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十四国王怎样扮演他的小角色

富凯走下马车,正要进南特城堡,一个百姓一样的人走到他的身边,做出各种表示极大的敬意的手势,同时交给他一封信。

达尔大尼央想阻止这个人和富凯说话,要他离开,可是信已经交到财政总监手上。富凯拆开信看起来,就在这时候,这位大臣的脸上露出隐隐约约的恐惧的神情,达尔大尼央很容易就看出来了。

富凯把信放进他夹着的公文包里继续向国王的套间走去。

达尔大尼央跟在富凯后面在城堡主塔里向上走,他在每一层的小窗子里向下望,望见那个送信的人站在广场上,在向四周看,并且对好几个人做了些手势,那些人也做了一些和我们刚才提到的那个人同样的手势,然后走到邻接的街道上不见了。

有人请富凯在平台上稍等一下。那个平台通向一条小走廊,国王的书房就安排在走廊后面。

达尔大尼央一直到这时候都是恭恭敬敬陪着财政总监走的,这时候,他走到了财政总监前面,走进国王的书房里。

“怎么样?”路易十四一见到他就问道,同时把一块很大的绿色的布扔在铺满文件的桌子上。

“命令执行完毕陛下。”

“富凯呢?”

“财政总监先生限在我的后面,”达尔大尼央回答道。

“十分钟以后叫人领他上我这儿来,”国王一面说,一面做了一个手势叫达尔大尼央出去。

达尔大尼央走掉了,他刚走到富凯在那一头等候召见的走廊里,国王的小铃又把他叫了回去。

“他看上去没有显得惊奇?”国王问。

“谁呀,陛下?”

“富凯,”国王说,连先生也没有叫,这种特殊的情况使火枪队队长的怀疑进一步证实了。

“没有,陛下,”他回答。

“那好。”

路易第二次打发走了达尔大尼央。

富凯被他的领路人留在平台上,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又看了一遍那封信,信里是这样写的:

“某件针对您的阴谋正在策划中。也许他们不敢在城堡里这样做,可能要等到您回到自己家里才下手。您的房子已经给火枪手包围了。不要再进去;广场后面有一匹白马等着您。”

富凯认出了这是古尔维尔的笔迹,看到了古尔维尔的一片忠心。如果他遇到不幸,他不愿意因这张条子而连累一位忠诚的朋友,财政总监赶紧把条子撕成粉碎,丢到平台的栏杆外面给风吹走。

达尔大尼央突然走到他的身前,同时看到最后几片纸屑在空中飞舞着。

“先生,”他说,“国王在等您去。”

富凯跨着不慌不忙的步子走进小走廊,布里埃纳先生和罗斯先生在那儿办公,圣埃尼昂公爵也在那儿,坐在一张小椅子上,好象在等待命令,因为焦躁不安直打呵欠,他的剑放在他的两条腿当中。

布里埃纳先生、罗斯先生和圣埃尼昂先生平常是十分殷勤十分巴结的人,现在财政总监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几乎连站也没有站起来,这叫富凯觉得奇怪。可是国王直呼其名的人怎么能希望在朝臣中间看到别的态度呢。

他昂起了头,决定无视眼前的一切。在我们已经熟悉的小铃声向国王报告他到来以后,他走进了国王的房间。

国王没有站起来,只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关心地问:

“富凯先生,您身体好吗?”

“我在发烧,”财政总监回答,“不过我完全听从国王的指派。”

“很好,三级会议明天就开会了,您的演说准备好了没有?”

富凯惊奇地望着国王。

“我没有准备好,陛下,”他说,“可是我会即席发言的。我完全了解所有的情况,不会感到为难的。我只有一个问题,陛下准许我问吗?”

“您问吧。”

“为什么陛下不给他的首相这样的荣幸在巴黎就通知他呢?”

“当时您在生病,我不愿意使您疲劳。”

“从来没有一件工作,从来没有一次说明会使我疲劳的。陛下,既然对我来说,请求国王做一次说明的时候已经到了……”

“啊!富凯先生!说明什么呀?”

“说明陛下究竟对我有什么意图。”国王脸红了。

“我受到了诽谤,”富凯激动地说,“我应该提请国王主持公道进行调查。”

“您对我说这些是毫无用处的,富凯先生,我知道我所知道的事情。”

“如果没有人对陛下讲那些事情,陛下是不可能知道的,我可什么也没有对陛下说过,虽然别人一再说……”

“您这是什么意思?”国王说,他急着想快点结束这场令人尴尬的谈话。

“我谈正题了,陛下,我控告一个人在陛下面前陷害我。”

“没有人陷害您,富凯先生。”

“这个答复,陛下,向我证明我是对的”

“富凯先生,我不喜欢别人控告。”

“可是有人受到了控告!”

“我们对这件事讲得太多了。”

“陛下不愿意我为自己辩护吗?”

“我对您再说一遍,我没有控告您。”

富凯向后退了一步,微微弯了弯腰。

“他肯定打定了主意,”他想,“只有不肯后退的人才这样固执。不去看眼前的危险,那是瞎子;不去避开这种危险,那是笨蛋。”

他又高声说:

“陛下找我来是有工作要我做吗?”

“不,富凯先生,是我要给您一个劝告。”

“我恭敬地等候着,陛下。”

“您休息去吧,我请求您书富凯先生,不要浪费您的体力,三级会议开的时间很短,当我的秘书们结束会议的时候,我不希望在法国有两个星期的时间老谈论这些事情。”

“陛下关于这次三级会议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没有什么说的,富凯先生。”

“没有什么对我,财政总监说的吗?”

“您休息去吧,我请求您,这就是我要对您说的话。”

富凯咬着嘴唇,低下头来,头脑里肯定有什么不安的想法。

这种不安也感染到国王身上。

“是不是您对要您休息感到不高兴,富凯先生?”他问。

“是的,陛下,我不习惯休息。”

“可是您有病,应该照顾您。”

“陛下不是对我说到明天要发表演说?”

国王不回答了,这个突然的问题使他感到尴尬。

富凯感觉到了这种犹豫的态度的重量。他相信在年轻的国王的眼睛里看到一种危险,这叫他更加猜疑了。

“如果我显得害怕,”他想,“我就完了。”

国王只是对富凯的猜疑感到不安。

“他是不是嗅出了什么啦?”他喃喃地说。

“如果他开始时讲的话很严厉,”富凯又想,“如果他找一个借口生气或者装做生气;我怎么从这儿脱身呢?把气氛稍稍稍缓和一点儿。古尔维尔的话是有道理的。”

“陛下,”他突然说,“既然国王仁慈,关心我的健康,甚至不要我担任任何工作,是不是我明天可以不用参加会议了?我将利用这一天睡在床上,我将请求国王把他的医生让给我,好替我开一种药,医这种该死的发烧。”

“就照您所希望的去做吧,富凯先生。您明天可以休假,您明天会有医生的,您会恢复健康的。”

“谢谢,”富凯鞠了个躬,说道。

接着他作出了决定。他问:

“是不是我没有这种荣幸领国王上美丽岛我那儿去了?”

他正面望着路易,想看看这样一个建议有什么结果。

国王脸又红了。

“您知道,”他想尽力装出微笑的神情,说道,“您刚才说的是:上美丽岛我那儿去?”

“是这么说的,陛下。”

“那么,”国王依旧用诙谐的口吻说,“您不再记得您已经把美丽岛给我了吗?”

“这依旧是算数的,陛下。只不过,由于您还没有得到它,所以您要去占有它。”

“我很愿意这样做。”

“此外,陛下的意图和我一样。因此我无法对陛下说,我看到国王的所有卫队为了占有它从巴黎来到这儿,我感到有多高兴,多骄傲。”

国王结结巴巴地说他并不只是为了这件事情才带他的火枪手来的。

“啊!我也正是这样想,”富凯激动地说,“陛下知道得很清楚,您只要手上拿着一根细软的棍子去那儿,就能够打倒美丽岛上所有的防御工事。”

“哟!”国王大声叫起来,“我可不愿意它们倒下来,这些漂亮的防御工事造起来花了很多代价。不!让它们留下来对付荷兰人和英国人吧。我想在美丽岛看到的,您是猜不到的,富凯先生,那就是在田地上和沙滩上的美丽的农妇、姑娘和女人,她们的舞跳得真好,穿着鲜红的裙子,真迷人!财政总监先生,别人对我夸奖过您的女奴仆呢。让我瞧瞧她们吧。”

“只要陛下愿意。”

“您有没有什么运输工具?如果您愿意,明天就去。”

财政总监觉得头上挨了一棍,虽然这一下敲得并不灵巧,他回答道:

“没有,陛下,我不知道陛下有这样的愿望,我更不知道陛下这样急着想见到美丽岛,我什么也没有准备。”

“不过,您有一只船吧?”

“我有五只,可是它们有的在港口,有的在潘伯夫,要到它们那儿或者要它们回到这儿,至少要二十四个小时。我是不是需要派一个人送信去?我一定要这样做吗?”

“再等一等;让您的热度退了再说,等明夭吧。”

“确实这样……准知道到了明天我们不会有千百种别的想法呢?”富凯说,他从这时起不再怀疑了,脸变得十分苍白。

国王颤抖了一下,把手伸向他的小铃,可是富凯拦住了他。

“陛下,”他说,“我烧得厉害,全身冷得发抖。如果我再多待一会儿,我很可能昏过去。我请求陛下恩准我回去睡在被子里。”

“确实您在发抖,看上去叫人难受。去吧,富凯先生,去吧。我会派人来了解您的病情的。”

“陛下待我太好了。过一小时,我便会觉得好得多了。”

“我想派一个人送您,”国王说。

“遵从陛下的吩咐,我会很乐意地靠在一个人的胳膊上。”

“达尔大尼央先生!”国王一面拉铃一面叫道。

“陛下!”富凯带着使国王身上发冷的笑容说,“您派一位火枪队队长陪我回去吗?这种荣誉使人太难理解了,陛下!一个跟班就够了,我请求您。”

“为什么呢,富凯先生?达尔大尼央先生每次陪送我都非常好!”

“是的;可是,他陪送您,陛下,这是为了服从您,而我……”

“怎么样?”

“而我呢,如果我不得不和您的火枪队队长一同回去,那么人们到处会说您叫他逮捕了我。”

“逮捕?”国王重复说了这两个字,他的脸色比富凯还要白,“逮捕?啊!……”

“他们为什么不会这样说呢!”富凯一直笑着说,“我可以打赌,有些人是那样坏,坏到会嘲笑这件事。”

这句俏皮话使国王张皇失措了。富凯这样机智这样快活,以致路易十四面对着他所考虑的事情只有后退了。

达尔人尼央先生来到后,接受了指派一名火枪手陪送财政总监的命令。

“不必了,”财政总监说,“剑换剑,我觉得古尔维尔也一样,他在下面等我。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喜欢和达尔大尼央先生在一块儿。我很高兴他能看到美丽岛,他对那些防御工事是十分熟悉的。”

达尔大尼央弯了弯腰,他一点儿也不清楚刚才发生的事情。

富凯又行了礼,装做象一个散步的人那样慢腾腾地走了出去。

他一走出城堡,就说:

“我得救啦!啊!对,你将看到没丽岛,毫无信义的国王,可是我可不再会到那儿去了。”

他走远了。

达尔大尼央留下来和国王在一起。

“队长,”国王对他说,“您在离一百步远的地方跟踪富凯先生。”

“是,陛下。”

“他回到他的住所,您就跟他进去”

“是,陛下。”

“您以我的名义逮捕他然后您把他带到一辆四轮马车里关起来。”

“关在一辆四轮马车里?好的。”

“用这样的办法他一路上就不能够和任何人说话,也不能够把纸条扔给他碰到的人了。”

“这样做是相当困难的,陛下。”

“不会的。”

“请原谅,陛下,我不能把富凯先生闷死,如果他要求好好呼吸,我不会禁止他,而把车窗关起来,把皮帘遮起来。他可能从车门向外大声喊叫和扔纸条的。”

“这一点早已预料到了,达尔大尼央先生,马车上装着铁丝网,可以防止您说的这两件麻烦事。”

“一辆装着铁丝网的马车?”达尔大尼央叫起来。“可是半个小时里面是做不出一个马车用的铁丝网的,而陛下命令我马上就到富凯先生家里去。”

“我说的这辆马车全都准备好了。”

“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队长说“如果马车全都准备好了,太好了,我们只要把它送到那儿去就行了。”

“马车已经套上了马。”

“啊!”

“车夫和马夫都在城堡的下面的院子里等着。”

达尔大尼央鞠了一个躬。

“现在,,他又说了一句,“我只要请示国王把富凯先生带到什么地方去。”

“先带到昂热城堡。”

“很好。”

“以后再瞧吧。”

“是,陛下。”

“达尔大尼央先生,最后还有一句话:您注意到了,为了这次抓住富凯,我没有使用我的侍卫队,德·热斯弗尔先生可能会生气。”

“陛下没有使用您的侍卫队,”队长有点儿觉得丢脸,说道,“是因为您不信任德·热斯弗尔先生。理由就在这儿!”

“这便是对您说,先生,我相信您。”

“我完全知道,陛下!这是不必特别指出的。”

“这只是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先生就是从现在起,如果可能发生某种意外,富凯先生逃跑……这样的意外,我们曾经见到过,先生……”

“啊,陛下,是常见到的,不过,那是对别人而言,不是对我。”

“为什么不是对您?”

“因为我,陛下,我曾经一度想救富凯先生。”

国王发抖了。

“因为,”队长继续说,“我有权这样做,我猜到了陛下的打算,虽然陛下没有对我讲过,而且因为我觉得富凯先生是值得关心的。于是我擅自向他,向这个人表示了我的关怀。”

“说真的,先生您叫我对您的服务不放心了!”

“如果我救了他,那我是完完全全无罪的,我还要说,我本来可以做得很好,因为富凯先生不是一个坏人。但是他不愿意,他甘愿受命运摆布,他让可以获得自由的时间白白流过。算了!现在,我得到了命令,我将服从这些命令,富凯先生,您可以把他看做是一个被逮捕的人。富凯先生,他现在在昂热城堡里。”

“哎呀!您还没有抓到他呢,队长!”

“这是和我有关的事,各人有各人的职守,陛下,只是,请再一次地考虑一下。您是认真地命令我去逮捕富凯先生吧,陛下?”

“是的,一千个是,一万个是。”

“那请您写下来。”

“命令在这儿。”

达尔大尼央看了命令,向国王行了礼,走出去了。

他在平台上面看见古尔维尔喜笑颜开地向富凯先生的住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