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乌龟交媾

小院里养着两只乌龟,一公一母。咔嚓,咔嚓,它们的龟甲相撞发出声响,现在正是乌龟发情的季节。帕洛马尔先生因羞于直视,偷偷地窥视着它们。

公龟侧着身子,用力把母龟挤向院内路沿上;母龟仿佛在抵御公龟的进攻,至少是尽量保持不动。公龟个头虽小,倒艮活跃。或者说很年轻。它多次试图爬到母龟背上去,从后面爬上去,但由于母龟背甲呈倾斜状,每次都滑了下来。

现在它似乎找对位置了,有节奏地用力挤压母龟;它每用力一下就大声喘一口气。母龟的前肢向前平伸,紧紧地贴着地面,因此它的后部便向上翘起。公龟张着嘴,伸着脖子,两个前爪在母龟的背甲上乱抓。龟甲带来的问题是无法抓握,而乌龟的脚爪又不能抓握。

现在母龟挣脱了,公龟追逐它。母龟逃跑的速度并不比公龟快,也不像决意要逃开的样子;公龟为了缠住母龟,轻轻地咬母龟的脚爪,而且老是咬那只脚爪,母龟并不还口。只要母龟停下不跑,公龟就往它背上爬。这时母龟向前移动一点,公龟从它背上掉下来,生殖器也磕在了地上。乌龟的生殖器很长,像把钩子,即使龟甲很厚,即使交媾的姿态使它们不能贴近,公龟总还能够着母龟。但是很难说清,公龟发起的攻击成功的有多少,失败的有多少;又有多少是为了玩耍,为了做给人看的。

现在正是夏季,小院子里除了一个角落里还生长着一丛茉莉外,没有其它花木,显得缺乏生机。公龟向母龟求爱就是围着这块小草坪兜圈子,母龟试图钻进茉莉丛里,以为可以躲到里面去(或者是为了使人以为它要躲到里面去)。其实这是让公龟堵住它的最好办法,堵得死死的,没有一点活动余地。现在公龟显然把生殖器插到正确位置上了,它们双双变得一动不动,一响不响。

帕洛马尔先生无法想象,两只乌龟交媾时会有什么感觉。他非常冷淡地望着它们,仿佛望着两部机器:两只带有交媾程序的电子乌龟。如果人体外表长的不是皮而是甲或鳞,爱是什么感觉呢?我们所谓的爱,难道不是我们身体这部机器里的一种程序吗?也许这是一套比较复杂的程序,因为大脑这个存贮器收集我们身上的每一个皮肤细胞和肌肉分子发送来的信息,并把这些信息与来自视觉的和来自想象的脉冲混合起来并加以放大。这两种程序的差别只是参与活动的回路数量多寡罢了。我们身体上的接受器有千百万条连线与思想感情、外界条件和人际关系的电子计算机连接着……爱就是在精神这部复杂的电子计算机中执行的一个程序。精神是什么呢?是皮肤,是手摸到的皮肤,眼睛看到的皮肤,大脑记忆的皮肤。那些乌龟,它们封闭在没有感觉的龟壳之内,它们的情形怎么样呢?它们因为缺乏来自感觉的刺激,不得不依靠来自大脑的单千而强烈的精神刺激,从而获得纯粹的理性认识……也许乌龟的爱接受绝对的精神法则的支配,而我们却要受机器的奴役。我们不知道这部机器如何运转,它在运行中可能发生阻塞,也可能失去控制……

难道乌龟比起我们更加了解它们自己吗?交媾十来分钟之后,两副龟甲脱开了,母龟走到前面,公龟走在后面,重新开始围绕草坪兜圈。不过,现在公龟不是跟得那么近。公龟时而用脚爪挠一下母龟的背甲,时而又爬上母龟的背上待一下,但态度并不那么坚决。它们重新回到茉莉丛里,公龟时而去咬一下母龟的脚爪,老是咬那个地方。

2、乌鸫啭鸣

帕洛马尔先生有幸在这个飞禽云集、鸟语不断的地方度夏:他仰卧在躺椅上,鸟儿则躲在树杈上为他举行丰富多彩的声乐表演。各种声音时抑时扬,时急时缓,虽无章法却很和谐;任何一种声音都不会在响度上或音高上压倒其它声音,相反,它们相互交织构成—个不是靠和声而是靠轻快与清晰度维系着的整体。帕洛马尔先生并非在休息,而是在工作,或者说他有幸在这个地方以这种姿态(本来可以成为他绝对休息的地方与姿态)进行工作,说得更确切些,他不幸感到自己不能停止工作,即使酷暑的清凉早晨躺在树荫下他也觉得不应停止工作。他一直工作到暑气降临,直至为数众多的凶残的昆虫和震耳欲聋的蝉鸣一点一点地侵占了周围的时空,结束这悦耳声乐的绝对王国。

帕洛马尔先生的听觉对鸟语的注意是很不相同的:他时而将鸟语推向远处,使之成为静谧环境背景的一部分,时而集中注意力区分它,把它分成单个语句,并按其复杂程度将它们顺序归纳成以下几类:单音符啾啾短鸣,一短一长双音符啁哳颤鸣,嘁嘁喳喳短而颤的啭鸣,咕咕哼鸣,一串音符连续的或急起急停式的啭鸣,变调式的婉鸣,等等。

帕洛马尔先生只会进行这种比较概括的分类,不像有些人,只要听到一声鸟鸣,就能指出这是什么鸟在啭鸣。他为自己的无知深感内疚。依靠声音直接传授的知识,一旦丢失便不可能重新获得,也不可能重新传播,而人类正在征服的新的知识领域却不能弥补这种损失,因为任何书籍也不传授人们在孩童时代直接依靠耳朵和眼睛留心鸟儿的啭鸣与飞行获得的知识。帕洛马尔先生决不迷信精确的术语与分类,他宁可不甚准确但始终不渝地去注意声音的响度、音高以及混成的即不能区分的声音,现在他也许会做出相反的选择,因为鸟语在他脑海里唤醒的思路,使他觉得他这一生失掉了许多良机。

在各种鸟语之中,乌鸫的啭鸣别具一格,不可能与别的鸟鸣混淆。有两只乌鸫傍晚时飞到这里来,它们一定是夫妻一对,也许去年就是一对,往年也是一对。每天傍晚,帕洛马尔先生听到一声双音符的啭鸣,仿佛听见什么人来到时发出的信号,总要抬起头来四处搜寻,看看谁在召唤他;但他会立即想起,该是乌鸫飞临的时刻了。他很快就能发现它们在草地上行走。看它们模仿人走路的样子,仿佛它们真正的使命就是做陆地上的双足动物。

乌鸫的啭呜有个特点,像人打的口哨,像这样一个人打的口哨:他虽不善于打口哨,却由于某种充分的理由非要打口哨不可;他过去从未打过口哨,这次打一下以后也不想再打口哨了。这次打口哨时,他态度坚定、谦恭、和蔼可亲,深信不会引起听哨人的反感。

第一声啭呜之后又传来第二声啭鸣(仍由那只乌鸫或由它的伴侣发出的啭鸣),仍然像一个第一次想到打口哨的人吹的口哨。如果这是两只鸟儿在对话,那么它们在每句话之后都要进行很长时间的思索。它们是在对话呢,还是每只乌鸫仅仅为自己啭鸣,并非为它的同伴?不论它们是在对话还是在为自己啭鸣,这前后两句话是一问一答(对伙伴的回答或者对自己的回答)呢,还是重申同一件事情(如我在这里,我们属于同一物种、同—性别,来自同一故乡)?也许这同一句鸟语的涵义在于它是由不同的鸟喙发出的,在于两次发声之间持续的那段沉默。

或者说它们对话是向对方说明“我在这里”,而中间沉默的时间表示“还”的意思,仿佛在说,“我还在这里,我仍然在这里。”如果它们对话的含义不在啭鸣本身而在于中间的停顿,那末停顿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如果乌鸫不是通过啭鸣而是通过沉默互相沟通,那么它们沟通的是什么呢?啭鸣在这种情形下仿佛成了标点符号,成了玩桥牌时‘一”(不叫)、“二”(止叫)。沉默从表面上看都是一样的,其实它可以表达上百个不同的意图;啭鸣当然也有同样的功效。通过沉默讲话或通过啭鸣讲话,都是可能的,问题在于相互理解。也可能它们谁也无法理解谁,因为每只乌鸫都以为自己给自己的啭鸣赋予了某个基本含义,但是这个含义只有它自己才明白;它的伙伴回答它,伙伴的回答却与它刚讲那句话毫无联系。这场对话就像聋子之间的对话,谈话的内容既无开头又无结尾。

人类的对话是否与鸟儿的对话不同呢?帕洛马尔夫人也在院子里,在给草坪上的婆婆纳浇水。她说:“喏,在那儿!”假若她的丈夫正在观察乌鸫,这就是一句多余的话;假若她的丈夫并未观看乌

那么这就是一句令人难以理解的话。她说这句话的目的是,确立她先于丈夫而观察乌这种关系,并重申她多次观察后得出的结论——它们必定在此时出现(事实上是她首先发现乌鸫,是她首先向丈夫指出乌鸫的这一习惯)。

——嘘!——帕洛马尔先生说,表面上看似乎为了制止夫人大声讲话,惊着乌鸫(其实这也是无意义的,因为这时乌鸫夫妇现在已经习惯帕洛马尔夫妇的存在与讲话声了),其实是为了抑制夫人的优越感并表明他对乌鸫的关怀远远胜过夫人。—这时帕洛马尔夫人说:“打昨天起就干了。”她是指正在浇水的草坪土壤干了。这句话也是多余的。她通过改变话题继续讲话,以问丈夫表明,她与乌鸫的关系比丈夫与乌鸫的关系更加亲密、更加,随便。虽然如此,帕洛马尔先生却在夫人的谈话中看到了一幅相安无事的画面,并对她满怀感激之情,因为她的话等于向他证实说,现在没有令人担忧的事,他可以专心从事自己的“工作”(或曰“假工作”、“超工作”)。沉默片刻后,帕洛马尔先生也想说句安慰话,告诉妻子他像往日一样正在进行工作(工作之外的工作,工作之余的工作)。为此,他气呼呼地嘟哝说:“……不……虽说……又来了不是……一点儿也没……”这些话加在一起传达的信息也可能是“我很忙”,如果他妻子的最后一句话中隐含着这种指责,“你就不能想到在院子里浇浇水。”

进行这种词语交换要有个前提,即夫妻之间充分默契,使他们能够不必事事都说出来也能达到互相理解。然而他们两人把这个原则付诸实践的方式却差别很大:帕洛马尔夫人表达自己的思想使用完整的句子,虽说有些句子含沙射影、隐晦难懂(这是为了考验丈夫的联想能力,看看丈夫的想法是否与自己的想法协调—致。他们的想法并不经常发生谐振)。帕洛马尔先生则让他内心的自白发出一些清晰然而相互没有联系的声音,并相信这些声音如不能明确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至少也能勾画出他的某种心情的轮廓。

帕洛马尔夫人拒绝把这些嘟哝声当作话语接收。为表明她不参与对话,她低声说道:“嘘!别吓着它们……”也把丈夫理直气壮加给她让她保持肃静的话又还给了丈夫,再次重申她在对乌鸫的关怀中占据领先地位。

帕洛马尔夫人又赢得一分后离开庭院。两只乌鸫在草坪上啭语,它们一定认为帕洛马尔夫妇间的对话也是它们同类间的啭鸣。帕洛马尔先生想,最好我们也不要讲话,只打口哨。他认为这个观点前途无量,因为人类行为与其它物种行为之间的差异,一直是不安定的源泉。他认为,人类如果像乌鸫啭鸣一般打口哨,那么就有可能在人与其它物种之间架起—座桥梁。

如果人类把赋予言语的一切含义都赋予口哨,而且乌鸫也在口哨般的啭鸣中加进未曾尽言但符合自然的东西,那么就完成了消除差异的第一步……消除什么之间的差异呢?消除自然与文化之间的差异?消除沉默与言语之间的差异?帕洛马尔先生总希望沉默包含的内容比言语表达的内容更加丰富。可是,如果万物存在的目的只为了变成语词,如果从盘古开天之时起世界上存在的只有语词,那么他如何才能自圆其说呢?帕洛马尔先生已感到惶惑不安了。

他仔细聆听乌鸫的啭鸣,再试着模仿它,尽量忠实地模仿它。然后忧心忡仲地默默等待,仿佛他发出的信息需经仔细辨认。最后传来一声同样的啭鸣。帕洛马尔先生不知道这是给他的答复呢,还是他打的口哨与乌鸫的啭鸣差别如此之大,乌鸫根本不屑回答他,却好像什么也未曾听到似地继续它们之间的对话?

他继续打着口哨,继续忐忑不安地询问乌鸫。

3、无法计量的草坪

帕洛马尔先生的住房周围有一片草坪。这里并不是自然长草的地方,也就是说这块草坪是人造的,由自然的物即草构成的人造的物。草坪的目的是代表自然,是以本身虽属自然但在那个具体地方却属人造的物去代替这个地方的真正的自然。简而言之,草坪昂贵,它需要无数金钱与精力:播种、浇灌、施肥、除虫、修剪等。

这片草坪上混长着马蹄金草、黑麦草和三叶草。这在播种时就以相同的比例混合好了的。在生长中,低矮的蔓生草种马蹄金草占了上风,它那圆叶软茎不断地蔓延仿佛给草坪铺上了一层美丽而柔软的地毯。草坪的厚度取决于黑麦草那锋利的针叶,如果黑麦草生长得不那么稀疏,并且适时得到修剪的话。三叶草则不规则地生长在草坪上,这里一撮,那里一片。只要不蔫萎,三叶草显得很健壮,因为它的叶片生长在茎顶,压得细嫩的茎秆略微弯曲。剪草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振颤着正在修剪;一阵鲜草的清香在空气中荡漾。剪平了的草坪又获得了青春,然而剪刀也把草坪上缺草、无草和发黄的地方暴露无遗。

草坪的面目应该是一片深浅一致的草绿色。这是大自然希望草坪达到的但并非自然能获得的效果。只要仔细观察便可发现,喷灌器那旋转的喷头哪里能浇到,哪里浇不到,哪里浇水过多使草根腐烂,哪里受益的却是些杂草。

帕洛马尔先生蹲在草坪上拔除杂草。一株蒲公英牢牢长在草地上,茎秆下面生长着一层层齿裂状叶片。你若抓住茎秆拔它,茎秆折断则根留在土内。你需要抓住整个植株慢慢抖动,轻轻把它的根从土中整个拔出来。当然这样会带下一大块泥土和一些被这位入侵者挤得奄奄一息的秀草。然后再把它扔到既不能扎根又不能打籽的地方。如果你要拔除一棵狗牙根,便会发现这儿有棵狗牙根,那儿也有棵狗牙根,再往前边还有狗牙根,一棵棵都相互连接在一起。简而言之,这片地毯般的草坪乍看起来仿佛只需拔出几根杂草,现在却变成了一块杂草丛生的地方。

这里仅有杂草吗?不,比这更糟糕。杂草与秀草盘根错节,你简直不知如何着手清除。仿佛播种的草与野生的草达成了一项协议,共同消除它们之间由于出生方式不同而产生的障碍,心甘情愿地接受这种蜕化。有些自生自长的草,其外表不像是有害或令人畏惧,为什么不能承认它们也属于秀草之列,并把它们列入种植的草类呢?这会导致放弃“英式草坪”,选择粗放的“乡村草坪”。“人们迟早要做出这种选择”,——帕洛马尔先生如此想道,然而他觉得这种想法有损他的声誉。这时一棵琉璃苣和一棵菊苣闯入他的视野,他将它们拔除。

——当然,靠这儿拔棵杂草,那儿拔棵杂草,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必须这么干,——他考虑着,——取一块草坪,如一米见方,把三叶草、黑麦草和马蹄金草以外的一切草类统统清除,然后再进行下一块。不,要么取一块草坪作为样板,数数那里的草有多少根,多少种,草的密度多少,各品种的比例如何。根据这些数字便可得到整个草坪的统计数字,一旦确定了这些统计数字……

计算草的数目是毫无意义的,而且永远也无法弄清它们的数目。草坪没有明确的边界:说这儿不长草是边沿,可外边又长出几根草,又有一撮绿地,又有一溜儿稀稀拉拉的草地,那儿还算草坪不算草坪呢?有些林区树木与草地不分,搞不清哪儿是草地,哪儿是灌木丛;即使是只长草的地方,也很难确定什么时候该计数,什么时候不该计数。在这根草与那根草之间,总有一根草芽刚刚破土而出,下面还有一段白色的细如毛发的根;一分钟前也许可以忽略它,不把它算作一根草,可过不了多大一会儿,就该算它了。当你为此犹豫不决时,却有两根草刚刚还是黄黄的,现在一眨眼变得完全枯萎了,应该把它们从计数中刨除。还有残缺不全的草,有的被拦腰折断,有的擦根被掘,有的叶序不全,有的脉序残缺……用小数加法计算也不能使它们变成一根根完整的草,它们仍旧是被毁坏了的草的片段,有的还活着,有的已腐烂,就成了其它植物的肥料——腐殖质……

草坪是草的一个集合(应该这样来研究问题),它包括两个子集:种植的草和自生的草即杂草。这两个子集的交则是自生的但属于种植品种的草,因此不能把它们从种植品种中剔出去。这两个子集各自都包括许多品种,每一个品种又构成一个子集,说得确切些,每一个品种又构成一个集合,它也有两个子集:一个子集包括属于草坪的诸元素,另一个子集是不属于草坪的诸元素。风带着草种和花粉到处飞舞,各集合之间的关系又被打乱了……

帕洛马尔的思想早巳转向另一思维过程了:我们看到的是“草坪”呢,还是一根草加一根草加一根草……?我们所谓的“看到的草坪”,只不过是我们的感觉器官不精确的、粗略的印象。集合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构成集合的诸元素各不相同。不必计算各元素的数量,数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眼看清每一根草,看清它们的特性与差异。不仅是看见它们,而且要想到它们;不仅是想到“草坪”,而且要想到三叶草那根茎和两片叶,想到黑麦草那剑状的略微弯曲的叶,以及马蹄金草那细嫩的伞房花序……

帕洛马尔先生对草坪的注意力分散了,他不再拔草坪上的杂草,也不再想草坪,而想整个宇宙。他要把自己对草坪的这些想法应用到宇宙中。宇宙是规则的、有序的,也许是混乱的、盲目的;宇宙可能是有限的,但是不可数的,它没有一定的边界,自身又包括了许多别的宇宙;宇宙是各种天体、星云和尘埃的集,是各种力的场,各种场的交,各种集合的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