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死后,梅达尔多开始走出城堡。又是奶妈头一个发现的。一天早晨她看见门敞开着,房间里没有人,就派出一小队仆人去野外追踪子爵。仆人们一路小跑,来到一棵梨树下,头一天傍晚他们还看见那上面晚结的果子尚未成熟。“你们看那上面。”一个仆人说。他们朝着曙光逆照中挂着的梨望去,都惊呆了。因为梨都不是完整的了,变成了许多个被竖切一半的梨,每一个还都挂在各自的把柄上,而且每只梨都只剩下有边的一半(或者说是左边的一半,这要看从哪边望过去了,但是都留着相同的半边)另外那半边不见了,被切掉或咬掉了。

“子爵到过这里!”仆人们这么说。当然,他把自己关闭了许多天,没吃过饭,前一天夜里他感到腹中饥渴,首先见到这棵树,就爬上去吃梨。

仆人们往前走,看见半只青蛀在一块石头上跳跃,由于青蛙的特性,它还活着。“我们走对了路线!”他们继续追赶。他们迷路了,因为没有看见绿叶掩映下的半个甜瓜,他们不得不往回走,直到发现了那半个瓜才算回到正确的方向上。

仆人们就这样从田野上找到森林里,他们看见一个切成—半的蘑菇,半个石菌,随后又是半个石菌,半个有毒的红磨。他们继续向森林中走去,不时看见一个个蘑菇从地面冒出来,只有半边把和半个顶。仿佛有人—刀把它们劈成两半,而另一半连一点儿渣子也没有留下。这是一些各式各样的蘑菇,有马勃、胚珠、伞菌,有毒的和可食用的数量上差不多是对半分。

仆人们沿着这延伸的痕迹来到名叫“修女地”的草坪上,那里的绿草中间有一口池塘。曙光初照,池塘边的水面映出悔达尔多披着黑斗篷的修长身影,还漂浮着白色、黄色和褐色的蘑菇。这是他搞掉的半边蘑菇,现在都沼散在明净清澈的水面上。水上的蘑英看起来侮是完整无缺的,于爵注视着它们。仆人们躲在池塘的对面,不敢吭声,也盯着漂浮的蘑菇,终于发现这些只是食用菌类。那些毒菌呢?既然他没有丢入池塘,派了什么用场?仆人们跑回森林里。他们没走多远,就在小路上遇见一个提篮子的男孩,篮子里装的净是半边有毒的蘑菇。

那个孩子就是我。夜里我一个人在修女地的草坪上玩耍着,一个人突然从树丛里钻出来,着实把我吓坏了。当我迎着我舅舅走过去时,他正在惨淡的月光下,用他的一只脚在草地上跳行,手臂上挎着一个篮子。

“你好,舅舅!”我大声招呼。这是我头一次敢同他说话。他看起来讨厌见到我。“我去采蘑菇了。”他向我解释。

“你采到了吗?”

“你来看。”我舅舅说着,我们坐到了那口池塘边。他开始挑选蘑菇,把一些扔进水里,另一些留在篮子里。“给你,”他把装着他姚好的蘑菇的篮子递给我,“拿油煎。”我想问他为什么他篮子里的蘑菇都只是半个,可是我知道他不会理睬这个问题,我说了一声“谢谢”就跑开了。我正要回去用油煎蘑菇时,遇见那一帮男仆人,才知道全是些有毒的。

赛巴斯蒂姬娜奶妈听他们讲了这件事情后,说道:“回来的是梅达尔多坏的那一半,谁知道今天的审判会搞成什么样啊!"那天要审判由城堡里的卫十们抓住的一伙土匪。匪徒们是我们领地上的,因而必须由于爵来处置他们。开庭审判时,梅达尔多斜着身体坐在椅子上,直咬手指甲。匪徒们被锁上镣铐带上来,为首的就是那个名叫菲奥尔菲埃罗的小伙子,就是他在采摘葡萄时首先看见担架的。受害的那—方也来了,他们是开往普罗旺斯的几位托斯卡那骑兵,路过我们这里时,在森林里遭到了菲奥尔菲埃罗和他的同伙们的袭击和抢劫。菲奥尔菲埃罗辩解说,是那些骑兵来我们的领地里偷猎,他把他们阻拦住,当做偷猎者解除了他们的武装,而卫士们却不认为他们是偷猎者。应当说当时土匪袭击是很普遍的事情,对此法律是宽大的。再说我们这地方又特别适合土匪出没,连我们家族中的一些成员也入伙了,在动乱的年代里,甚至自己结成匪帮。至于偷猎就更不用说了,是最轻不过的犯罪。

可是赛巴斯蒂姬娜奶妈的忧虑是有根据的。梅达尔多把菲奥尔菲埃罗和他的全体同伙当作抢劫犯判处绞刑。而被抢的那些人,他们本身是偷猎者,也被判处绞刑,为了惩处干预太迟的卫士们,他对他们也宣判绞刑,因为他们既不懂得预先阻止偷猎的人活动,也不懂得防范土匪的犯罪。

被判死刑的共有二十多人。这一残酷无情的判决令我们深为展惊,对于那些从前谁也不曾见过的托斯卡那绅士倒也罢了,对于一般说来并不令人讨厌的那些土匪和卫士,大家痛惜不已。造骡马驮架的木匠师傅彼特洛基奥多负责造绞刑架。他是一位能干而认真的劳动者,对自己的每一项活都尽职尽责地完成。他忍受着巨大的悲痛,因为被判决的人中有两个是他的亲人。他要制造出一台像树那样多枝丫的绞刑架,而它的全部绳索只用一个绞盘就能提升起来。这台机器庞大而巧妙,一次能吊起的人数比那天判处的人还多,因此子爵利用多余的绞索在每两个犯人之间吊上十只猫。僵直的尸体和死猫悬挂了三天,起初谁也不忍心去看。但是人们很快发现尸首瞪着愤怒的目光,我们对这桩惨案的认识也起了变化,产生出与以前不同的感受,对于卸下尸体和拆毁大绞刑机的决定感到很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