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以我自己的方式来告诉你们一切,可你们会明白的。开始,我要先向你们讲一下我自己和那个女人的故事,然后,就是那个男人了。”

说着,这个曾经拥有水獭皮的男人向炉火挪了挪,正像一个曾经被剥夺了烤火权力的人,仿佛担心普罗米修斯这份珍贵的礼物会随时消失。马尔穆特·基德点亮了油灯,然后将它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使它的光线能够照在那个讲述者的脸上。普林斯也从床沿上起身走过来,坐到了他们中间。

“我叫纳斯,是一位酋长,而且还是一位酋长的儿子。我出生在日落和日出之间,那是在漆黑的大海上,我降生在我父亲的皮舟里。在那个晚上,男人们整夜都在不停地划桨,而女人们忙着把涌进我们皮舟里的海水淘出去,我们一起和暴风雨搏斗着。咸涩的海浪溅到我母亲的胸口上,结成了冰,等到海浪终于平息下来,她的呼吸也没有了。可是,我……我一直在狂风暴雨中喊叫着,然后活了下来。

“我们居住在阿卡坦……”

“哪儿?”马尔穆特·基德问道。

“阿卡坦,那个地方属于阿留申群岛。阿卡坦,比契格尼克远,比卡尔达拉克远,也比阿尼麦克远。正像我刚才说的,我们居住在阿卡坦,那是位于世界边缘的一个岛屿,四周全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我们在咸涩的海水中以捕鱼为生,也捕捉海豹和水獭。我们的房屋建在树林和黄色的沙滩旁边的岩石上,一家家连在一起,沙滩上停放着我们的皮舟。我们人数不多,生活的世界也很小。在我们东边有几座陌生的岛屿——这些岛屿很像阿卡坦,所以我们认为全天下都是岛屿,而且对此并不在意。

“我是一个和我的族人不大相同的人。在海边的沙滩上有一艘船,这艘船只留下了几根弯曲的船骨和几块被海浪冲弯的木板,可是我的族人从来也没有造过这样的船。我记得,在可以从三个方向眺望大海的小岛的一端,生长着一棵这个地方从没见过的松树,这棵树光滑、挺拔、高大。传说,曾经有两个男人来到这个地方,在这里转了很多天,一直看到太阳落下去。这两个男人就是乘着那艘摊在沙滩上成了碎片的船,从海外来到这里的。他们是像你们一样的白人,身体虚弱得正像海豹逃走后,只好空手回家的打猎的小孩子。我知道的这些事,都是从族里那些男男女女的老人那里听来的,他们又是以前从他们的父母那里听来的。开始,这两个陌生的白人并不愿意接受我们族人的生活方式,可是他们吃了这里的鱼和鱼油后,他们的身体就开始强壮起来,而且很凶猛。后来,他们各自建起了自己的房子,得到了我们这里最好的女人,很快便有了孩子。就这样,其中一个孩子就成了我父亲的父亲的父亲。

“正像我说过的,我跟我的族人不大相同,因为我身上带有那个从海外来的白人强壮的外来血统。传说,在那两个白人来到阿卡坦之前,我们这里有另外一套法规,可是这两个陌生人不但凶猛,而且还喜欢吵架,他们总是跟我们的族人打起来,直到后来再也没有几个人敢和他们打仗为止。于是,他们就封自己为酋长,并且废除了我们以前的法规,给我们制订了一套新法规,竟然规定所有的男孩子都是他父亲的儿子,而不再像我们从前规定的那样是他母亲的儿子。他们还规定,第一个儿子有权继承他父亲留下的一切,而他的兄弟和姐妹都必须靠自己的能力谋生。他们还给我们制订了其他一些法规。他们教会我们用新的方法捕鱼和猎熊,因为树林里的熊简直太多了。他们还教导我们贮存下大量的食物,以备饥荒到来的时候可以救命。这些事都是好的。

“不过,等到他们成了酋长,再也没有人敢惹他们发火的时候,那两个外来的白人便开始彼此自己打来打去了。其中我继承了他的血统的那个人,将他戳海豹的鱼叉扎进了另外那个白人身上,扎进去足有一臂长。后来,他们的孩子们接着打来打去,然后他们的孩子的孩子也和他们父亲一样。他们两家之间有着深仇大恨,常常制造流血事件,甚至到我这一代还是照样,因此每家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将家族的血脉传下去。在我这支血统,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另外那支血统只剩下了一个女孩子,她就是恩卡。她和她的母亲住在一起。一天晚上,她的父亲和我的父亲出去打鱼,再也没有回来。后来,他们被大潮冲上了海滩,两个人彼此紧紧缠在一起。

“人们一直感到惊奇,因为我们两家的仇恨是这么深。那些老人们总是摇着头说,等恩卡生了孩子,我也有了孩子,我们两家这场仗还会继续打下去。他们对我这样说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孩子。我相信了他们的话,把恩卡当作了我的敌人,我相信她将来做了母亲,她的孩子一定会和我的孩子打来打去。我每天都想着这件事,等我长成一个小伙子的时候,我就问老人们为什么将来会是这样。他们回答说:‘我们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只是你们的父辈就是这么干的。’我感到奇怪的是,上一辈人打仗,为什么后一辈人还要继续打下去,我看出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人们都说一定会是这样,而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