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感到有必要跟随我们的朋友希科,一直到他完成他的任务,因此离开卢佛宫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请读者们多多原谅。然而,万森发生的那件冒险之举的后果以及对象的情况,如果我们再避开不详细地谈的话,那也是不对的。

国王那么英勇地在危险面前经过,有一种后怕的感觉,这是在离危险远了以后,最坚强的人也常常会有的一种感情,因此,他回到卢佛宫的时候,不言不语;他祈祷的时间比往常长一些;他太虔诚,一把自己交给天主,就忘记向军官们和卫士们表示谢意,那些军官如此警觉,那些卫士如此忠诚,是他们帮助他摆脱了危险。接着,他开始上床睡觉,他梳洗得那么快,不免叫他的随身仆人大吃一惊;简直可以说他这样匆匆忙忙睡觉是为了第二天思路更清楚、更明晰。

德·艾佩农待在国王卧房里,等着一句感谢话,等得只剩下他一个人,发现还是等不来,只好闷闷不乐地走出来。

卢瓦涅克站在天鹅门帘旁边,看见德·艾佩农先生一声不响地走出去,他就突然转身过去对四十五卫士说:

“国王不再需要你们了,先生们,去睡觉吧。”

早晨两点钟,卢佛宫里人人都睡着了。

这个意外事件被严守秘密,在任何地方都没有走漏一点。巴黎的那些善良的市民因此一本正经地打着鼾,丝毫没有怀疑到一个新的王朝差点儿上了台。

德·艾佩农先生叫人赶快给他脱掉长统靴。他没有按往常习惯带着三十多个骑士在城里到处跑,而是学着他那位显赫的主人的样子,开始上床,跟谁也不说话。

只有卢瓦涅克一个人,像贺拉斯的Justume et enaeom一样,哪怕世界末日到了,他也不会疏忽自己的职责。只有他一个人检查了瑞士兵和法兰西卫兵的岗哨。他们按照规定,执行着任务,但并不过分热情。

这天夜里有三桩违犯军纪的小事,受到了像犯严重错误那样的处罚。

第二天,有那么许多人在焦急地等着亨利醒来,他们想知道到底能指望从他那儿得到什么。第二天亨利却在床上喝了四盆汤,而不是像往常那样喝两盆;然后他派人把德·奥先生和德·维尔纪叶先生叫来,要他们在他的卧房工作,草拟一道新的财政敕令。

王后得到通知让她单独吃晚饭,她派一个绅士去表示她为陛下健康担心,亨利屈尊回答说,晚上他接待贵妇们并且在他的书房里用点心。

王太后手下的一个绅士也得到了同样的回答。她两年来隐居在苏瓦松宫,不过每天都要派人去打听她儿子的消息。

国务大臣先生们惴惴不安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国王这天上午心不在焉,甚至他们提出征得庞大的税额也没有引起他一丝笑意。

国王的心不在焉,对那些国务大臣来说,特别叫人担心。不过亨利有他的消遣,他逗弄他的“爱情大师”,每一次这只狗用它雪白的小牙齿咬国王的己经被它咬破的手套指头,他就对它说:

“啊!啊!没良心的,你,你也要咬我?啊!啊!小狗,你也攻击你的国王?今天人人都参与其事!”

接着亨利就像阿尔克墨涅的儿子赫拉克勒斯制服涅墨亚的狮子时那样,明显地鼓了鼓劲,制服了这只拳头般小的小狗,同时露出难以形容的得意神情,对它说:

“你打败了,爱情大师,你打败了,爱情大师的可耻的联盟成员,你打败了!你打败了!!你打败了!!!”

这就是德·奥先生和德·维尔纪叶先生能够偶尔听到的话,这两位伟大的外交家相信任何人类秘密都难逃出他们的耳目。除了对爱情大师的这些斥责的话以外,亨利一直保持着沉默。应该他签字,他就签字,应该他听人家说话,他就那么态度自然地闭着眼睛听人家说话,叫人无法知道他是在听还是睡着了。最后,下午三点钟的钟声响了。

国王派人去请德·艾佩农先生。

他得到的回答是公爵去检阅近卫骑兵队了。

他要见卢瓦涅克。

他得到的回答是卢瓦涅克在试骑利穆赞马。

国王的愿望两次受挫,人们以为会看见他生气的,可是他一点也没有生气,完全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国王显出最轻松的神气,开始用口哨吹一个逐鹿号声的曲调。只有在十分称心满意的时候,他才会沉湎在这种消遣中。

国王从早上起一直想要保持沉默,现在明显地变得非常想说说话了。

这种想说话的渴望终于成了一种无法抗拒的需要。可是没有说话的人,国王不得不自言自语。

他要吃点心。在吃点心时,他让人给他读些有益的读物,后来又打断了朗读,问朗读的人说:

“写苏拉传的是普鲁塔克,对不对?”

朗读的人正读着宗教经典,给这个世俗的问题打断,他吃了一惊,向国王这边转过脸来。

国王把他的问题重说了一遍。

“是的,陛下,”朗读的人回答。

“历史学家讲到这位独裁官躲过死亡的那一段,您还记得吗?”朗读的人犹豫不决。

“记不得,陛下,确实记不得,”他说,“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读普鲁塔克的书了。”

这时候,通报德·儒瓦约兹红衣主教来到。

“啊!来得正好,”国王喊了起来,“这位有学问的人,我们的朋友,他,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个问题。”

“陛下,”红衣主教说,“我有这么幸运,来得正是时候吗?在这个世界上这可真是一件罕见的事。”

“啊,那倒是的,您听见了我的间题?”

“陛下问的,我想,是独裁官苏拉用什么办法,在什么情况下躲过了死亡?”

“一点不错,红衣主教,您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再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了,陛下。”

“太好了。”

“杀了那么多人的苏拉,陛下,他只有在战斗里才冒过丧失生命的危险,陛下指的是一场战斗吗?”

“是的,在一次他投入其中的战斗里,我相信我记得他看见死亡离他很近很近了。请您翻开一本普鲁塔克的书,红衣主教;那边应该有一本,是那位善良的阿米奥翻译的。请您把这个罗马人传记中的一段念给我听听,这一段里提到多亏他那匹白马跑得快,才躲开了敌人们的标枪。”

“陛下,用不着为这个去翻普鲁塔克的书。这件事发生在他跟萨漠奈人泰勒西尼斯和卢卡尼亚人朗波尼斯的战斗中。”

“这件事您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得清楚,我亲爱的红衣主教,您的学问是那么渊博!”

“陛下对我过奖了,”红衣主教鞠了个躬,回答。

“现在,”国王稍微停了一下,说,“现在请您给我解释一下,罗马雄狮是那么残酷,怎么会从来没有受到他的敌人们的打扰?”

“陛下,”红衣主教说,“我想就用这位普鲁塔克的一句话回答陛下。”

“请回答,儒瓦约兹,请回答。”

“苏拉的敌人卡尔邦常说:‘我同时要跟居住在苏拉的心灵里的一只狮子和一只狐狸搏斗;不过最叫我头痛的还是狐狸。’”

“啊!怎么,”亨利若有所思地回答,“是狐狸?”

“普鲁塔克这么说的,陛下。”

“他说的有道理,”国王说;“他说的有道理,红衣主教。不过,既然提到战斗,您有您弟弟的消息吗?”

“哪一个弟弟,陛下?陛下知道我有四个弟弟。”

“当然是我的朋友德·阿尔克公爵。”

“陛下,还没有。”

“德·安茹公爵先生直到如今是那么善于充当狐狸,但愿他现在懂得怎样稍微充当充当狮子。”

红衣主教没有回答,因为这一回普鲁塔克毫无办法帮他的忙了;身为一位机灵的廷臣,他担心他的回答如果对德·安茹公爵有利,会惹得国王不高兴。

亨利看到红衣主教保持沉默,重新又跟爱情大师打闹,接着,他示意要红衣主教留下,他站起来,穿上豪华的衣服,然后到他的书房去,他的廷臣们正在那儿等他。

特别是宫廷里的人,他们具有和山里人同样的本能,能够感觉到暴风雨的来临或者结束。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看国王,但是人人都对可能发生的情况做好了准备。

王太后和王后显然很不安。

卡特琳脸色苍白,神情焦虑,一再跟人招呼,说话简短而不连贯。

路易丝·德·沃德蒙不看任何人,也不听任何人说话。有时,这个可怜的年轻女人好像失去了理智。

国王走进来。

他目光炯炯有神,气色红润,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很好。一张张忧愁的脸正等着他的脸出现,所以他那张脸在这些脸上产生的效果就像阳光突然一下子照射在秋天变黄了的树丛上。在同一瞬间一切都染上了金黄色,染成了紫红色;一下子一切都焕发出了喜色。

亨利吻了吻他母亲和他妻子的手,那副殷勤的样子跟他当年还是德·安茹公爵时一样。他向早己不习惯这一套的贵妇们说了无数奉承的客气话,甚至还请她们吃糖衣果仁。

“我们在担心您的健康,我的儿子,”卡特琳说,她特别仔细地看着国王,好像要弄清楚他脸上的颜色是不是用过化妆品,他这样好的情绪是不是假装出来的。

“你们错了,夫人,”国王回答,“我的身体从来没有这么好过。”他微笑着说这番话,这微笑传遍了每一个人的嘴角。

“是受到什么好影响,我的儿子,”卡特琳问,脸上露出没能掩饰住的不安神情,“您的健康能够这样好转?”

“是因为我笑得多,夫人,”国王回答。

大家非常吃惊,互相望着,仿佛国王说了一句非常荒诞可笑的话似的。

“笑得多!您会笑得多,我的儿子?”卡特琳说,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这么说,您很快乐。”

“瞧,我现在有多么快乐,夫人。”

“有什么理由您高兴到这种地步?”

“应该告诉您,我的母亲,昨天晚上我去了万森树林。”

“我知道。”

“啊!您知道了?”

“是的,我的儿子,和您有关系的事对我都很重要,这一点用不着我再告诉您了。”

“用不着,当然用不着;我去了万森树林,回来的时候,我的侦察兵向我报告有一股敌人的部队,他们的火枪在大路上闪闪发光。”

“在万森的大路上有一股敌人的部队?”

“是的,我的母亲。”

“在哪一段路上?”

“就在雅各宾修士的洗礼池前面,离我们的好表妹的房子不远。”

“离德·蒙庞西埃夫人的房子不远!”路易丝·德·沃德蒙大声说。

“是的,一点不错,夫人,在贝尔·埃斯巴附近。我大着胆子朝前走去,准备战斗,结果看见……”

“我的天主!说下去,陛下,”王后说,她真的感到不安了。“啊,请您放心,夫人。”

卡特琳焦急地等着,但是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做一个动作泄露出她的不安。

“我看见整个修道院的人,”国王继续说,“那些善良的修士发出鼓动作战的欢呼声,举起武器向我致敬。”

德·儒瓦约兹红衣主教笑了起来,整个宫廷的人立刻也笑了,而且笑得比他厉害。

“啊!”国王说,“笑吧,笑吧,你们笑得对,因为这件事会谈很长一段时期,我在法兰西有一万名以上的修道士,需要的时候,我可以把他们变成一万名火枪手;到那时我要设一个总队长的职位,统率笃信基督教的国王手下剃过发的火枪手。我要把这个职位给您,红衣主教。”

“陛下,我接受,任何差事只要能使陛下高兴,对我都合适。”

国王和红衣主教谈话的时候,贵妇们按照当时的礼仪,站起来,一个跟着一个向国王行礼,然后离开卧房,王后带着她的侍从贵妇也跟在她们后面出去。

王太后单独留下来;在国王的不寻常的高兴心情后面,肯定有一桩秘密,她想深入地了解一下。

“啊!红衣主教,”国王对红衣主教说。红衣主教看见王太后留下来,猜到她要跟她的儿子谈话,所以准备离开,“顺便问问,您那位弟弟德·布夏日怎么样了?”

“陛下,我不知道。”

“怎么,您不知道?”

“不知道,我难得见到他。或者不如说,我再也见不到他,”红衣主教回答。

从套间深处响起了庄重而忧郁的声音。

“我来了,陛下,”这个声音说。

“哟!这是他!”亨利大声说,“快过来,伯爵,快过来。”年轻人遵命走了过来。

“唉!愿天主永在!”国王惊讶地望着他说,“我以绅士的名义发誓,瞧你瘦得不像个活生生的人了,简直像一个在走动的幽灵。”

“陛下,他工作做得太多了,”红衣主教结结巴巴地说。他弟弟举止和面貌一个星期来的变化叫他也惊奇得发了呆。

德·布夏日的脸色的确苍白得像蜡像,他穿着绸缎和刺绣衣服,身体兼有幽灵的僵直和瘦长。

“过来,年轻人,”国王对他说,“过来。红衣主教,感谢您引用普鲁塔克的文句;我向您保证,在相同的情况下,我永远求您帮忙。”

红衣主教猜到国王想单独跟亨利待在一起,于是悄悄地走了出去.

国主斜着眼偷偷看着他走开,然后把目光收回投到他母亲身上,他母亲动也不动。

在客厅里只剩下王太后,不停地在奉承恭维她的德·艾佩农,还有德·布夏日。

卢瓦涅克站在门口,他一半是廷臣,一半是士兵,与其说他在干别的事,不如说他正在值勤。

国王坐下,招呼德·布夏日到他跟前来。

“伯爵,”他说,“您为什么要像这样躲在贵妇们后面,您难道不知道我很喜欢见到您?”

“这句美好的话,对我来说,真是莫大的荣幸,陛下,”年轻人一边回答,一边极其恭敬地行了个礼。

“那么,伯爵,为什么在卢佛宫里再也见不到您了?”

“再也见不到我了,陛下?”

“是的,确实如此,我刚才还向您的哥哥红衣主教抱怨过。他比我想象的更有学问。”

“如果陛下没有看见我,”亨利说,“是因为陛下不屑于瞧一眼这间书房的角落。陛下,每天国王出现,我总在同一时刻来到那里;我同样准时地参加陛下的起床覲见礼;当陛下开完会出来时,我也恭恭敬敬向陛下行礼;我从来没有疏忽过,以后只要我还活着,也决不会疏忽,因为对我来说,这是一项神圣的职责。”

“这就是使你如此忧郁的原因吗?”亨利友好地说。

“啊!陛下并不这样认为。”

“是的,你哥哥和你,你们都爱我。”

“陛下!”

“我也爱你们。对了,你知道那个可怜的安纳从第厄普给我来过信。”

“我不知道,陛下。”

“对,可是你知道他离开时感到很不高兴。”

“他向我承认过,他离开巴黎心里很难过。”

“是的,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些什么?他说有一个人如果离开巴黎的话会感到更难过,他还说如果这道命令降临到你的头上,你会死掉的。”

“有可能,陛下。”

“他还对我说了些事,因为你这位哥哥在他没有赌气的时候,会说出很多事来,他对我说,如果发生这种情况,你会不服从我,真的吗?”

“陛下,您认为我在不服从以前会死掉是对的。”

“可是你如果接到这个离开的命令,并没有痛苦得死去,那又怎么样呢?”

“陛下,对我来说,不服从是一个比死更可怕的痛苦;不过,”年轻人补充说,他低下苍白的前额,仿佛要掩饰他的不安似的,“我也许会不服从的。”

国王双臂交叉在胸前,望着儒瓦约兹。

“哎呀!“他说,“不过我看,你是有点疯了,我可怜的伯爵。”

年轻人露出忧郁的笑容。

“啊!我完全疯了,陛下,”他说,“陛下对我用词儿用得太客气了。”

“这么说,事情就严重了,我的朋友。,

儒瓦约兹忍住了一声叹息。·

“把这件事告诉我,好吗?”

年轻人鼓起最大的勇气,甚至露出了微笑。

“像您这样一位伟大的国王,陛下,不可能降低身份来听这样的秘密话。”

“恰恰相反,亨利,恰恰相反,”国王说,“说吧,说出来,你可以给我解解闷。”

“陛下,”年轻人倨傲地说,“您错了;我应该说,在我的忧郁里没有什么可以给一颗高贵的心解闷的东西。”

国王握住年轻人的手,说:

“好啦,好啦,不要生气,德·布夏日,你也知道,你的国王也尝过一次不幸的爱情造成的痛苦。”

“我知道,是的,陛下,以前……”

“因此,我同情你的痛苦。”

“这是出自一位国王的太多的好心。”

“不,你听好,因为当我经受像现在经受的痛苦时,在我之上,除了天主的力量,什么也没有,我不能得到任何力量的帮助,你呢,相反,我的孩子,你能够得到我的力量的帮助。”

“陛下!”

“因此,”亨利流露出一种充满深情的忧郁,继续说,“希望看见你的痛苦结束。”

年轻人摇了摇头,表示怀疑。

“德·布夏日,”亨利说,“你会幸福的,不然的话,我就不再称自己为法兰西国王。”

“幸福,我!唉!陛下,这是不可能的,”年轻人微笑着说,他的微笑里掺杂着难以表达的痛苦。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我的幸福不在这个世界上。”

“亨利,”国王坚决地说,“您的哥哥离开的时候,把您像托付一个朋友一样托付给我。我希望,既然您对您要做的事,并不求教于您父亲的智慧,也不求教于您的哥哥红衣主教的博学,我希望,我能够作为您的一个哥哥。来吧,信任我,把一切都告诉我。我向您保证,德·布夏日,我的力量和我的友爱能为您找到除了死亡以外医治一切的办法。”

“陛下,”年径人回答,他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国王脚下,“陛下,不要显示仁慈来使我感到困窘,我对此是无法领情的。我的不幸是无法医治了,因为我的不幸成了我仅有的快乐。”

“德·布夏日,您是一个疯子,您会被您那些胡思乱想害死的,这是我对您说的,错不了。”

“我完全知道,陛下,”年轻人镇静地回答。

“但是,”国王有些急不可耐地大声说,“您究竟是希望结婚呢,还是想得到什么权势?”

“陛下,应该唤起的是爱情。您也看到,任何人都没有力量帮我这个忙,我应该自己去争取,为我自己去争取。”

“那你为什么要灰心失望?”

“因为我感到我永远不会争取到,陛下。”

“试试看,试试看,我的孩子,你富有,你年轻。有哪个女人能抗拒俊美、爱情和青春这三重力量?决没有这样的女人,德·布夏日,决没有这样的女人。”

“多少人处在我的地位都会感激陛下的宽宏大量,感激陛下给我的恩惠!受到像陛下这样一位国王的宠爱,这几乎等于受到了天主的宠爱。”

“那么你接受了?好!如果你坚持要保守秘密,那就什么也别说,我会去调查的,我会派人去进行活动。你知道我为你的哥哥做的那些事吗?我会照样为你做的。十万埃居也阻止不住我。”德·布夏日握住国王的手,紧紧地贴在嘴唇上。

“如果陛下有一天需要我的血,”他说,“我会流尽最后一滴,向他证明我是多么感激他的保护,尽管我拒绝了。”

亨利三世气恼地转过身去。

 “老实说,”他说,“儒瓦约兹家的这些人比瓦罗亚家的人更固执。瞧这一个,他每天带着一张拉长的脸,带着黑圈的眼睛来见我,这可真有趣!况且宫廷上已经有了太多的快活面孔了!”

“啊!陛下,这没有什么关系,”年轻人大声说,“我会使双颊发烧,仿佛幸福得红光满面;无论谁看见我的笑脸,都会相信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好;可是我呢,我会知道那完全不是真的,可怜的顽固的人。明明知道那不是真的会使我伤心的。”

“陛下能允许我离开吗?”德·布夏日问。

“可以,我的孩子,走吧,要努力作一个男子汉。”

年轻人吻了一下国王的手,又过去向王太后行礼,从德·艾佩农身边高傲地走过去,德·艾佩农没有向他行礼,他走了出去。他刚一跨出门口,国王就大声说:

 “关上门,南比。”

这道命令是向掌门官发出的,他立刻在前厅里宣布,国王不再接见任何人。

亨利这时走到德·艾佩农公爵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

“拉·瓦莱特,你今天晚上叫人给你的四十五卫士发一笔钱,再给他们放整整一天一夜的假。我希望他们好好玩玩。感谢天主!这些怪家伙救了我,像苏拉的白马那样救了我。”

“救了您?”卡特琳吃惊地问。

“是的,我的母亲。”

“什么事救了您?”

“啊!是这样!请您问德·艾佩农吧。”

“我是在问您,我看,问您更好一些,是不是?”

“那也好,夫人,我们亲爱的表妹、您的好朋友德·吉兹的妹妹……啊!您不要否认,也是您的好朋友。”

卡特琳露出微笑,仿佛在说:“他永远也不会理解。”国王看见这个微笑,抿紧嘴唇,继续说:

“您的好朋友德·吉兹的妹妹昨天设下埋伏对付我。”

“埋伏?”

”是的,夫人,昨天我险些被捉住,也许被杀死……”

“是德·吉兹先生吗?”卡特琳叫道。

“您不相信吗?”

“不相信,我承认,”卡特琳说。

“德·艾佩农,我的朋友,为了天主的爱,请把这桩事原原本本说给王太后夫人听。如果我亲自说,她继续像现在这样耸肩膀,我会给弄得冒火的,说老实话,我的身体并不很健康。”

然后他朝卡特琳转过身来说:

“再见,夫人,再见。您喜欢怎样爱德·吉兹先生就怎样爱吧;我已经把德·萨尔赛特先生处了就磔刑,您记得他吗?”

“当然记得。”

“好,但愿德·吉兹家的那些先生们跟您一样,但愿他们没有忘记他。”

国王说完以后,耸了一下肩膀,比他母亲刚才耸得还要高,然后回到他的套房里去,爱情大师跟在后面,它连奔带跑才勉强赶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