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些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兴高采烈、无忧无虑的年轻人,象一阵金黄色的旋风,在通往邦迪的大路上朝前刮去的时候,卡特琳卷起了查理国王刚在上面签了名的那张珍贵的羊皮纸,吩咐把前几天她的卫队长带着一封信到军械库区樱桃园路去找的那个人领进书房。

一条很宽的塔夫绸好象戴孝的黑纱似的蒙住这个人的一只眼睛,仅仅露出另一只眼睛,而且让人在两个突出的颧骨中间看到一个弯弯的鹰钩鼻,脸的下半部被花白的胡子遮住。他披着一件又长又厚的披风,披风里面可以猜到藏有各种武器。被召进宫的人习惯上都不佩剑,但是他腰边还是佩着一把又长又阔、有双护手的作战剑。他的一只手藏在披风里,时刻都不离开一把长匕首的刀柄。

“啊!您来啦,先生,”太后坐下来说;“您在圣巴托罗缪节为我们出了很大的力,您知道,在那以后我曾经答应过您,不让您闲着无事可做。现在机会来到,或者不如说,它不是来到,而是我一手把它制造出来了。因此感谢我吧。”

“陛下,我谦恭地感谢您,”缠着黑蒙眼布条的人回答,他的谨慎口气既卑贱同时又很傲慢。

“一个好机会,先生,您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找到第二个了,因此好好抓住它吧。”

“我等着,夫人;只不过我担心,按照这个开场白……”

“担心使命要使用暴力吗?想高升的人不都是喜欢这种使命吗?我跟您谈的使命,塔瓦纳家的人,甚至吉兹家的人都会垂涎三足呢。”

“啊!陛下,”那汉子又说,“请您相信,不管是什么使命,我都听候您的命令。”

“既然如此,您念一遍,”卡特琳说。

她把羊皮纸递给他。

那汉子看了一遍,脸色发了白,

“什么!”他大声嚷了起来,“逮捕纳瓦拉国王的命令!”

“怎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一位国王呀,夫人!说真的,我怀疑,我担心我不是一个够格的绅士。”

“我的信任使你成为我的宫廷里的首席绅士,德·莫尔韦尔先生,”卡特琳说。

“陛下恩重如山,”杀人犯说,他激动得有点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么说您服从命令?”

“如果陛下下命令,难道这不是我的职责吗?”

“是的,我下命令。”

“那么,我就服从。”

“您怎么下手?”

“我不太清楚,陛下,我盼望能够得到您的指引。”

“您怕事情闹大吗?”

“我承认。”

“带十二个可靠的人,如果需要就多带几个。”

“当然,我明白,陛下是允许我在力量上占优势,我非常感谢陛下,可是我到哪儿抓纳瓦拉国王?”

“你最喜欢在什么地方抓他,就在什么地方,好吗?”

“如果可能的话,那就在我能得到陛下本人保护的地方。”

“好,我明白了,在哪个王宫里;譬如说卢佛宫,您看怎么样?”

“啊!如果陛下允许的话,那真是莫大的恩典。”

“那么您就在卢佛宫逮捕他。”

“在卢佛宫哪一部分?”

“就在他卧房里。”

莫尔韦尔鞠了一个躬。

“什么时候,夫人?”

“今天晚上,最好是在今天夜里。”

“好,夫人。现在再请陛下说明一件事。”

“什么事?”

“对他的身份的尊重。”

“尊重!……身份!……”卡特琳说。“不过,难道您不知道,先生,法国国王用不着尊重在他王国里的任何一个人,不承认任何人的身份和他相等?”

莫尔韦尔又鞠了一个躬。

“陛下,如果您允许的话,”他说,“我还是要谈谈这一点。”

“我允许,先生。”

“如果国王对命令的真实性表示怀疑,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不过毕竟……”

“正相反,先生,这是肯定的。”

“他会表示怀疑吗?”

“毫无疑问。”

“结果他会拒绝服从吗?”

“我担心会这样。”

“他会反抗吗?”

“这是可能的。”

“见鬼!”奠尔韦靠说;“在这种情况下……”

“在什么情况下?”卡特琳两眼逼视着他,说。

“在他反抗的情况下,应该怎么办呢?”

“您在执行国王的命令时,也就是说,您在代表国王时,如果有人反抗您,德·莫尔韦尔先生,您怎么办?”

“可是,夫人,”暴徒说,“当我有幸执行这样一道命令时,如果这道命令是对付一个普通的贵族,我就杀死他。”

“我已经对您说过,先生,”卡特琳说,“我不相信您有这么健忘,法国国王不承认在他的王国里有任何特殊身份,这也就是对您说,只有法国国王一个人是国王,和他相比,最高贵的贵族也是普通的贵族。”

莫尔韦尔脸色苍白,因为他开始明白了。

“啊!啊!”他说,“杀死纳瓦拉国王?……”

“谁跟您谈到要杀死他?杀死他的命令在哪里?国王要把他送进巴士底狱,命令上也只写着这个。如果他俯首就擒,很好,但是他要不肯俯首就擒,他要反抗,他要试图杀死您……”

莫尔韦尔脸色苍白。

“您就进行自卫,”卡特琳继续说。“我们不能要求一个象您这样英勇的人不进行自卫就让人杀死。在您进行自卫时,有什么办法昵,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您听懂我的意思了,是不呢?”

“是的,夫人,不过……”

“好啦,您是要‘逮捕命令’这几个字后面,我再亲笔写上:‘死活不论’吗?”

“我承认,夫人,这会消除我的顾虑。”

“好吧,既然您不相信这个使命没有它也可以执行,那就必须加上了。”

卡特琳耸耸璃膀,一只手展开羊皮纸,用另一只手写上:“死括不论。’”

“瞧,”她说,“您是不是认为这道命令现在符合手续了?”

“是的,夫人”莫尔韦尔回答,“但是我请求陛下允许我有全权去安排这件事。”

“我说过什么话对执行进件事有妨害?”

“陛下对我说过带十二个人,对不对?”

“对,为了更有把握……”

“好吧,我将请求允许只带六个人。”

“为什么?”

“因为,夫人,这位王爷当场遭到不幸也是可能的,如果他真的遭到不幸,六个人就容易被原谅,因为他们怕抓不到犯人。十二个卫士的话,在向一位陛下下手以前,没有先让自己的一半同伙被杀死,那就没法被原谅了。”

“好一个连国土都没有的陛下!”

“夫人,”莫尔韦尔说,“造就国王的不是国土而是出身。”

“好吧,”卡特琳说,“您喜欢怎么办就怎么办。只不过我应该通知您,我希望您不要离开卢佛宫。”

“可是,夫人,怎么召集我的人呢?”

“您一定有一个班长之类的人吧?您可以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办。”

“我有个跟班,他不仅是个忠心耿耿的小伙子,而且有时候还在这种事件中助我一臂之力。”

“派人去把他找来,跟他好好商量一下。您认识国王的武器陈列室,是不是?好吧!中饭就替您开在那儿。您在那儿发布您的命令。那个地方可以增强您的决心,如果您的决心发生动摇的话。等到我儿子打猎回来,您可以转到我的祈祷室里去等候时刻的来到。”

“不过我怎么进入卧房呢?国王大概已经起了疑心,他会把自己关在屋里。”

“每一道门我都有两把钥匙,而且亨利的房间的门闩已经拆掉。再见,德莫尔韦尔先生;待会儿见。我来叫个人把您领到国王的武器陈列室去。啊!记起来了!您要记住,国王命令的事无论如何一定要执行,任何借口都不允许,失败,甚至不成功都会影响国王的荣誉。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

卡特琳不容莫尔韦尔有时间回答,把她的卫队长德·南塞先生叫来,命令他把莫尔韦尔先生领到国王武器陈列室去。

“见鬼!”莫尔韦尔跟在带路人的后面,说,“我在杀人的等级中步步高升:从杀一个普通的绅士到杀一个队长,从杀一个队长到杀一个海军元帅,从杀一个海军元帅到杀一个无冕的国王。谁知道有一天我会不会杀一个有冕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