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日这一天以后,建立了一个特别法庭来调查在杜伊勒里宫所犯下的偷窃事件。正如佩蒂埃所叙述的那样,民众就地枪决了因现行罪被抓住的两三百个小偷;但是,除此以外,大家知道得很清楚,差不多有同样多的人,至少暂时地,能够隐瞒了他们的偷窃行为。
在这批老实的工厂主中间,有我们的老熟人,国王陛下的旧下级警官博西勒先生。
读者们要是还记得奥利瓦小姐的情夫、年轻的图森的父亲的经历,就必然不会感到惊奇:发现他在那群不是向国家而是向法庭交待他们参加洗劫杜伊勒里宫的人中间。
博西勒先生事实上是在所有人之后进入城堡的:他是一个头脑聪明的人,不会傻得第一个或者第一批进入,那地方在众人之前进去是有危险的。
这完全不是博西勒先生的政治见解把他带到国王的王宫去,或者为了在那儿哀悼日暮途穷的君主政体的失败,或者鼓掌欢呼人民的胜利;不,搏西勒先生去那儿是作为旁观者,他超越别人称之为见解的这些人类弱点,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去看看刚刚丢失王位的那些人会不会在当时遗落若干便于携带、易于藏起来的金银财宝。
然而,为了装得像,博西勒先生戴了一顶红色贝雷帽,佩上一把大刀,然后,用他碰上的第一个死人的血,轻轻沾在他的衬衫上;这只在战斗之后翱翔在战场上空的秃鹰能够粗看起来,被当成一名胜利者。
因此,大部分在他周围的人确把他看作一名胜利者,听到他在叫嚷“杀死贵族!”看到他在一些床垫下乱翻,打开柜子,甚至五斗橱抽屉,为了保证没有贵族老爷躲藏在里面。
不过,博西勒先生运气不佳,与他同时,在那儿有一个人并不叫喊,也不注意床垫下面,更不打开大橱,尽管他没有武器,却在开战激烈时和胜利者一起进来,尽管他也没有战胜什么,却双手背在身后,东走西荡,似乎节日的晚上他在公园里那样,穿了那身磨损而整洁的黑衣服,显得冷静沉着,时不时地提高嗓门喊道:
“公民们,别忘了,我们决不杀害妇女,我们决不碰那些珍宝!”
至于他瞧见这些人在杀人,并将家具从窗口扔出去,我们的要人不认为有权利向他们指出什么。
他一眼就注意到博西勒并不属于后面这伙人。
这样,将近九点半钟,皮都正像我们已经了解的,得到荣誉职位,担任钟楼前厅的侍卫。皮都看到从城堡里迎面走来一位神色阴郁的彪形大汉,很有礼貌,但也很坚决,似乎他负有使命在混乱中维持秩序,并在复仇中主持正义,对他说:
“队长,你将看到有一个人下楼来,他头上戴着一顶红色贝雷帽,手上拿着一把大刀,讲话时手势较多;你把他抓住,并让你手下人搜一下他身上:他偷了一首饰盒的钻石。”
“是,马亚尔先生,”皮都回答,手举到帽檐敬个礼。
“哈!哈!”旧掌门官说,“我的朋友,您认得我?”
“我想我认识您!”皮都说,“您不记得了,马亚尔先生?我们一块儿攻占过巴士底狱!”
“这完全可能!”马亚尔说。
“后来,在十月五日和六日,我们还一起在凡尔赛。”
“我确实在那儿。”
“自然罗!还有您项导妇女们,而且您在杜伊勒里宫大门口和不让你们通过的看守人决斗。”
“那么,”马亚尔说,“您将照我对您说的去做,是不是?”
“这件事及其他的事,马亚尔先生,您所命令我做的一切!啊!您,您是一位爱国者。”
“我为此感到自豪,”马亚尔说,“正因为如此,我们不允许别人玷污我们才有权使用的名字。注意!这就是我们要的人。”果然,此刻博西勒先生从前厅的楼梯走下来了,挥动他的大刀并喊道:“国家万岁!”
皮都向塔利安和马亚尔示意,他们毫不掩饰地站到门口,自己在楼梯最后一级等着博西勒先生。
这个人眼看着他们的布置,毫无疑问,这些布置使他忐忑不安,因为,他突然停步,似乎忘了什么东西,做出一个重新回到楼上的动作。
“对不起,公民,”皮都说,“请这儿走。”
“嗳,要走这儿?”
“因为有命令要大家离开杜伊勒里宫,请走吧。”
博西勒重新把头昂起,继续走下楼梯。
到达最后一级时,他把手举到红色贝雷帽边,并装出一副军人的腔调。
“喂!同志,”他说,“让我通过还是不让通过?”
“允许通行,但是通行前应该,”皮都说,“履行一个小小的手续。”
“嗯!哪个手续,我的好队长?”
“让我们搜查一下,公民。”
“抄身?”
“对啦?”
“搜查一名爱国者,一名胜利者,一名刚才消灭贵族阶级的人吗?”
“这是命令。所以,同志,既然是公民,”皮都说,“请把您的大刀插回鞘里,现在,贵族已经杀死了,它已经不需要了,您老老实实让我们搜查一下,否则,我不得不被迫使用武力了。”
“武力?”博西勒说,“哈!你竟这样说话,我的好队长,因为你那儿有二十个人听你指挥,可是如果我们两个人,面对面!……”
“如果我们两人单独一对一,公民,”皮都说,“我就这样干:喏,像这样,右手抓住您的手腕,左手夺下你的刀,再把它在我脚下踩断,因为被一个小偷的手摸过后就不配再接触正人君子的手了!”
接着皮都实践了所提出的理论,用右手扭住假爱国者的手腕,用左手夺下他的刀,放在脚底下踩断,并把刀把扔到离他很远的地方。
“小偷!”戴红色贝雷帽的人大声叫起来,“我,博西勒是个小偷?”
“朋友们,”皮都把旧下级警官推到他的士兵中间说,“抄一下博西勒先生的身上!”
“唉!好,搜吧!”这人把手一摊,就好像是个受冤枉似地说,“搜吧!”
大家并不需要得到博西勒先生的许可就进行了搜查,然而使皮都,尤其使马亚尔大为吃惊的是他们徒然抄了半天,口袋全部都翻转过来,甚至连最隐秘的角落都摸过,只在旧下级警官身上找到一副扑克牌,头像勉强看得清,用得很旧了,另外,还有十一个苏。
皮都瞧着马亚尔。
这个人耸耸肩膀表示:“您要我怎么办呢?”
“再抄一下!”皮都说,大家记得他的主要特点之一是有耐心。
大家又重新开始;但第二次搜查和第一次同样毫无结果:找到的只是那副扑克牌和十一个苏。
博西勒先生得胜了。
“好吧,”他说,“刀接触过我的手,蒙受耻辱了吗?”
“不,先生,”皮都说,“事实证明,假若您不满意我对您的道歉,我的一个士兵可以把刀借给你,我也可满足您的其他要求。”
“谢谢,年轻人,”博西勒先生挺直身子说,“你是根据上级命令办事的,一个像我这样的老兵很明白命令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我现在告诉你:博西勒夫人必定对我的迟迟不归感到不安了,如果您允许我走的话……”
“请吧,先生;”皮都说,“您自由啦!”
博西勒轻快地敬个礼,走了。
皮都用目光找寻马亚尔,可马亚尔不在那儿。
“您见到马亚尔先生吗?”他问道。
“好像,”阿拉蒙人中的一个回答,“我看到他上楼去了。”
“看来您是对的,”皮都说,“因为他正下楼来了。”马亚尔果然走下楼,多亏了他的腿长,一步跨两级立刻到达前厅。
“怎么?”他问道,”你们发现什么东西吗?”
“没有,”皮都回答。
“那么,我可比你们幸运:我找到了首饰盒子。”
“这样,我们弄错了吗?”
“不,我们是对的。”
马亚尔打开了首饰盒,从里面取出一只金托座,上面所镶嵌的宝石全都不翼而飞了。
“怎么啦,”皮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表明那个坏蛋料到这一招,他判断金托座会拖累他,而把钻石挖去,把托座随着首饰盒一起抛弃在我方才重新找到这件东西的壁橱里。”
“好!”皮都说,“那钻石呢?”
“唉,他有办法让这些钻石瞒过我们。”
“啊!强盗!”
“他离开很久了吗?”马亚尔问道。
“正当你下楼时,他刚穿过中间大院的口。”
“他往哪个方向走呢?”
“他转向码头那边去了。”
“再见,队长。”
“您也去那里吗?马亚尔先生。”
“我想弄明白这个问题。”旧掌门官说。
迈开他那双像一个圆规似的脚,他开始追踪博西勒先生。皮都还在想刚才发生的事,他还在全神贯注想,这时他相信认出了夏尔尼伯爵夫人,并突如其来发生了我们另一章节叙述过的一系列事情。为了不使这些事情复杂化,我们认为另一件事应该按照次序,在其他地方叙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