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开始不耐烦了,他把德·南塞叫进房问里来,命令他去找亨利,就在这时侯,亨利到了。

看到他的妹夫出现在门口,查理发出了一声喜悦的叫声,亭利却吓呆了,好象他面对着一具死尸一样。

本来在查理两旁的两个医生避开了,神父刚刚劝告可怜的国王临终时要表现得象一个基督徒那样,现在也走开了。

查理九世没有被人爱过,可是这时有许多人在前厅里哭泣。不论是什么样的国王,因为他们的去世,总有一些人要丧失某样东西,担心在继承者的手下不会再得到这样东西。

这种哀伤,这些哭泣声,卡特琳讲的那些话,一位国王临终时刻的阴森而又威严的排场,最后,还有见到的这位国王本人,他得的这种医学上还无先例的疾病,使亨利的还年轻的、因此也还容易受感动的心灵产生一种可怕的印象,尽管他决心不给查理带来任何对自己病情的新的不安,然而,正象我们说过的那样,当他看到这个满面流血的快死的人的时候,他实在无法克制住他脸上显露出来的恐惧的感情。

查理忧郁地微微笑了笑。对垂死的人说来,他周围的人的任何感受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过来,亨利奥,”他向他的妹夫伸出手来,用一种亨利至今从来没有听见过的温和的声音说道。“过来,我因为没有能看到您感到很痛苦。我一生当中把您折磨得好苦,我可怜的朋友,现在我为这个有时候也责备自己,请相信我的话!我有时候帮助那些折磨您的人:可是一个国王并不能控制一些事件的发生。在我的一生当中,除掉我的母亲卡特琳,除掉我的弟弟德·安茹,除掉我的弟弟德·阿朗松,还有某种束缚我的东西压在我的头上,到我死去的那一天,它才会消失,那就是:以国家利益为名的理由。”

“陛下,”亨利结结巴巴地说,“我只记得对我的哥哥的永远不变的爱、对我的国王始终怀有的尊敬,其它的我都记不起了。”

“对,对,您说得对,”查理说,“您这样说我很感谢您,亨利奥;因为您确实在我的统治下遭受过许多痛苦,更何况在我统治期间您的可怜的母亲不幸去世。可是您想必也看到别人常常在后面推着我。有时候我反抗,但是有时候我因为太疲劳也就顺从了。不过,您刚才说过,我们不再谈往事了;目前,是现实在推

着我,是未来使我胆战心惊。”

可怜的国王一面说这些话,一面用他的简直没有肉的双手遮住他毫无血色的脸。

接着,静默了一会儿以后,他摇了摇头,象是要驱散这些阴郁的念头似的,同时在他的周围洒下一滴滴鲜血。

“应该拯救国家,”他把身子向亨利侧过去,继续低声说,“应该阻止把国家落到宗教狂或者妇人们的手中。”

查理就象我们刚才说的那样,用很低的声音说这几句话,可是亨利却相信听见在床的里侧后面好象发出一声低沉的愤怒的叫喊。也许在墙壁上开了一个查理根本不知道的小洞,好让卡特琳能够听见这次最后的谈话。

“妇人们?”纳瓦拉国王问,他想引起对方解释。

“是的,亨利,”查理说,“我的母亲想摄政,一直等到我的在波兰的弟弟回来。可是您听我对您说,他不会回来了。”

“怎么,他不会回来了?”亨利大声说,他的心暗暗地高兴得直跳。

“是的,他不会回来了,”查理继续说,“他的臣民不会让他离开的。”

“可是,”亨利说,“我的哥哥,您认为太后没有事先写信给他吗?”

“怎么不会,可是南塞在夏托蒂埃里①捉住了信使,把信拿给了我。在这封信里,她说,我快死了。但是我也写了一封信给华沙,我完全相信我的信将会送到那儿,我的弟弟舍受到监视。这样,亨利,王位多半将要空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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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在巴黎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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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放床的凹室里又听见一声轻微的颤动声,比前一次更加听得清楚。

“很明显,”亨利想,“她在那儿;她在听着,她在等待着!”

查理什么也没有听见。

“然而,”他继续说下去,“我死了,却没有一个男性继承人。”

接着他停住不说了;一个甜蜜的想法好象照亮了他的脸,他把手放到纳瓦拉国王的肩上。

“天哪!您记不记得,亨利奥,”他又继续说下去,“您记不记得有天晚上我指给你看的睡在丝绸铺的小床上、被一位天使守护着的那个可怜的小男孩?天哪!亨利奥,他们会因为我杀死他的!……’

“陛下啊,”亨利叫着说,他的两眼满是泪水,“我在天主面前向您保证,我会日日夜夜在他身边照看他的生命。我的国主,您就下命令给我吧。”

“谢谢!亨利奥,谢谢,”国王激动地说,这和他的性格显得很不相称,可是目前的处境使他情不自禁。“我接受您的诺言。不要让他成为一个国王……幸运的是,他生来不是为了坐上王位的,而是做一个幸福的人。我给他留下一份单独的又财产;要让他和他母亲一样高贵,心灵的高贵。也许,对他来说,最好还是把他送给教会,他会少引起别人的害怕。啊!我好象觉得我死前时候,即使不感到幸福,至少心里也会平平静静,如果在那时候我有孩子的抚摸和母亲的温柔的脸安慰我的话。”

“陛下,您不能叫人找他们来吗?”

“不幸的人呀!他们以后将无法从这儿出去。亨利奥,这就是做国王的人的处境:他们不能随自己的意要活就活,要死就死。不过,自从您对我许诺以后,我就更加放心了。”

亨利思索了一下。

“是的,我的国王,我确实对您做了保证,可是我能遵守诺言吗?”

“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本人,难道不会被放逐,象他一样受到威胁,甚至受到比他更大的威胁?因为我,我是一个大人,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孩。”

“您弄错啦,”查理回答说,“我死了,您将会强大有力,掌握权力,喏,这一样东西就把力量和极力交给您。”

说着,垂死的人从他枕边拿出一张羊皮纸。

“您拿去,”他对亨利说。

亨利看了一遍盖着御玺的那张羊皮纸。

“由我摄政,陛下!”他说,快活得脸都发白了。

“是的,在德·安茹公爵回来以前,由您摄政,而且,多半安茹公爵不会回来了,那么,这张纸给您的就不是摄政权,而是王位。”

“王位,给我?”亨利低声说。“

“是的,”查理说,“给您,您是唯一配得上,特别是唯一有能力统治那些依靠鲜血和眼泪生活的放荡的风流公子和道德贱坏的姑娘的人。我的弟弟德·阿朗松是一个叛徒,他将会背叛所有的人,让他待在我把他放进去的那座主塔里吧。我的母亲以后想要杀死您,都就放逐她。我的弟弟德·安茹,在三个月后,四个月后,也许一年以后,会离开华沙,来跟您争夺权力;您用教皇的敕书回答亨利①。我已经通过我的使节德·内韦尔公爵商谈好这件事,您马上就会收到教皇的敕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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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这个亨利是指德·安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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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国王!”

“只是要担心一件事,亨利,内战。可是您作为改宗的人,可以避免战争,因为胡格诺派除非您做他们的领袖他们才有力量,而德·孔代先生没有力量和您作战。法兰西是一个平原国家,亨利,因此,是一个天主教国家。法兰西国王应该是天主教徒的国王,而不是胡格诺派教徒的国王。因为法兰西国王应该是大多数人的国王。有人说我对造成圣巴托罗缪之夜感到内疚;疑虑,是有的,内疚,却没有。有人说我从所有的毛孔流出了胡格诺派教徒的鲜血。我知道我流出的是什么,是砒霜,不是鲜血。”

“啊,陛下,您说些什么呀?”

“没有什么。如果我的死应该是一种惩罚,亨利奥,它仅仅应该是天主对我的惩罚。我们不谈别的了,来预料一下接着将发生的一些事情吧。我留给您一个好的最高法院,一支可靠的军队。您就依靠最高法院和军队来对付您仅有的两个敌人:我的母亲和德·阿朗松公爵。”

这时候,他们听见在前厅里传来低沉的武器的响声和军队号令声。

“我完了,”亨利喃喃地说。

“您害怕了,您犹豫了,”查理不安地说。

“我!陛下,”亨利立刻回答说;“不,我不害怕;不,我不犹豫;我接受。”

查理握住他的手。就在这当口儿,他的奶妈走到他的身边,手上拿着一杯她刚才在隔壁房间里调配好的药水,丝毫没有注意到法兰西的命运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已经决定好了。

“叫我的母亲来,好奶妈,同时叫人去找德·阿朗松先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