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坐的火车在中午离开。使他有点惊奇的是,莉迪亚告诉他,她愿意来送行。他们很晚才吃早餐,然后整好行李袋。在下楼付账之前,查理算了算他的钱,还剩很多。

“你要不要帮我一个忙?”他问。

“什么忙?”

“你要我给你一些钱,防备急需之用吗?”

“我不要你的钱,”她笑着说,“假如你喜欢的话,你可以拿一千法郎给伊娃吉尼亚,那对她会是天赐财喜。”

“好吧。”

他们先开车到“水宫”路,那是她住的地方,她把手提包交给门丁。然后他们开到北门。莉迪亚在站台上跟他一起走着,他买了很多份英国报纸。他在“普尔曼”火车上找到了座位。莉迪亚跟他一起进去,她四周看了看。

“你知道,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进到上等车厢。”她说。

这使查理很吃惊。他忽然体会到,一种不但完全没有富人的奢侈,并且也没有小康之家的舒服的生活。想到她那种老是,而且,将老是卑低的存在,引起他一种不舒服的强烈痛苦。

“哦!算啦,在英国,我通常都是坐三等车厢,”他抱歉地说,“但是我父亲说,在欧洲旅行时,应该像个绅士样。”

“这样使当地人有一个好印象。”

查理笑了,同时也脸红了。

“你有一种使我感觉起来像个傻瓜的特殊才赋。”

他们在站台上来回走着,人们在这种场合只能如此,试着去想出一些事来谈,但却想不出什么值得谈的事。查理怀疑,她是否想到,很可能一生中,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五天来他们几乎都没分开过,而一小时后,他们就会好像以前没见过一样,这想起来真奇特。但火车就要开了。他伸出手向她说再见,她把双臂交叉在胸前,过去她这样做时,常常使他奇异地感动起来;她在睡眠中哭时,手臂也是这样交叉着。她转向他的脸,使他很惊奇的是,他看到她正在哭。他把他的双臂围拢着她的身体,第一次吻了她的唇。她挣脱他的手臂,然后跑开,很快跑下站台,查理走进他的厢房。他非常烦恼。

但是一顿丰富的午餐,半瓶怀夏伯利斯白酒,使他恢复了平静;然后他点了他的烟管,开始看“泰晤土报”。报纸把他的情绪缓和下来。感触到报纸结实的纤维制品有一种坚固的成分,使他有庄严的英国之感。他看着画页,心情显得轻快。车子到达卡拉斯时,他精神却很痛苦。一上船他就要了一小瓶威士忌,在甲板上走着,满足地注视着不列颠一向统御的海浪。看到白色的多佛海岬,使人有崇高之感。踏上倔强的英国泥土时,他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离开了好几世纪的样子。听到英国脚夫的声音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他讥笑着英国海关官员险恶的粗鲁,他们待你的方式就好像你是一个定谳的犯人一样。再两个小时以后,他又会在家里了。那就是他的父亲常说的:

“我比‘离开英国’还喜欢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回到英国’。”

他停留在巴黎所发生的事,似乎已经有一点晦暗不明了。那就像一个梦魇,当你忽然醒过来时,使你颤栗不已,但等到白天过去了,就在你的记忆里褪色了,过一段时间后,除了知道曾经有过一次恶梦外,再也不记得什么了。他在想,是否有人会来接他;在站台上看到一个友善的脸孔多么棒。他在维多利亚车站下车时,他第一眼所看到的人是他母亲。她把双臂拥着他的颈吻着,好像他离开了好几个月的样子。

“你父亲送你走后,我告诉他,我要来接你。蓓西也要来,但我不让她来。我要你完全属于我几分钟。”

哦,被包围在那种安全的感情里是多么美好的事!

“你真是大傻瓜,妈咪。在这样一个严寒的晚上到风多的站台,冒着感冒的大险,真太笨了。”

他们臂挽臂地走着,很快乐地走到车旁。他们开到波彻斯特围场。李斯里·马逊听到前门打开的声音就跑到厅堂来,然后蓓西飞奔下楼,投进查理的臂抱里。

“到我的书房喝点酒,那儿有威士忌,你一定被冻坏了。”

查理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两瓶香水,是他为母亲和蓓西买的,是莉迪亚选的。

“我走私进来的。”他胜利地说。

“现在这两个女人闻起来会像妓女一样了。”李斯里·马逊笑着说。

“爸,我在恰维特为你买了一条领带。”

“颜色鲜艳吗?”

“很鲜艳。”

“很好。”

他们大家都高兴得哈哈大笑。李斯里·马逊倒出威士忌,坚持着叫他太太喝一些,以防感冒。

“你有没有碰到什么好事?”蓓西问。

“没有。”

“撒谎。”

“好了,你以后得告诉我们一切的事,”马逊太太说,“现在你最好到浴室洗一个热水澡,然后穿好衣服吃晚餐。”

“都为你准备好了,”蓓西说,“我放进了半瓶的浴盐。”

他们待他,好像他刚从北极经过一次令人难以相信的艰难旅行后回来的样子。这使他非常满意。

“又回到家好吗?”他母亲问,眼中带着温柔的爱意。

“太好了。”

但是当李斯里穿好一些衣服,走到他在擦粉的妻子的房间想聊一下时,她却表情有点不安的转向他。

“他脸色看起来苍白得怕人,李斯里。”她说。

“有一点累的样子。我也注意到了。”

“他的脸,眉蹙嘴歪,一下普尔曼火车就使我吓倒了,但是我无法看得很清楚,直到我们到达家才看清楚。他苍白得像鬼似的。”

“一、两天后会好的。我希望他多少纵情玩过。从他的表情,我在想,他帮助过不少美丽的女士为她们可敬的老年做了准备。”

马逊太太坐在梳妆台,穿着一件饰有白毛的中国式外套,小心地画着眉毛,但是她听到这句话,手中拿着眉笔忽然转过身来。

“你是什么意思,李斯里?你意思不是说,他有过很多可怕的外国女人吧?”

“算了,维尼西亚,你认为他到巴黎是干什么的?”

“去看画和看西蒙,还有,哦!法国人。他只是一个男孩子。”

“不要傻了,维尼西亚。他二十三岁了。你不认为他是童贞男子吧!是吗?”

“我不认为男人是令人嫌恶的。”

她的声音是爆发而出,李斯里看到她真的心乱了,就把他的手温和地放在她的肩上。

“亲爱的,你不会喜欢你的儿子是一个太监吧,你喜欢吗?”

马逊太太不大晓得她是要笑,还是要哭。

“我不认为我会真的喜欢。”她吃吃的笑。

查理半小时后,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穿着次好的餐服,跟穿天鹅绒上衣的父亲,穿红紫色丝礼服喝茶的母亲,以及穿玻璃色薄纱如少女般的蓓西,坐在齐达尔式的餐桌上。乔治时代的银器,有盖的蜡烛,马逊太太在佛罗伦萨买的花边小布巾,雕花玻璃——一切都显得漂亮,但更重要的,一切都很熟悉。墙上的图画,每幅都有其细长的明暗色彩,很有赞赏价值;而那两个整齐地穿着棕色制服的女仆,更增加了一种美好的感觉。你也会有一个安全的感觉,而外面的世界离得那么远,使人觉得舒服。好吃、简单的食物是用来满足健康的胃口,而不会令人变胖。炉边有模仿得令人满意的烧木头电灯火光。李斯里·马逊看着菜单。

“我知道,我们为我们的浪子杀了小肥牛。”他说着,调皮地看着他的妻子。

“你在巴黎有好食物吃吗?”马逊太太问。

“没有什么,我没有去过什么堂皇的饭店。你知道,我们通常都在市区小地方吃饭。”

“哦!谁是我们?”

查理犹疑了一会,脸红了。

“我跟西蒙吃饭,你知道。”

这是事实。他的回答灵巧地隐藏了事实,而实际上也没说谎。马逊太太知道她的丈夫正投给了她有意义的一眼,但她没去注意;她继续用温柔深情的眼神,注视着儿子,而他太直率,不会怀疑他们正在深探进他的灵魂,去发现里面可能隐藏些什么秘密。

“你有没有看画?”她仁慈地问。

“我到罗浮宫。我看到柴丁的画很吃惊。”

“是吗?”李斯里·马逊问。“我不能说,他很合我的心意。我常想,他是站在阴郁的一边的。”他的眼睛闪烁着出现在心头的俏皮话。“我、你,和门柱私底下晓得就好,我倒喜欢恰维特而不喜欢柴丁。至少,他是现代的。”

“你的父亲是令人无法忍耐的人,”马逊太太放纵地笑着,“柴丁是一个很诚实的艺术家,是十八世纪一个次要画师,但是,当然,他并不‘伟大’。”

事实上,无论如何,他们更焦急的要告诉他关于自己的事。而不焦急着要听他的。堂兄卫弗雷家的舞会是一个放荡闹饮会,他们回来时累得要命,所以在回来那晚吃完饭,就马上睡觉了。这告诉你,他们是如何的玩乐了。

“有人向蓓西求婚。”李斯里·马逊说。

“惊心动魄,不是吗?”蓓西叫出来,“不幸那可怜的男孩才仅十六岁,所以我告诉他,虽然我是不好的女人,我也不会降尊纡贵,去从他的摇篮里抓出一个婴儿,然后我在眉头上给了他一个贞洁的吻,告诉他,我要做他的姊姊。”

蓓西继续喋喋不休地讲着。查理笑着听着,而马逊太太乘机仔细地看着他。他真的很好看,他的苍白倒很配他。想到巴黎那些女人一定如何的喜欢他,使她心头有些微奇特的感觉。她假想,他去过一个可怕的欢乐场所;他一定很吃得开,对那些习惯于肥胖、秃头、野兽似的老头子的女人来讲,他是多年轻,新鲜迷人!她在想,他是被哪一种女孩子迷住了呢?她很希望那女孩子年轻又漂亮,他们说,男人是被属于他们的母亲那一型的女人所迷的。她有把握地说,他是一个令人着迷的爱人,她禁不住为他感到骄傲;毕竟,他是她的儿子,她孕育他于子宫。而此时的他看起来这么苍白、疲倦。马逊太太有一些奇异的想法,这些想法无论什么人花什么代价,她也不让人知道;她伤心,而且有一点嫉妒,是的,嫉妒那些跟他睡觉的女孩子,但同时也骄傲。哦!很骄傲,因为他强壮,英俊,有男子气概。

李斯里打断蓓西的无聊话和她自己的思想。

“我们要告诉他那大秘密吗?维尼西亚。”

“当然。”

“但是,注意,查理,不要告诉别人。卫弗雷堂兄干的。拖利党要为一个前印度总督安排一个议席,所以卫弗雷就放弃他的议席,而为酬答起见,他必须升进贵族阶级。你认为怎么样?”

“太好了。”

“当然,他假装那对他没什么,但其实,他乐如神仙。而你知道,这对我们大家都是好消息。我意思是说,家庭里有一个贵族,增加了人们的威望。总之,这给人一种地位,而当你想到我们怎么开始时……”

“够了,李斯里,”马逊太太说,瞥了仆人一眼,“我们不必谈那个。”而在他们很快地离开房间后,她又说:“你的父亲发了狂,要告诉每个人他的来历。我真的认为,现在我们可以让过去成为过去了。我们跟自己阶级的人生活在一起并不坏,他们认为有一个园丁祖父和一个厨子祖母,倒很别致,但这没有告诉仆人的需要。那只会使他们想,你并不比他们好。”

“我并不觉得耻辱。毕竟英国的伟大家庭开始时,都像我们一样低卑。而不到一百年之间我们就靠策略有方而成功了。”

马逊太太和蓓西从餐桌上起身,剩下查理跟他父亲在那儿喝一杯红葡萄酒。李斯里·马逊和他在讨论刚才的事,他告诉查理,卫弗雷堂兄应该采取什么头衔。要找出一个不属于别人,跟你有某种关系,并且好听的名字,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的。

“我想,我们最好去找女士们。”他已经谈够了这件事情时说,“我想我们睡觉前,你母亲需要一个按摩师。”

但他们走到门口要出去时,他把手放在儿子的肩上。

“你看起来有一点累,大孩子。我希望你在巴黎多少都在放荡地享乐。你年轻,那是应该的。”他忽然感到有点尴尬,“总之,那不是我的事,我想,有些事是父亲和儿子不需要谈的。但是管制最好的家庭也要发生意外的,嗯,我要说的是,假如你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话,不要犹疑,马上去看医生。‘古老的罪人’把你带到这世界来,所以你不要因他而害羞。他自有判断,不久就会使你完好无恙的;账单我会付,也不会问你问题。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现在让我们去看你可怜的母亲。”

查理在了解了父亲的话后,满脸羞得赤红。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来到客厅时,蓓西正在弹一曲肖邦的圆舞曲,她弹完后,他的母亲要查理弹一些。

“我想,自你走后就没弹过了?”

“有一个下午,我用旅馆的钢琴弹了一点,但是弹得很不好。”

他坐下来,再次弹奏那首莉迪亚认为他弹得很差的斯克利亚宾的曲子。他开始弹时,忽然回想到那个,她带他去的闷热、烟雾弥漫的地窖,那些他跟他们打交道的恶徒,以及那俄国女人,瘦削,皮肤像吉普赛人,大眼睛,以一种悲剧性的放纵情态,唱着那些疯狂、野蛮的歌。他似乎从他弹出来的调子里,听到她沙哑、粗糙,然而却深深地动人的声音。李斯里·马逊耳朵很灵敏。

“你弹那曲子,跟你平常的弹法不同?”查理从钢琴边站起来时说。

“我不觉得,是这样吗?”

“是的,感觉十分不同。有一种颤动的特质,很有效果。”

“我比较喜欢老样子,查理。你弹的听起来有点变态。”马逊太太说。

他们坐下来玩桥牌。

“就像往昔了,”李斯里说,“自你走后,我们就没有玩过家庭桥牌。”

李斯里·马逊有一个理论,他认为一个人玩桥牌的方式就是他性格的表示,而因为他认为,他自己是一个勇敢、豪爽、无忧无虑的人,所以他总是高价叫牌,轻率地来个加倍。他认为技巧并非英国人该有的。马逊太太相反地,却按照克尔伯特逊【译注:美国桥牌权威。】的规则严格地玩,并且在叫牌前要吃力地数完点。她从不冒险。蓓西是家庭里唯一天生有桥牌感的一员。她玩起来很大胆很灵巧,并且似乎直觉里,知道牌是怎么放的。她不隐藏她对双亲各人的玩法的轻蔑。牌桌都是由她来左右。游戏好几天晚上都一样地进行着。李斯里高声叫牌后,被他的女儿加倍了,他又加倍,胜利地叫到一千四百;马逊太太手中都是花牌,拒绝听她伙伴全赢的坚持要求;查理很粗心。

“为什么不回我一张钻石?傻瓜。”蓓西叫出来。

“为什么我要回你一张钻石?”

“你没看到我放一张九的,然后一张六的?”

“没有。”

“天呀,我一生中竟被判定,要跟黑桃和牛尾都分不清楚的人玩牌。”

“那只是造成骗术的不同而已。”

“骗术?骗术?骗术可以造成世界所有的不同。”

没有人注意蓓西的愤怒。他们只是笑,而她把,当作一桩倒霉事不再去管,也跟他们一起笑了。李斯里小心地把点数加起来,记在一本书里。他们只玩一百点一生丁,但是他们假装是玩一百点一镑,因为这样比较好看,而且比较刺激。有时候李斯里在书本上记下一笔一千五百镑的帐,以一种好像是真有一回事的严肃表情说,假如事情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他必得记下车子,到公司只好坐公共汽车了。

钟敲了十二下,他们互道晚安。查理回到自己温暖而舒服的房间,开始解衣,但忽然他感到很疲倦,就投进一张安乐椅里。他想在入睡以前还要抽支烟管,刚刚过去的晚上跟他所过的无数个晚上一样,而没有一个晚上,他感觉到比今晚更舒服更亲密;今晚是迷人般的熟悉,一切都正如他希望的一样,好像再没有东西会比这更坚固、更实在了。然而,无论如何,他也讲不出为什么,他一直在被一种暗想——今晚只不过是个假装而已——所恼。今晚就像成人玩给小孩高兴的客厅把戏。而那他认为他快乐地自我其中醒来的梦魇——这个时候,莉迪亚,眼睑染着色素,ru头涂着颜料,穿着蓝色的土耳其裤,戴着蓝色的头巾,正在“后宫”跳舞,或者,裸着身体,悔恨交辱地躺在一个她厌恶的男人手臂里,而在受辱悔恨中残忍地感到欢乐。

这个时候,西蒙做完了办公室的工作,正在“左岸”空无一人的街上走着,在他变态和苦痛的心中,翻转着怪异的策划;这个时候,阿利克西和伊娃吉尼亚,他们两人查理虽然没看过,但透过莉迪亚,他似乎对他们知道得很清楚,假如他在街上遇见他们的话,他有把握会认识他们的。阿利克西,喝醉了酒,正流着感伤的眼泪痛骂儿子的堕落;而伊娃吉尼亚,正在缝东西,拼命地缝,她柔和地哭着,因为生活是那样酸刻;这个时候,那两个释放的犯人,两只瞪着的眼睛,似乎对他们所看到的东西感到害怕而注视着不动;他们正每人手持一杯啤酒,坐在烟雾弥漫而昏暗的地窖里,他们藏在人群中,暂时感到安全,免于有人注视的现实恐惧;在这个时候,罗勃贝格,在那边,在远远的南美海岸,穿着粉红色及白色条纹相间的囚衣,剃过的头戴着丑陋的草帽,正从医院走出去跑差,他将目光投向海岸的广阔无垠,估量着逃跑的机会,以容忍的感情想了莉迪亚一会儿——那他认为他快乐地自其中醒来的梦魇,有一种可怕的真实性,使其他的所有东西都变成幻象。

这梦魇荒谬、无理,但那些,所有的那些似乎有一种力量,一个暗中的意义,使他与那三个那么接近他的心坎的人,他的父亲、母亲、妹妹共享的生活,以及某种盲目标机会使他安坐其中的较广大、高尚然而却无聊的生活,显得并不比影子戏有意义。蓓西问过他,他在巴黎有没有经历过好事,他已经真实地回答说没有。事实上他没什么;他的父亲认为他过着邪恶的生活,怕他患了性病,但他甚至连一个女人都没有碰过。只有一件事发生过,当你想到这事时,会有一点奇妙的感觉,而他那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他的根抵已经落到他的世界之外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