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家伙的眼睛,忽然露出一种阴森、狂暴的光芒,他每喝一口肉汤,这种光芒就随之一闪,然后慢慢暗淡下去。他脸上的皮肤已经所剩无几。这张脸异常凹陷、瘦弱,简直很难说这是一张人类的面孔。严寒严重损伤了他脸上的皮肤,每次冻伤还没有完全复原,新的冻伤又在旧日的伤痕上留下了新的伤疤。他的脸又干又硬,皮肤呈血黑色,而且还有几道可怕的锯齿状裂痕,裂痕处隐隐露出一些擦掉皮的红肉。他身上的皮衣很脏,而且几乎被撕成了碎片,其中一侧的皮毛已经烤焦了,有的地方甚至已经被完全烧光了,说明他曾经在火上躺过。

马尔穆特·基德指着他的皮衣上那些被太阳晒黑的地方,在那里明显有被割掉的痕迹——那正是严酷的饥饿留下的印记。

“你……是……谁?”基德慢慢地、声音清晰地问道。

那个人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的问话。

“你从哪儿来?”

“美国佬的船只,顺流而下。”他用颤抖的声音答道。

“毫无疑问,这个乞丐是顺着大河下来的。”基德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摇他,希望尽力使他回答得更清楚一些。

可是,基德的手刚刚碰到他的身体,这个人便尖声大叫起来,同时一只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肋部,显然那里非常疼痛。他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将半个身体倚靠在桌子上。

“她嘲笑我……这样……她的眼睛里带着憎恨。另外,她……怎样也……不肯……来。”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当他的身体向后倒去的时候,马尔穆特·基德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大声问道:“谁?谁不肯回来?”

“她,恩卡。她讥笑我,打我,这样,一次次打我。然后……”

“怎样?”

“然后……”

“然后怎样?”

“然后她就非常安静地躺在雪里,躺了很久。她很……安静地……躺在……那片……雪里。”

两个人无助地彼此对视着。

“谁躺在雪里?”

“她,恩卡。她用充满憎恨的目光看着我,然后……”

“是的,是的。”

“然后,她举起了刀子,这样。一下,两下……她已经没有力气了。我一路走得很慢很慢。在那个地方有很多金子,非常多的金子。”

“恩卡在哪儿?”从马尔穆特·基德所领会的一切中,那个名叫恩卡的女人很可能就躺在一英哩之外的某个地方。他粗暴地摇着那个人,反复追问着,“恩卡在哪儿?恩卡是什么人?”

“她……躺……在……雪……里。”

“继续说下去!”基德用力握着他的手腕。

“所以……我……也……想……躺……在……雪……里……可……我……有……一……笔……债……要……还。它……很……重……我……有……一……笔……债……要……还……一……笔……债……要……还,我……有……”这时,他那断断续续一个字一个字的述说,停了下来,他将他的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摸索着,然后摸出了一只鹿皮口袋,“一……笔……债……要……还……五……磅……金……子……回……报……投……资……马……尔……穆……特……基……德……我……”他的头筋疲力尽地伏在了桌子上。无论如何,马尔穆特·基德再也不能唤醒他了。

“他是尤利西斯,”他平静地说着,然后抖了抖那只鹿皮口袋,将它扔在桌子上,“可以猜得到,阿克塞尔·冈德逊和那个女人已经毁了。来,让我们把他抬到床上去,给他盖上几张毯子。他是一个印第安人,他会活过来的,另外还会向我们详细讲述这起事件的来龙去脉。”

当他们将衣服从他身上割下来的时候,发现在他的右胸附近有两处刀伤,伤口已经硬化,但仍没有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