著被插在草丛上的弓。我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浓密的粗眉连成一直线。这个时代当然没有刮鬍刀之类的东西。
我因是个俘虏,没有位子可坐,便在草丛上盘腿而坐。我脚上穿著一双大草鞋。这个时代的草鞋都很高,立起时,可达膝盖上。草鞋上端一隅还故意留一串稻草,像穗子一样自然下垂著,走起路来晃来晃去,是当装饰用的。
大将藉著篝火盯视著我,问我要活亦或要死。这是当时的习惯,每个俘虏都会被问相同的问题。若回说要活,表是愿意投降;回说要死,则代表宁死不屈。我只回说,要死。
大将把插在草丛上的弓抛向远方,并拔出挂在腰上的长剑。此时,随风晃动的篝火凑巧将火舌转向长剑。我将右手手掌张开成枫叶状,手心对著大将,抬到双眼前。这是表示暂停的手势。于是大将又收回长剑。
即使在那遥远的时代,爱情这个东西仍是存在的。我说,希望在临死之前能和我的恋人见一面。大将回说,可以等到翌日天明鸡啼之时。在鸡啼之前,必须把恋人带来。若误了时辰,我就不能跟恋人见面而走向死亡之命运。
大将又坐下来,眺望著篝火。我交叉著自己的大草鞋,坐在草丛上等候恋人赶来。夜,渐渐深沉。
偶尔会传来篝火崩裂的声音。每当篝火崩裂,流窜的火焰即狼狈不堪般地将火舌转向大将。大将的双眸,在浓眉之下闪闪发光。篝火崩裂后,马上会有人再抛下树枝于火中。过一会,火势又会啪吱啪吱旺盛起来。那声音,勇猛得似能弹开黯夜一般。
此时,女人正牵著一匹被繫在后院橡树的白马出来。她三度轻抚了马的鬃毛,再敏捷地跃上马背。那是一匹没有马鞍亦无踩镫的裸马。女人用她那修长雪白的双脚,踢著马腹,马儿即往前飞奔。
可能又有人在篝火中添了树枝,使得远方天边显得几分明亮。马儿正朝著这亮光奔驰在黑暗中。鼻头喷出两道火柱般的气息。不过女人仍拼命以修长的双脚猛踢马腹。马儿奔驰得蹄声都能传到天边。女人的长髮更在黑暗中飞扬得宛如风幡。然而,女人与马,仍离目标有一段距离。
突然,黑漆漆的路旁,响起一声鸡啼。女人往后仰收紧握在手中的缰绳。马儿的前蹄噹啷一声刻印在坚硬的岩石上。
女人耳边又传来一声鸡啼。
女人叫了一声,将收紧的缰绳放鬆。马儿屈膝往前一衝,与马上的人儿一起衝向前方。前方岩石下,是万丈深渊。
马蹄痕现在仍清晰地刻印在岩石上。模仿鸡啼声的是天探女(译注:又名天邪鬼,佛教中被二王、毘沙门天王踩在脚底下专门与人作对的小鬼)。只要这马蹄痕还刻印在岩石上期间中,天探女永远是我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