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来谈谈巴黎的情况吧。

巴黎听到了排射枪声大为震动。巴黎还不完全清楚谁是谁非。但是它总觉得自己受了创伤,伤口在淌血。

罗伯斯庇尔一直呆在雅各宾俱乐部,正像一名地方长官在自己的要塞里一样。他在那里才感到自己真正有权势。但是,这个时候,民众这个堡垒已经由于巴纳夫、迪波尔和拉梅特的退缩造成了缺口,大家都可以进去。

雅各宾派让一个自己人去打听消息。

至于他们的邻居,斐扬派可不需要派人去,他们时时刻刻都能得到消息。这是他们搞的把戏,而且刚刚赢得了胜利。在十分钟后雅各宾派的探信人回到俱乐部,他碰到逃跑出来的人,他们把这个可怕的消息告诉了他:

“拉法埃特和巴伊屠杀民众!”

他们不可能听到巴伊发出的绝望呼叫声,他们也不可能看到拉法埃特置身于炮口之前。

因此探信人回进会场时轮到他发出可怕的叫喊声,好在人数也不多,只有三十到四十个雅各宾派人在旧修道院里开会。他们知道斐扬派想把这次肇事的责任归到他们的身上。第一份请愿书不是从他们的俱乐部里出去的吗?的确,他们是把它收了回来,但是,第二份很显然是从第一份脱胎而来的。他们很害怕。

人们称为美德的幽灵、卢梭哲学影子的罗伯斯庇尔的苍白脸色从苍白变为死灰色。这位阿拉斯的谨慎小心的代表想溜走,但没能溜掉。他不得不留下来,.而且不得不作出决定,这个决定是害怕的产物。

这个组织宣称它否认人们在印刷品上归咎于它的不实之词,它再度宣誓忠于宪法,服从议会的法令。

它刚刚宣读了这个宣言,从雅各宾俱乐部几条陈旧的走廊里传来街道上的喧闹声。

这个闹声里有笑声、嘘声、叫嚷声、威胁声和歌声。雅各宾党人都侧耳细听,巴望着这声音别在他们那儿停留下来,而是继续向前到王宫那边去。

不!在圣奥诺雷街上的那道阴暗的矮门前,闹声停了片刻之后又响起来,而且一直逗留在那个地方,为了给已经非常恐怖的气氛火上加油,某些参加者还大声呼喊:

“这是些从练兵场回来的雇佣军……他们提出用炮轰来摧毁这扇门……”

幸好一些士兵出于谨慎在各扇门前都布了岗哨。人们关闭各条通道,防止由于对自己搞的流血事件正处于极其激动和兴奋的这支军队在这个地方重演一次。然后,雅各宾党人和观众陆续离开,正因为大厅里只有三四十人,旁听席上也只有百来个人,撤退工作很快就完成了。

罗兰夫人在这一天到处跑,她也参加旁听。她讲起有一个雅各宾党人听到雇佣军要冲进大厅来,不知所措竟然跳进女旁听席。

他在受到罗兰夫人认为他应为自己那么害怕而羞惭的责备后,回到了自己的席位

但是,如前所述.演员和观众一个接一个都从那扇开着的门里溜了出去。

罗伯斯庇尔也走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向右走还是向左走?回家去就应该向左走―大家都知道他住在马蕾堡的中心―但是,他必须穿过雇佣军队伍。

他宁愿去圣奥诺雷区,请求住在那里的佩蒂翁庇护。他转身向右走。

罗伯斯庇尔很想别让人看见他。但是,就凭他穿着简朴的橄榄绿衣服,纯正的公民服饰―条子服装是后来才兴起的―戴着一副眼镜,它表明这位正直的革命党人的眼睛在灯下熬夜刻苦钻研而受了损伤,他那种鼬鼠和狐狸般的歪歪斜斜的步伐,能避人耳目吗?

罗伯斯庇尔在街上才走了二十步,就有两三个人互相说道:“罗伯斯庇尔,……你看到了罗伯斯庇尔了吗?……这是罗伯斯庇尔!”

妇女停步不走,两手握在一起-―妇女非常喜欢在演说中总是非常注意突出内心同情心的罗伯斯庇尔。

“怎么,这是亲爱的罗伯斯庇尔先生,这是他吗?”

“对。”

“他在哪里?”

“那边,那边……你看到这个瘦削和搽粉的小个子吗?他由于谦逊,在围墙边急匆匆地走不愿意见人。”

罗伯斯庇尔一点也不是由于谦逊而不愿意见人。他是由于害怕而避不见人。但是,谁敢说这个正直而廉洁的罗伯斯庇尔,民权的保卫者,为了害怕而避不见人。

有一个人径直走到他的面前,看看究竟是不是他。罗伯斯庇尔压低帽子,不了解人家为什么都要望着他。这个人认出是他。

“罗伯斯庇尔万岁!”他高声呼叫.

罗伯斯庇尔心里却在想,与其和这样一个朋友打交道倒不如和一个敌人打交道来得好。

“罗伯斯庇尔!”另一个更为狂热的人又高声呼喊,“罗伯斯庇尔万岁!如果一定要有国王,为什么不是他呢?”

啊!伟大的莎士比亚!“恺撒去世:让杀他的人成为恺撒!”是啊!如果有一个人竟抱怨自己有民望,那就是此时此刻的罗伯斯庇尔。

他的身旁围了一圈人,要把他举起来欢呼胜利!

他从自己的眼镜上朝左右扫射出一道惊慌失措的目光,寻找有那么一扇开着的门户,有那么一条阴暗的小路可以供他逃跑,供他躲藏。

此时正好他感到有人抓住他的胳膊,迅速地把他拖向一边,他的耳朵边有一个友好的声音向他轻轻地说:

“来吧!”

罗伯斯庇尔顺势听任该人摆布,看到一扇门在身后关上,认出自己处身于一家细木工的铺子里。

这个细木工年约四十二到四十五岁。他的身边站着他的妻子,在一间房子的最里面的是他的两个女儿,一个十五岁,另一个十八岁,正在安排全家的晚餐。

罗伯斯庇尔的脸非常苍白,几乎要晕过去了

“莱奥诺勒,”细木工说,“来一杯水!”

莱奥诺勒,细木工的大女儿手里捧着一杯水抖抖嗦嗦地走过来。

严肃的民权保卫者的嘴唇可能碰到了迪普莱小姐的手指。因为罗伯斯庇尔是在细木工迪普莱家里。

当罗兰夫人了解到他遭受的危险,而且危险还在加重,就来到马蕾堡向他提供她的家里可以作为避难所,但是白跑了一次。暂时不提罗伯斯庇尔吧,他正安全地呆在迪普莱的出色的家庭里。迪普莱马上要去干他的荒唐事,跟着吉尔贝医生到杜伊勒里宫去。

王后这一次还是在等人。但是,这一次她等的可不是巴纳夫,她也不是在康庞夫人的中二层房间里,不是手放在门的插销上站着等待,而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两手捧着头,坐在一张椅子上。

她在等待派到练兵场去,而且在夏约的顶上看到了一切的韦贝尔。为了公正地对待王后,也是为了很好地了解她为什么仇恨法国人以及人们为什么要这样指责她,前面已经讲过她从瓦兰纳回来的旅途中所受的痛苦,现在再来讲一讲她回来以后所感受的痛苦。

一位历史学家可能是有偏见的,我们只不过是小说家,偏见是不允许的。

国王和王后已经给抓住了,民众只有一种想法:有过第一次逃跑,可能会有第二次,而第二次就可能会逃到边境。尤其是王后被人看作一个法力无边的女巫师,像美狄亚一样,坐在一辆两条龙拉着的车子从窗口里飞走。

这种想法不仅流传于民众之间,甚至连负责看守玛丽一安托瓦内特的军官都相信这种说法。

德?古维翁先生在向瓦兰纳逃跑期间,曾经使她落在他的手掌之中,而他的情妇,藏衣室女侍曾经向巴伊揭发过国王的离宫出走。德?古维翁先生声称如果不是德?罗什勒尔夫人一-大家记忆犹新,这就是那位藏衣室女侍的名字-一而是另外一个女人获得进入王后卧室的权利,他拒绝承担任何责任。总之,他在通向王家卧室的楼梯底部放了一张罗什勒尔夫人的相片,以便哨兵可以据以验证每个来求见的人,不允许任何其他妇女进入。

王后得悉这个命令马上来到了国王的卧室,向国王申诉。国王无法相信,他派人到楼梯底部去核实这件事。但是,这是事实。

国王派人把拉法埃特叫来,请求他拿掉这张相片。相片拿走了,王后平时的女侍又重新回到她身边来服侍。但是,另一项不亚于这道使人感到屈辱的命令的预防措施取代了前一道命令:各营营长通常驻守在王后卧室的前厅,这个厅人们称它为大房间。现在接到命令应该注意王后卧室的房门永远保持敞开,以便可以一直监视王室一家。

一天,国王试着去关上这扇门。

军官马上过来把门重新打开。

片刻之后,国王又重新把它关上.

但是,门马上又被人打开了。

“陛下,”军官说,“您关这扇门是没有用的。您关多少次我就把它重新打开多少次,这是命令。”

门一直开着。

能够从这些军官那里得到允许的,就是在王后穿衣或脱衣时,这道门可以掩上,但不能关闭。

王后穿好衣服或上床睡后,这道门又重新敞开。

这是一种不能容忍的专横约束。王后想出个办法把侍女的床安排在自己的床边,这样使她与门之间隔着一张侍女的床。这张床脚带轮子,挂着帐子的床成了她的屏风,在这张床后,她可以穿衣和脱衣。

一个晚上,这个军官看到侍女已经睡着,而王后却醒着,就趁这个侍女沉睡之际走进王后卧室,而且来到她的床前。王后在有人没有对她保持应有的尊敬时,以玛丽一泰莱丝的女儿应有的神态望着他走上前来。但是,这个正直的人一点也不认为自己失却对王后的尊敬,一点也不关心她的神态,而是以一种确确实实的怜悯的表情注视着她。

“啊,”他说,“既然我肯定只有您一个人,夫人,我要向您进几句忠言。”

在瞬息间,他不管王后是不是愿意听,他向她解释如果他处于她的地位,他会怎样做。

王后满脸怒容望着他走过来。但由于他那纯朴的语气而放心了,就让他讲,而且怀着非常忧郁的心情听他讲。

就在这个时候,侍女醒过来了,看到一个人站在王后的床边,就大叫一声,而且要想呼救。

但是,王后不让她呼救。

“不,康庞,”她说,“让我听听这位先生讲的……这位先生是一个善良的法国人,跟其他人一样,对我们的想法有误解,而他的讲话表明了他是一个真正喜爱君主制的人。”

军官把自己要想对王后讲的话都讲了出来。

在动身去瓦兰纳之前,玛丽一安托瓦内特头上没有一丝花白头发。

她在我们提到过的那个夜里和夏尔尼吵架之后,她的头发几乎全部变白了。

当她看到这一叫人伤心的变化,在嘴角浮起痛苦的微笑,铰下了一绺头发,把它寄给在伦敦的德?朗巴尔夫人,并写下了这一句话:

“愁白了头!”

我们已看到她等待巴纳夫,我们也目睹巴纳夫提出些什么愿望,他很难使王后赞同这些愿望。

玛丽一安托瓦内特害怕使用暴力的场面。直到那时,这些场面总是转过来反对她。七月十四日、十月五日和六日、瓦兰纳的逮捕就是证明。

她从杜伊勒里宫听到了练兵场上那致命的射击声,她的内心深深为之感到不安。总的说来,这次瓦兰纳之行对她是一个很大的教育。一直到这个时候,在她看来革命并没有超过庇特先生那种方式,没有超过德?奥尔良公爵的阴谋。她相信巴黎受到了几个煽动者的驾驭,她常和国王讲:“我们的善良的外省。”她看到了外省:外省比巴黎还要革命。

议会来承担巴纳夫以自己的名义保证的英勇的战斗是太腐朽、太罗唆、太衰老了。此外,它是否已经濒临死亡?拥抱一个垂死的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正像我们在上文提到的,王后正以非常焦急的心情等待着韦贝尔。

门开了,她很快把目光转到门这边。但是,她看到的不是她的奶兄弟,而是吉尔贝医生那张严肃冷酷的脸。

王后不喜欢这个保王党人主张的无可更改的立宪理论,她把他看作是个共和派。但是,她对他还是有点尊敬的。她既没有因肉体上也没有因精神上患病找他来诊疗过。但是,他一旦来到她的面前,她就接受他的影响。

她一看到他,人就颤抖。

自从瓦兰纳回来那天的晚上之后,她就没有再见到过他。

“是您,医生?”王后轻声说。

吉尔贝鞠了一躬。

“是的,夫人,”他说,“是我……我知道您在等韦贝尔。但是,我带来的消息、要比他要带给您的消息确切得多。他是在没有发生屠杀的塞纳河那一边,而我恰恰相反,在进行屠杀的塞纳河这一边……”

“那边在屠杀!怎么会屠杀的,先生?”王后问道。

“非常不幸,夫人,宫廷这一派胜利了!”

“宫廷这一派胜利!而您却称为不幸,吉尔贝先生?”

“对,因为它采用这些刺激胜利者神经的可怕的方法去取得胜利,有时要使胜利者倒在失败者身旁的!”

“但是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拉法埃特和巴伊向民众开枪,以致拉法埃特和巴伊从今以后已不能再为您效劳了。”

“这为什么?”

“因为他们已经失去民望。”

“那么那些民众受到射击时在干些什么呢?”

“他们在请愿书上签名,要求废黜。”

“废黜谁?”

“国王。”

“您认为射击他们是错了?”王后问,她的双眼闪闪发光。

“我认为说服他们要比枪杀他们来得好。”

“但是怎样来说服他们呢?”

“用国王的真诚态度。”

“但国王是真诚的!”

“对不起,夫人……我离开国王己经有三天了:那天整个晚上我都力图使他明白他真正的敌人是他的几个兄弟:德?孔代先生和流亡贵族。我曾经跪下来请求国王断绝和他们之间一切联系,果断地接受对那些经过实践证明无法实现的条款予以修改的宪法。国王相信了我的话―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答应我愿意结束他和流亡贵族之间的联系。但是,夫人,背着我,国王自己在一封信上签了名,而且还让您,让您也签了名,给他的兄弟,王太弟。信里授权给他,向奥地利皇帝和普鲁士国王……”

王后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那样满脸通红。但是,孩子犯了错误就耷拉着脑袋,她却相反,心头涌起反感。

“我们的敌人是不是在国王的工作室里也有间谍?”

“对,夫人,”吉尔贝安详地回答,“对国王来说,这却使整个错误活动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但是,先生,信完全由国王亲手执笔,它又是―就在我签字之后―由国王自己折起来盖上封印,然后交给负责送达的信使的。”

“确实如此,夫人。”

“那么说信使已经被扣留了。”

“那封信已经有人看过了。”

“那么我们周围都是些叛徒?”

“并不是所有的人个个都像德?夏尔尼伯爵的!”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唉!夫人,我要说的是,预示国王的毁灭的凶险预兆之一,就是他们本来应该用种种牢固的关系把他们身边的人和他们的命运连结在一起,但却使这些人离开了他们。”

“我根本没有让德?夏尔尼先生离开我们,”王后痛苦地说,“这是德?夏尔尼先生自己要离开我们。在国王们遭到不幸的时候,再也不会有足够牢固的关系能把他们的朋友拉住在身边的。”

吉尔贝望着王后,微微地摇摇头。

“夫人,请您别诬蔑德?夏尔尼光生.否则他的两位兄弟的血就要在坟墓里高声呼叫法兰西王后忘恩负义!”

“先生!”玛丽一安托瓦内特说。

“哎哟!夫人,您知道我讲的是事实,”吉尔贝说,“您完全知道,有朝一日,如果您面临危险,德?夏尔尼先生将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而且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岗位。”

王后低下了头。

“说到底,”她不耐烦地说,“我想您不是为了对我谈有关德?夏尔尼先生的事才来的吧?”

“不,夫人,但是脑子里的思想有时跟世界上的事情一样,有着看不见的千丝万缕的联系。本来应该深深埋藏于心间的,突然一下子被拉出来见之于天日……不,我来是有事要对王后讲。请原谅,如果我出于无心提到过那个女人。但是,现在我已经准备弥补我的过错。”

“那么您想对王后讲些什么呢?先生。”

“我想让她看到目前的局势,法兰西的局势,欧洲的局势。我想对她说:夫人,你们是在勾结起来视世界的幸与不幸为儿戏。你们在十月六日输了第一局。刚刚发生的第二局,至少在你的廷臣看来是赢了。从明天起,你们就要进行你们称之为决胜局的这一局了。如果你们失败了,就要丢掉王位,失去自由,甚至送命!”

“那么,”王后激动地站起身来说,“先生,您以为我们在这样的害怕面前就畏缩不前吗?”

“我知道国王是很勇敢的,他是亨利四世的后代,我知道王后是非常英勇的,她是玛丽一泰莱丝的女儿,我对他们二位从来是充满着信心的。可惜,我不相信我能使国王和王后的心里能有像我一样的信心。”

“先生,您认为毫无用处的话,为什么还要如此费心?”

“为了尽我的责任,夫人……请相信我,一个人生活在我们当前这个暴风雨时代,对自己每一次作出的努力,即便它没有结果,但是却思忖道,‘这是我应尽的义务!’那是非常愉快的。”

王后盯着吉尔贝的面孔。

“首先先生,”她说,“您看是不是还有办法救救国王?”

“我想是有的。”

“那么君主制呢?”

“我希望能。”

“那么,先生,”王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您想的要比我想的好得多,我认为无论哪一项都完了。至于我,我只不过问心无愧地挣扎一番罢了。”

“是的,夫人,我明白这一点,因为您要求的是专制的君主制和全权的国王。正像一个吝啬者甚至在看到会给他带来远过于他丢失的财产的海岸时,也不知道牺牲一部分财产,而想保留下全部财产,你们将和你们的财产,由于财产的沉重的重量而一起沉没……牺牲一部分财产,如有必要,把过去的一切都扔进深渊,向未来游过去!”

“把过去一切都扔进深渊里去,这就是要跟欧洲各国国王断绝关系!”

“对,但是,这样就和法国的民众联结在一起了。”

“法国的民众是我们的对头!”玛丽一安托瓦内特说。

“因为你们让他们不信任你们。”

“法国的民众敌不过欧洲的联盟。”

“假使法国的民众有一个实实在在监护宪法的国王带头,那么他们将要征服欧洲。”

“为此可要一百万人的军队。”

“不是用一百万人来征服欧洲,夫人。只要用一个思想来征服欧洲……在莱茵河和阿尔卑斯山脉竖起两面三色旗,上面写上‘对暴君开战!给民众自由!’就会征服欧洲。”

“的确,先生,我有时候真以为最聪明的人变成了疯子!”

“啊,夫人!夫人!那么您是不了解当前各国是怎样看待法兰西的了?法兰西在个别地方是值得加以指责的,某些局部做法也有点过份。但是,并不因此玷污它的洁白的长袍,也不会弄脏它那干净的双手。法兰西是自由女神.全世界都热爱它。荷兰、莱茵河各国、意大利、几百万人在向它乞求!它只要迈出国境一步,民众就会跪下来等着它。法兰西手里将要掌握着充分的自由,这就不再是一个国家,而是坚定不移的正义,是永恒的真理!……啊!夫人,夫人,请你们利用还没有进入暴力这个时机。如果你们耽搁得太久了,这些伸向世界的手要返回来转向自身的……但是,比利时、德意志、意大利以热爱和高兴的目光各自采取行动。比利时对它说:‘来吧!’德意志对它说:‘我等着你哩!’意大利对它说:‘救救我吧!’在最北部,一只不晓得是谁的手不是在居斯塔夫的书桌写着:‘别跟法兰西交战!’此外,夫人,在您求援的国王中没有一个准备和我们打仗的。有两个帝国深深地憎恨我们。我说的这两个帝国,我要说的是一个女皇和一个大臣.叶卡捷琳娜二世和庇特先生。但是,他们没有力量来反对,至少目前是这样。叶卡特琳娜二世把土耳其置于她的一只魔爪之下,把波兰置于另一只魔爪之下,她很想在两三年内征服一个,并吞另一个,她把普鲁士推到我们面前,把法兰西奉献给他们,她使您的哥哥利奥波德不采取行动而蒙受耻辱;她向他指明普鲁士国王入侵荷兰只是为了使他的姊姊感到很普通的不快,她对他说:‘进军吧!’她自己却并不进军。庇特先生此刻正在吞并印度,像一条巨蟒一样,由于艰难的消化使自己处于麻木状态。如果我们等到他消化以后,就要轮到他来进攻我们了.不管是发动入侵还是挑起内战……我知道您对这个庇特非常害怕。夫人,我知道您不会否认您在谈到他的时候就会感到有点痛苦。您是否愿意采用让他受到致命打击的办法?那就是让法兰西成为有国王的共和国!夫人,如果不是这样,您怎么办?不这样做,您的朋友德?朗巴尔亲王夫人怎么办?她作为你们的代表,对英国说,法兰西的全部愿望是能有一个大宪章,由国王驾驭的法国革命将要向后退,那么庇特对这些主动接近会怎样回答?他不会因为法兰西成为共和国而感到痛苦,他会为援救君主制度而感到痛苦,但是德?朗巴尔夫人表示的所有友好,全部恳求,种种请求都不能使他答应他要去援救这个君主,因为他憎恨这个君主!路易十六,这个主张立宪的国王,有哲学思想的国王,不是跟他争夺过印度和夺走过美洲的吗?路易十六!但是庇特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历史使他和查理一世配成一对!”

“先生!先生!”王后极度恐惧地嚷了起来,“这些事是谁向您透露的?”

“就是那些告诉我陛下在信里写了些什么的人。”

“但是,我们就不能再有一个自己的想法?”

“我已经对您讲过了,夫人,欧洲的国王已被一张看不见的网罩住了,要想在网里反抗是无济于事的。别反抗了,夫人。请您对您不愿意想的那些想法感兴趣.那么这个网将成为您的甲胄,而那些憎恨您的人会成为您的保卫者,这些威胁您的看不见的匕首将会变成用来攻击您的敌人的利剑。”

“先生,您称为敌人的人,您总是忘了这是我们的兄弟,是国王。”

“唉!夫人!您一旦称法兰西人为您的孩子,那么,根据政治和外交需要,您将会看到您的兄弟不过是小事一桩!再说,这些国王,这些亲王,您不感到他们身上都打上了注定要倒霉的烙印,打上了疯狂的烙印?让我们先说说您的哥哥利奥波德,四十四岁已经衰老,和他的托斯卡纳后宫一起搬到维也纳,用他自己制造的致命的兴奋剂来恢复逐渐减弱的机能的活力……再瞧瞧弗雷德里克、居斯塔夫,一个已经死了,一个也要在没有后代接替下死去―因为大家的看法,很清楚,瑞典王室继承人是蒙克的儿子,而不是居斯塔夫的儿子……请看看葡萄牙的国王和他的三百个修女……您看到了撒克逊国王和他的三百五十四个私生子……您看叶卡特琳娜,这个北方的帕西法厄,一头公牛对她来说已经无法满足,她的情夫可以组成三支军队!啊!夫人,夫人!您还没有意识到这些国王和王后正在走向深渊,走向毁灭,自取灭亡。而您呢,如果您乐意的话,您……您!您不要像他们那样走向深渊、毁灭、自取灭亡,您会走向世界帝国,走向全球的君主制?”

“那么您为什么不跟国王讲呢?吉尔贝先生,”王后的想法动摇了,问道。

“唉!我跟他讲过的,天啊!但是,正如您有您的天性,他也有自己的坏的天性,把我做的都给毁了。”

接着是一阵深深的伤感。

“你们曾经使用过米拉波,目前正在使用巴纳夫……在他们之后,你们将要使用我了,而大局就要定了。”

“吉尔贝先生,”王后说,“请在此等一下……我到国王那里去一会儿,我就回来。”

吉尔贝鞠躬行礼。王后走过他的面前,从那扇通向国王卧室的门里走出去。

医生等了有十分钟,一刻钟,半个小时。最后,有一扇门打开了,但它正好与王后出去的那扇门正面相对。

出来一名掌门官,他向周围不安地注视一番后,朝吉尔贝面前走过去,对他做了一个共济会的手势,交给他一封信就走了。吉尔贝打开信,看到:

“你是在浪费时间,吉尔贝:此时此刻,王后和国王正在听取来自维也纳的德?布雷泰的报告,他给他们带来了这个政治方案:

“‘像利用米拉波一样利用巴纳夫。争取时间,宣誓遵守宪法,全面地执行宪法以便证明它是无法实施的。法兰西的热情就要减退的,就要感到厌倦的,法兰西人是没有头脑的,会适应新的生活方式,就会放弃自由。

“‘如果没有放弃自由,我们要争取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我们就作好了战争准备。’

“‘因此别管这两个罪人吧,人们还用嘲笑的口气称他们为国王和王后,别再耽搁了,回大石酒店去,你在那里可以找到一个垂死的人,他的病可比他们的要轻得多,因为你可能把这个人救活过来。至于他们,别说把他们救活过来,他们可能还要把你拖过去和他们一起完蛋。”

便条上没有具名,但是,吉尔贝认得出这是卡格里奥斯特罗的笔迹。

这时候,康庞夫人进房间来了,她是从王后出去的那扇门进来的。

她交给吉尔贝一张写着下面几行字的小纸条:

“国王请吉尔贝先生把他方才给王后提出来的政治方案通过书面形式交给国王。

“王后因要事缠身,很遗憾不能再来跟吉尔贝先生见面,因此请不要再等了。”

吉尔贝读过信,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

“这些失去理智的人!”他轻声说。

“您还有什么话要跟两位陛下讲吗?”康庞夫人问。吉尔贝把方才收到的上面没有具名的信交给了她。“这就是我的答覆,”他说。

接着他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