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科动身去纳瓦拉的当天傍晚,在德·吉兹府邸的那个大厅里——在我们前面的故事里,我们已经不止一次地把我们的读者带到过那儿——我们又找到了我们曾经看见骑在卡曼日后面进巴黎的那个目光炯炯的、矮小的年轻人。我们也已经知道,这个年轻人并非别人,正是戈朗弗洛长老的美丽的女忏悔者。

这一回,她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掩饰她的身分和性别。

德·蒙庞西埃夫人穿一件很雅致的长连衫裙,领子是喇叭口形的,头发上布满了小星星般的宝石,这在当时是一种时尚,她立在窗口,正在不耐烦地等着一个迟到的人。

暮色变得浓重起来,公爵夫人很吃力地才能看清府邸的大门,那是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的目标。

终于远处传来了一匹马的蹄声。十分钟过后,掌门官秘密地向公爵夫人通报:德·马延公爵先生到。

德·蒙庞西埃夫人立起身来,跑去迎接她哥哥;她跑得那么急,以致忘了把右脚踮起来走,平时她为了不让人觉察到她的脚有点跛,一向是有那个习惯的。

“一个人,哥哥,”她说,“只有您一个人?”

“是的,妹妹,”公爵说,一边吻过公爵夫人的手,坐了下来。

“可是亨利呢,亨利在哪儿?您知道大家都在这儿等他吗?”

“我的妹妹,亨利目前在巴黎还没什么事可做,而他在弗朗德勒和庇卡底的那些城市里却有一大堆事要办。咱们的工作是缓慢的、隐蔽的;那儿有咱们要干的,为什么要撂掉那儿的工作跑到巴黎来呢?这儿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对,可是如果你们不抓紧时间的话,准备好了的也会吹的。”

“啐!”

“啐!听不听由您,我的哥哥。可我,我要对您说,所有这些理由是不能再叫市民们感到满意的,他们要见到他们的亨利公爵,这就是他们日等夜盼、发疯似的渴望着的。”

“他们到时候会见到他的,梅纳维尔难道没有把这一切都向他们解释吗?”

“解释了;可是,您是知道的,他的话抵不上你们的有用。”

“谈要紧的事吧。萨尔赛特怎么了?”

“死了。”

“没说什么?”

“一句话也没说。”

“好。武器呢?”

“准备好了。”

“巴黎呢?”

“已经分成十六个区。”

“每个区都有我们指定的头领吗?”

“是的。”

“那就让咱们静静地等着吧,我的天老爷!这就是我要来告诉我们的好市民的话。”

“他们不会听您的。”

“啐!”

“我对您说他们是狂热的。”

“我的妹妹,您有点太喜欢把您自己的急躁加在别人的头上了。”

“您这是认真在责备我吗?” 

“我可没这么想!不过我哥哥亨利说的话必须照办。而我的哥哥亨利,他绝对不要大家仓猝行事。”

“那么我们做什么呢?”公爵夫人不耐烦地说。

“什么事最紧急,妹妹?”

“要说紧急,样样都紧急。”

“照您看,先做哪件?”

“先把国王抓起来。”

“您老抱着这个主意不放;我并不说这是个坏主意,要是真能把它付诸实行的话;可是,计划和执行是两码事:您想想看,我们已经失败了多少次。”

“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国王身边没有能保卫他的人了。”

“是的,除了那些瑞士兵、苏格兰兵和法国卫士以外,再也没有什么人了。”

“我的哥哥,如果您愿意,我,就是此刻跟您说话的我,会让您看到他走在一条大路上,旁边只带两个仆从。”

“有人对我说过一百次了,可是我连一次都没见过。”

“您只要在巴黎待三天就能见到了。”

“又是一个主意!”

“您是想说,一个计划?”

“既然如此.就劳驾给我说说吧。”

“啊!这是个女人的主意,所叫它会叫您见笑的。”

“但愿我不会刺伤您这个聪明人的自尊心吧!谈谈这个计划。”

“您是在取笑我吗,马延?”

“不,我在听您讲呢。”

“好吧,用不了几句话,是这样……”

正在这时候,掌门官掀起了门帘。

“请问二位殿下是否接见德·梅纳维尔先生?”他问。

“我的同谋?”公爵夫人说,“让他进来。”

德·梅纳维尔先生进来,走上前去吻了德·马延公爵的手。

“有件事,阁下,”他说,“我从卢佛宫来。”

“怎么啦?”马延和公爵夫人同时喊出声来。

“他们怀疑您已经到巴黎了。”

“怎么回事?”

“我和圣日耳曼-洛克赛卢瓦教堂门口值勤的卫兵队长聊天,只见走过来两个加斯科尼人。”

“您认识他们?”

“不认识;他们从头到脚穿得一身新。‘他妈的!’一个说,‘你这件紧身短袄可真不赖,不过要有个什么事儿,它可没有你昨天的那件护胸甲顶用喽。’‘得了!得了!德·马延先生的剑哪怕再硬,’另一个说,‘我敢打赌,我的缎面短袄不会比护胸甲让他多刺破一点儿。’随后这个加斯科尼人就大吹其法螺。由此可见,他们知道您来了。”

“这两个加斯科尼人是谁手下的?”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他们后来就走了?”

“啊!还没有,他们大叫大嚷;听得见提到殿下的名字;有几个过路人停了下来,问是不是您真的到了。他俩正要回答这个问题,冷不防有个人走到那个加斯科尼人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阁下,这个人是卢瓦涅克。”

“后来呢?”公爵夫人问。

“这个人低声地说了几句话,加斯科尼人一味地点头,以后就跟着这个人走了。”

“结果……”

“结果我就不知下文了;不过,暂时您得防备一下。”

“您没跟在他们后面吗?” 

“跟了,不过是远远地跟着;我怕给人认出我是殿下的侍从。他们朝卢佛宫那边走去,到家具馆背后就不见了。可是他们走了以后,一路上都有人在重复地说着:‘马延!马延!’”

“我有个十分简单的办法来对付,”公爵说。

“什么办法?”他的妹妹问。

“今晚就去见国王。”

“见国王?”

“正是;我到巴黎来了,给他带来了庇卡底的他那些可爱城池的消息,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这是个好办法,”梅纳维尔说。

“这太轻率了,”公爵夫人说。

“这是必需的,我的妹妹,如果他们真的已经怀疑我到了巴黎。再说,我的哥哥亨利也曾经有这个想法,要我一到巴黎就马上去卢佛宫,向国王表示我们全家的敬意。一旦这个职责尽到了,我就自由了,我想接见谁就可以接见谁。”

“譬如说委员会的成员;他们在等您。”

“等我从卢佛宫回来,我在圣德尼的府邸接见他们。所以,梅纳维尔,叫人把我的马牵回来,别给它擦身子。您跟我一起去卢佛宫。您,我的妹妹,请等着我们。”

“在这儿,哥哥?”

“不,在圣德尼的府邸,我的车马扈从都已经留在那儿,别人会以为我也睡在那儿。两个钟头以后我们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