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都必须把自己的婚事通知住在奥不梅街的隆普雷先生。隆普雷先生对比约的家庭不像昂热利克姑妈那样怀有成见,他祝贺皮都所做的好事。
皮都十分美滋滋地听着,他不明白在得到幸福的同时他怎么干了一件好事。
此外,皮都作为一名十足的共和派人,比任何时候都更感激共和国,因为取消了在教堂举行婚礼的旧俗,也就避免了不少罗唆事。
因此,隆普雷先生和皮都约定下星期六卡特琳·比约和昂热·皮都将去市政厅登记结婚。
再下一天,也就是星期日,将要举行皮斯勒庄园和布尔桑城堡的公开拍卖。
庄园开价四十万法郎,而城堡开价六十万法郎的指券。指券已经开始大幅度下跌:一个金路易合九百二十法郎的指券。
可是再也没有人拿得出金路易。
皮都跑回家把好消息告诉了卡特琳。他自作主张要把规定的婚期提前两天,又怕提前会引起卡特琳的不快。
卡特琳并没有显出不快,皮都欣喜若狂。
不过,卡特琳要求皮都再去拜访一下昂热利克姑妈,把婚礼的准确日期通知她,并且邀请她参加婚礼。
这是皮都唯一的亲人,尽管她是一位不太和善的亲人,但是皮都仍须做事情要有礼数。
因此,皮都在星期四一清早去维莱一科特雷,目的是第二次拜访昂热利克姑妈。
等他走到看得见房子的时候正好敲九点钟。
这次昂热利克姑妈并不呆在家门口,甚至好像昂热利克姑妈预计到皮都要来,大门关着。
皮都认为她已经外出,对这种情况感到很高兴。他是拜访过了,可以留下一封客气而又尊敬的信来代替他打算对她要讲的一番话。
不过,皮都是一个认真的小伙子,他敲敲门,门紧关着,没有人来应答,他就呼唤昂热利克姑妈的名字。
在皮都敲门和叫门的双重声响下,出现了一位邻居。
“啊!法戈大妈,”皮都问,“您知道我姑妈是不是出去了?”
“她没回答吗?”法戈大妈问。
“没有。您瞧,她准是不在家。”
法戈大妈摇摇头。
“那我会瞧见她出去的,”她说,“我的门对着她的门,她很难得起身后不来我家拿一点儿热灰放在她那双木鞋里。靠了这点儿灰,可怜的好老太,她才可以整天暖和一些―对不对,法罗莱邻居?”
这声招呼是对着一个新角色说的,这个人刚来加入他们的谈话。
“法戈太太,您说什么?”
“我说昂热利克姑妈没有出门,您,您可曾见过她?”
“没有,我甚至可以肯定她还在家里,如果她已经起身出门的话,那么外窗板会打开的。”
“噢,这倒是真的,”皮都说,“啊!天啊!她是不是发生了不幸,我可怜的姑妈?”
“这很可能。”法戈大妈说。
“不仅是可能,多半是这样。”法罗莱先生一本正经地说。“啊!确实,她对我并不怎么和善.可是,无论如何,这使我很伤心。”
“那么怎样查明这件事呢?”
“好!”第三个邻居说,“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去找锁匠里戈罗先生。”
“假如这是为了把门打开,”皮都说,“那用不着,我惯于用我的刀把门打开。”
“好吧,打开它,小伙子,”法罗莱先生说,“我们将为你证明你把门打开并不怀有恶意。”
皮都拔出他的刀,随即他当着十几个被意外事情引来的人,走近门前,用灵巧的手使锁舌滑进了锁横头里,这足以证明他年轻时不止一次使用这种办法回家。
门打开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
然而,房门一旦开启,亮光就逐渐透进来-那是一个冬天清晨的悲哀、阴郁的光―那天的光线虽然很暗,但大家还是开始看出昂热利克姑妈正睡在床上。
皮都喊了两声:
“昂热利克姑妈!昂热利克姑妈!”
老小姐一动不动,一声也不回答。
皮都走近去,摸摸她的身子。
“哎唷!”他说,“她浑身冰冷,已经僵硬啦!”
大家把窗子打开。
昂热利克姑妈去世了!
“真是件不幸的事情!”皮都说。
“算啦,”法罗莱说,“也不是太大的不幸,昂热利克姑妈,她并不很爱你。”
“可能是的,”皮都说,“不过,我,我很爱她。”
两颗泪珠顺着小伙子的面颊淌下来。
“啊!我可怜的昂热利克姑妈!”他说。
他猛地跪倒在床前。
“那么,皮都先生,请说吧,”法戈大妈又说,“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听您吩咐……天哪!有没有邻居不一样。”
“谢谢,法戈大妈,您的孩子在家吗?”
“是的―喂,法戈坦!”好心的女人大声喊。
有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出现在大门口。
“我在这儿,妈妈,”他说。
“好吧,”皮都继续说,“请您叫他跑到阿拉蒙,告诉卡特琳不要着急,我发现昂热利克姑妈已经去世了。可怜的姑妈!……”皮都拭干了刚流下来的眼泪。
“就是为了这事,我留在维莱一科特雷。”他添了一句。
“法戈坦,你听到没有?”法戈大妈问.
“听到了。”
“那么,走吧!”
“从苏瓦松街走,”一本正经的法罗莱说,“去通知一下雷纳尔先生,昂热利克姑妈突然死亡需要他来察看。”
“你明白吗?”
“明白了,妈妈,”孩子说。
他飞一样地向普洛街后面的苏瓦松街奔去。
围观的群众已经增多了;大门口已有百来个人。各人对昂热利克姑妈的死提出了各自的见解,有些人倾向于突发性中风,另一些人认为是心脏血管破裂,还有一些人则认为是后期肺病.所有的人悄悄地嘟哝着:
“假如皮都不是笨手笨脚的话,他就会在五斗橱最上一格的牛油罐里,在草垫底下一只羊毛袜中找到一笔大财。”这时,雷纳尔先生跟在税务员后面来到了。
大家马上可以明了昂热利克姑妈究竟怎么去世的。雷纳尔先生进了房间,走近床边检查病人,把他的手按按上腹部和胃,跟着宣布了死因,使所有在场的人惊奇万状。原来昂热利克姑妈是冻死的,也有可能是饿死的。
听到这消息,皮都的眼泪又流下来。
“哎唷!可怜的姑妈!可怜的姑妈!”他大声说,“我一直以为她很有钱!我把她丢下不管真是一个卑鄙的人!……假如我早晓得这件事就好了!……不可能,雷纳尔先生,决不可能有这种事!”
“您在面包柜里找一下,看看有没有面包,在堆木柴的地方找一下,看看有没有木柴。我一直预言说她会这样死去的,老吝啬鬼!”
大家开始搜寻:在堆木柴的地方没有一些小树枝,在面包柜里没有一点儿面包屑。
“啊!她为什么不讲呢?”皮都大声喊,“我会去砍柴给她取暖,我可以打猎养活她―这也是你们的错,”小伙子又继续说下去,责怪旁边的那些人,“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她贫困?”
“我们才不会告诉你她贫困,皮都先生,”法罗莱说,“原因极其简单,因为人人都认为她有钱。”
雷纳尔己把被单拉起盖在昂热利克姑妈的头上,朝门外走去。
皮都跟在他后面跑去。
“您走了?雷纳尔先生。”他对他说。
“你要我在这儿干什么,小伙子?”
“那么说,她的确是死了吗?”
医生耸耸肩膀。
“啊!天哪!天哪!”皮都说,“冻死的!饿死的!”
雷纳尔示意年轻人走到他身边。
“小伙子,”他说,“我还是劝你上上下下找一下,你懂吗?”
“不过,雷纳尔先生,既然您说她是冻死和饿死的……”
“有人见到过守财奴,”雷纳尔先生说,“躺在他们的金银财宝上饿死和冻死……”
随即,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
“嘘!”他说道。
于是,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