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贝利埃尔夫人的餐具和钻石

富凯把瓦内尔打发走以后,考虑了一会儿。

“为了过去爱过的女人,”他说,“这样做也不算过分。玛格丽特希望当总检察长夫人,为什么不让她得到这种快乐呢?既然连最看重德行的人也不能责备我,那就让我们来想想爱我的女人吧。德·贝利埃尔夫人大概已经在那儿了。”

他用手指指那扇暗门。

他把书房的门锁好以后,打开暗门,沿着地道迅速朝在他的房子和凡森的那所房子之间建立的联系点跑去。

他甚至没有打铃通知他的女朋友,这是因为他拿稳她决不会失约。

侯爵夫人果然已经来到。她在等候。总监弄出的响声通知了她。她跑过来从门缝下面接到他塞进的纸条:

 “请您来,侯爵夫人;大家等您吃晚饭。”

快乐、活泼的德·贝利埃尔夫人到了几森林荫大道,坐上她的四轮马车。古尔维尔为了讨好主人,在院子里等候她,她朝立在台阶上的古尔维尔伸出她的手。

她投有看见富凯的几匹浑身冒着热气、淌着白沫般汗水的黑马进来,这几匹马把佩利松和珠宝商拉回到圣芒代。德·贝利埃尔夫人的餐具和珠宝首饰就是卖给这个珠宝商的。

佩利松把这个人领进书房,富凯还在书房里,没有离开。

总监感谢珠宝商答应为他保留了这批财宝。这批财宝珠宝商是有权卖掉的。他朝账单上的总数望了一眼,总数高达一百三十万利弗尔。

接着,他在书桌前坐下,写了一张第二天中午前在他的账房支钱的见票即付的一百四十万利弗尔的提款凭证。

“十万利弗尔的利润!”珠宝商叫起来,“啊,大人,您多么慷慨!”

“不,不,先生,”富凯拍拍他的肩膀说,“有些有礼貌的行为是决不能用钱偿付的。利润差不多与您可能赚到的相当,但是您的钱还得有利息。”

他说着这番话,从袖口解下一个钻石扣子,也就是这同一个珠宝商过去常常估价,说值三千皮斯托尔的那个扣子。

“拿着这个作为纪念,”他对珠宝商说,“再见,您是个正直的人。”

“您呢,”珠宝商深受感动,大声叫起来,“您,大人,您是一位好心的老爷。”

富凯让可敬的珠宝商从一扇暗门出去,接着他就去迎接德·贝利埃尔夫人,这时候所有的客人都围在她的身边。

侯爵夫人一向是美丽的,但是这一天她格外光彩照人。

“先生们,”富凯说,“你们不认为夫人今天晚上美丽得无与伦比?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夫人是最美丽的女人,”有一个人说。

“不,而是因为她是最好的女人。不过……”

“不过?,侯爵夫人微笑着说。

“不过,夫人今天晚上戴的首饰都是假宝石。”

她脸红了。

“啊!啊!”所有的客人都叫起来,“这些话可以当着一个有全巴黎最美丽的钻石的女人面说,而不必顾忌。”

“怎么样?”富凯低声对佩利松说。

“嗯,我终于懂得了,”佩利松回答,“您干得好。”

“那真是太好了,”总监微笑着说。

“大人,请用餐,”瓦特尔庄严地叫喊。

客人们朝餐厅涌去,不象平时参加大臣举行的宴会时那么缓慢。餐厅里有一个豪华的场面正在等着他们。

在餐具柜上,在餐具架上,在饭桌上,鲜花和灯烛中间,放着人们能见到的最贵重的金银餐具,闪闪发光,照得人眼花缭乱。在法国还有黄金的年代里,梅迪西丝家族带来的佛罗伦萨的艺人们为了配雕花餐具架,雕刻、镂制、铸造了豪华的餐具,这就是那些古老的豪华餐具的剩余部分。一次次内战期间藏起来、埋起来的这些宝物,在被称为投石党运动的这次风雅战争的间歇期间,曾经畏畏缩缩地重新出现过;当时贵人们跟贵人们互相残杀,但是并不互相掠夺。所有这些餐具上都标有德·贝利埃尔夫人家的纹章。

“瞧,”拉封丹大声说,“一个P.和一个B.。”

但是最最奇怪的是富凯指定侯爵夫人坐的席位前面放的餐具了。她旁边是高高的一大堆钻石、蓝宝石、祖母绿、古代的浮雕玉石,用米西亚①金托座托着的那些小亚细亚老希腊人刻的玛瑙,古亚历山大②的珍奇银镶嵌画,克娄巴特拉③时代的埃及实心手镯,堆满了一只巨大的帕利西①盘子,盘子用一个镀金的铜三脚架托着,三脚架是本维尼托⑧雕刻的。

①米西亚:小亚细亚地名,古希腊特洛伊城即在该地。

②亚历山大:古地名,今埃及港城。

③克委巴特拉:见中册第833页注。

④帕利西(1510-1589)法国著名陶瓷、珐琅研究家。

⑤本维尼托:意大利雕刻家,金饰匠塞利尼(1500-1571)的名字。

侯爵夫人看到这些她从来不打算再见到的东西,脸色顿时煞白。深沉的寂静,这是情绪激动的前兆,笼罩着整个充满惊讶和不安的大厅。

富凯甚至没有做一个手势打发所有那些穿着绣花号衣的仆人出去,他们象辛勤忙碌的蜜蜂一样围着大餐具柜和配莱台奔过来跑过去。

“先生们,”他说,“你们看见的这些餐具过去属于德·贝利埃尔夫人,有一天她看到她的一个朋友手头拮据,把所有这些金器和银器,还有她面前这一大堆珠宝,全都送到珠宝商那儿去。一位女朋友的这种高尚行动会得到象你们这样的一些朋友的理解。看到自己被这样爱着的男人是幸福的!让我们为德·贝利埃尔夫人的健康干杯,”

巨大的欢呼声盖住了他的说话声,使得那个可怜的女人说不出话来,瘫倒在她的座位上,她就象在奥林匹亚竞技场①上空飞过的那些希腊的鸟儿一样失去了知觉。

①奥林匹亚竞技场:古代全希腊的竞技会,自公元七七六年起每四年在希腊伊利斯境内的奥林匹亚召开一次。

“其次,”佩利松补充说,凡是美德都能使他感动,凡是美貌都能使他着迷,“让我们也为激发夫人采取这样美好的行为的人多少喝一点儿;因为象这样的一个人一定是值得爱的。”

现在轮到侯爵夫人了。她站起来,脸色苍白,面带笑容,用一只有气无力的手举起她的酒杯,抖动的手指碰到了富凯的手指,而她的一双还是没精打采的眼睛正在寻找他那颗慷慨的心里燃烧着的全部爱情。

晚餐以这种歌颂英雄的方式开始,很快地就变成了一次真正的欢乐的宴会。谁也不再为显得风趣而费脑筋,因为谁也不是缺少风趣的人。

拉封丹忘了他爱喝的戈尔尼葡萄酒,竟听任瓦特尔为他斟罗纳葡萄酒和西班牙葡萄酒。

富凯院长变得如此和善,以致古尔维尔对他说:

“当心,院长先生,如果您这么温和,别人会把您吃下去的。”

时间就这样在快乐中过去,好象把玫瑰花纷纷撒在客人们的身上。总监一反惯例,没有在最后上丰盛的餐后点心以前退席。

他朝大部分朋友微笑,象心比脑袋先醉的人那样陶醉了,他刚刚还是第一次看钟。

突然有一辆四轮马车驶进院子,奇怪的是在这一片闹声和歌声中大家居然都听见了。

富凯竖起耳朵,接着眼睛转向前厅。他觉得前厅里好象有脚步声,这脚步不是睬在地上,而是踏在他的心坎上。

他的脚本能地离开了德·贝利埃尔夫人的脚,两个小时来,德·贝利埃尔夫人的脚一直靠在他的脚上。

“瓦纳主教德·埃尔布莱先生到!”守门的仆人喊道。

阿拉密斯的那张阴郁而沉思的脸出现在门口,两条挂在墙上的花彩刚被一盏灯的火焰烧断了线,搭拉了下来,垂在门口两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