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陌生人什么事都看到过;什么地方都去过;每一件事他都知道;而且他什么也没有忘记。别人必须学习的,他只要瞄一眼就懂了。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事是困难的。当他谈到那些事时,还让那些事体在我们面前活生生地映现。他亲眼看到过这世界被塑造完成;他亲眼看到亚当被创造;看到过力大无比的士师参孙①把大柱子推倒,把庙宇毁掉。他看过西泽的死,他看到在天堂里每天的生活;他看到过地狱里热烘烘的波浪的翻腾,他让我们看到了所有这些事,就好像我们是在现场,亲眼看到一样。而且我们也感觉到它们;但对他来说,每一件事却都只不过是闲情逸致而已。那些地狱里的景象,那些可怜的婴儿、妇女以及少年人、成年人,在痛苦中哀号;对这些情景我们简直无法忍受,但他却觉得淡然寡味。在他看来,这些事情不过是无数在假火上装模作样的老鼠而已。

【①参孙(samson),具有神奇力量的以色列著名士师,其神奇力量的根源在头发上,为他所爱的妇人大利亚所出卖,见《旧约士师记》13~16章。】

当他谈到这里的男人、妇女,以及他们的所作所为时——甚至于他们最伟大及最庄严的部分——我们都不禁暗自感到惭愧。因为由他的态度显示出来,他们以及他们的所作所为,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些没有价值的、可怜的琐务而已。假如你不晓得他所谈论的对象,你还会以为他正谈论着苍蝇呢!曾经有一次,他甚至于说,这里的人们,对他来说还是蛮有趣的;虽然他们是那么愚钝、无知、浅薄、自负、那么多病、蹒跚,而又那么卑鄙、可怜、没有价值。他说这些话时,像煞有介事似的,而且绝非愤世嫉俗;不啻是一个人在谈论砖块、肥料或者任何其他琐碎而无“知觉”的事物。你可以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在吹毛求疵,但在我的思想里,我认为那并不是很好的态度。

“态度?”他说:“那不过是事实!而真实的事实就是好态度呀!‘态度’只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堡垒已经完成了。你们喜欢它吗?”

任何人都会情不自禁的喜欢它。它看起来真可爱,它的形状真是美观极了。而且所有它的各个特殊的部分,也都很精致,甚至于在角楼上飘扬的小旗帜,也是完美无比。撒旦说,现在我们必须把大炮定位;让枪矛兵服勤务,并把骑兵展示出来。他们的人以及马匹看起来都非常的惨淡;因为我们在塑造他们时,是毫无技巧的。撒旦说,在他曾经看过的事物中,他们是最差劲的。他接触到他们,而使他们变成活生生的人。他们的动作很滑稽;他们的腿长还不及他们的制服呢!他们摇晃着,蹒蹒跚跚地,像喝醉了酒一样,而且对他们周围的人的生命,构成了威胁。最后他们倒下来,无助地卧着,踢着。我们禁不住都笑开了——虽然看到这一幕使我们觉得很可羞。枪枝里装进了烂泥,想要引发枪声致敬礼;但它们都是那么弯曲,那么粗劣,以致在引发的剎那,它们都发生爆炸,而把一些枪手杀死。其他的人则断了肢骸。撒旦说,假如我们高兴,现在我们就可以有一场暴风雨和一个地震,但我们必须往后退一点,以免发生危险。我们想要叫那些人也离开,但他却说不用管他们,他们只不过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东西。我们以后还可以制造更多,假如我们需要他们的话。

一小片乌黑的暴风云开始笼罩在堡垒上面,微小的闪电与雷声交加,地面在震撼,风也在怒号,大雨倾盆降下;所有的人们都跑进堡垒里躲藏。乌云越来越黑,我们只能穿过云层,在隐约中看那堡垒;闪电发出一道又一道的火光,把堡垒刺穿,并使它着火,燃起熊熊的火焰,火光穿映入云。那些小人们惊叫着,飞奔而出。但撒旦又把他们赶回去,不管我们怎样一再地替他们哀求讲情,他都置若罔闻。在风的狂号及雷电交加之中,弹药库也爆炸了,地震使地面裂开,紧接着堡垒碎裂、倒塌,掉落入裂罅之中——整个堡垒被吞噬,消失掉了。所有那些无辜的生命,都被闭锁在里面,五百个可怜的人没有一个幸免。我们的心碎了,禁不住号啕大哭。

“不要哭”,撒旦说:“他们是毫无价值的。”

“但他们都已命丧九泉了。”

“噢,没有关系。我们还可以制造更多。”他说。

想要尝试着去感动他,那简直是白费力气。很显然的,他一点感觉也没有,而且他简直就不能了解“感觉”是什么。他所有的,全是一些泡沫似的心灵。正好像是在欢乐的婚礼上,而不是残忍的杀戮。他那样子做,一心一意的要我们有同他一样的感觉。当然啦,他的法术实现了他的愿望。对他来说,这是毫无困难的;他对我们表演那些他所喜欢的,以取悦我们。有一阵子我们在那个坟场上跳舞;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件神奇的、音调美妙的小乐器。他在坟场上面为我们弹奏,那种音乐只能天上有,在人间是难得听到的。他说,那乐器本来就是从天上带来的。那音乐使我们乐得发狂。我们目不转睛地瞪视着他。我们的注视又是从我们的内心深处贯穿出来;在哑然无语中,倾流出虔诚的崇拜、默祷。这种舞蹈也是他从天上带来的,而乐园的至福就蕴含在其中。

现在,他说为了一件差事,他必须要离开。我们简直不能承受他要离去这一个事实。我们缠着他,恳求他留下来。这样子竟能使他感到很高兴,而愿意留下来。他说,他还不要马上就离开,而愿意再等候一下子。他要我们坐下来,再跟他谈几分钟。他告诉我们,撒旦只不过是他的本名;这个名字只能限定于我们这几个人知道,假如有其他的人在场,则用他选定的另一个名字——菲利普·特劳姆。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正跟一般人所用的名字没有两样。

对他来说,这一个名字显得很俗气、很平凡。但这是他的决定,我们无话可说。他的决定已是足够了。

这一天我们看到了很多奇事。当我回家时,把这些事讲给别人听,是多么赏心悦意的一件事呀!我的思潮开始在这些念头上奔驰。但是他马上又注意到这一点,而对我说:“不,所有这些事情都是属于我们四个人的秘密。假如你想要讲给别人听,我并不介意。但是我会控制你们的舌头,使这些秘密不至于从你们嘴里宣泄出来。”

真是泄气极了。但这也是无法可想的。我们禁不住叹气。我们继续谈着话,他还是经常的窥探出来我们的思想,并且直截了当地给我们回答;在他所做的那些神奇事情中,这一件可算是最神奇无比的了。但是他打断了我的思绪,说:“不,对你来说,这是很神奇的。但对我来说,可一点也不神奇。我并不像你一样受到限制。我并不受人类诸种条件的约束。我能够衡量和了解你们人类的弱点;因为我曾经对它们研究过,但我自己可没有丝毫那些弱点。我的肌肉并不是真实的,虽然当你们触摸到它的时候,它像是结实的。我的衣服也不是真的。我是一个精灵。彼得教父走来了。”

我们四周环顾,但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他还没有在视线里。但你们马上就会看到他。”

“你认得他吗?撒旦。”

“不。”

“他来的时候,你不跟他谈话吗?他并不像我们这样无知、愚笨,他一定会喜欢跟你谈谈的。”

“下一次我会跟他谈话,但不是现在。再过一会儿我就必须去赶办我的差事。现在他来了;你们能够看到他了。静静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要说。”

我们抬起头,看到彼得教父穿过栗林向我们走来。我们三个人一起坐在草地上;撒旦则坐在我们面前的小径上。彼得教父低垂着头,一边走一边想,在我们前面两三码的地方停住了。他摘下帽子,拿出丝质的手帕,站在那儿擦着脸。看起来他好像要跟我们讲话似的。但是他竟然没有。现在他自言自语着:“我想不起来我怎么会到这儿来。一分钟以前我好像还是在我自己的研究中呢!——但是,我猜想,已经有一个小时我都是在梦境中,不知不觉的就走到这儿来了。因为在这些受苦的日子里,我都是六神无主的。”他又继续对他自己咕哝着,笔直地从撒旦身上走过,正好像那儿什么也没有一样。我们屏着气看着这一幕;我们差一点就惊叫出来,当你看到一件惊人的事发生,你也会这样子反应的——只是有一种很神秘的力量把我抑压住,使我们静悄悄地坐在那儿,只不过是呼吸急促一些罢了。一直到彼得教父隐没在树林背后,撒旦才说:“正如我告诉你们的——我只不过是一个精灵。”

“是的,这一点我们现在可以看得出来。”尼古拉说:“但是我们并不是精灵。很显然的,他看不见你,但他是不是也看不见我们呢?他望着我们,但他好像并没有看见我们。”

“不,我们之中任何人也没有被他看见。因为我是这样子期望着。”

我们真的看到了这些罗曼蒂克的、神奇的事,看起来是那么美好,而不会是真的;但它又不是一个梦境。他就坐在那儿,看起来跟任何人没有两样;是那么自然,那么纯洁,而又那么迷人。他又像往常一样的谈着话——我们感觉到的,真是很难用言词向你形容。这是狂喜忘形的情境,这种境界不是用文字所能表达的;这种感觉有一点像是音乐;而一个人又无法把音乐加以解说,以便让另一个人心领神会。现在他又回溯到遥远的年代,而且把那时的情景活现在我们的眼前。他曾经看过那么多,真是太多了。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当我望着他,想着:一个人怎么会有那样的经验呢?

但这些事让你感到人生是多么烦琐得可悲。短暂的人生旅途、瞬眼即过的、琐碎的日子,也是毫无意义的。他并不用什么话语来引发你的沮丧;不,一句话也没有。当他谈到人的时候,总是以着一贯冷漠的态度——正好像人们讲到了砖块、肥料桶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一样。你可以看出来,对他来说,人类是无足轻重的。他并不想伤害人类,宛如我们贱视砖块,但并不想对砖块施予凌辱一样。对我们来说,一个砖块的情绪是一无所有的。我绝不会去思虑这个问题:砖头具有感情呢,或者是没有?

曾经有一次,当他把最有名的君王、征服者、诗人、预言家、海盗以及乞丐等一起谈到,而说他们像一个“砖块堆”,我觉得很羞耻。我就问:为什么他把人类和他自己之间划分出那么大的差异。他迟疑了好一会儿。首先他好像不大能了解,我怎么会提出那么奇特的一个问题。然后他就说:“人类与我之间的差别吗?‘有生(有死)的’(a mortal)与‘永生(不死)的’(an immortal)之间的差别吗?一片云以及一个精灵之间的差别吗?”

他捡起一只正沿着树皮爬动的木虱子,说:“在西泽以及这一只小虫之间的差别是什么呢?”

“在本质以及内在不能相比较的两物之间,我们是无法指出它们之间的差异的。”我说。

“你已回答了你自己的问题。”他说:“我再加以补充。人是用污泥造成的,我看过他们的被造。我却不是用污泥造的。人是各种疾病的陈列室,非纯净物的聚合室。他今日降生,说不定明天就去世了。他是像一团污秽物一样开始的,结束的时候则是一团恶臭。我是从‘不朽’世界的贵族中出身的。人类有‘道德意识’,你了解吗?人类有‘道德意识’!光凭这一点,就足够在人类与我之间,整个的划分出鸿沟来。”

他停顿住了,好像他的回答已解决了问题似的。我真感到遗憾,因为那时我只是胡乱地想着什么“道德意识”啦!我只晓得我们因为有“道德意识”,而引以为荣;但是他却用那种不屑一顾的态度谈到道德意识。他的话使我痛苦,我的感受有如一个少女,穿着她最满意的服饰,满以为深受大家的羡慕;然后在偶然间,却听到陌生人在暗地里对她的服饰谈笑取乐。有一会儿我们都沉默不语,而我则深深的感到沮丧。接着,撒旦又开始絮絮不休;很快的,他的谈话又在一种兴高采烈的、活泼的境界中闪耀着光芒,使我的情绪又一度的焕发起来。他谈着一些很滑稽的事,使我们猝然爆出笑声。当他谈到了士师参孙把火炬系在狐狸的尾巴上面,把它们在菲力斯汀的谷田里放松掉,士师参孙坐在栅栏上拍着大腿大笑,眼泪从他的腮帮子上溜滑下来;他失去了平衡而从栅栏上掉落下来;那一个情景的回想,也使撒旦大笑不止。而我们有了一段最可爱、最欢乐的时光。接着他说:“现在我要去赶办我的差事了。”

“不要去。”我们说:“不要走。请留下来跟我们在一起。你一走可就不再回来了。”

“会的,我会回来。我答应你们。”

“什么时候?今天晚上吗?请你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会是很久的。你们就会晓得。”

“我们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们。为了要证明这一点,我要显示一些很好玩的给你们看。通常当我离去的时候,我只不过是消失罢了。但现在我要把自己融化,而且让你们看见我这样子做。”

他站起来,这件事很快的就完成了。他越变越瘦,逐渐的消失;直到他变成一片肥皂泡;只是他还保持着他的形状。

你能够穿过他的身体看到丛林,一如你透过肥皂泡在看东西一样清晰。在他的身上闪耀着精致的肥皂泡的珠光色彩;伴随着那些色彩的,是窗框似的形状,那是你常常可以在肥皂泡的圆球上看到的。你一定看过肥皂泡轻舔在颤毛上,在它爆破以前,总是轻飘飘地颤动着。他就是那个样子的。他跳跃——接触到草地上——颤动——飘摇着——又接触到了——一而再地;现在它——普乎——爆炸了。在他的位子上已是空无所有。

那件事看起来真是奇特,真是壮观。我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愣住了,呆坐在那儿胡思乱想,作着白日梦。最后西皮醒觉过来,伤心地叹着气,说:“我猜想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尼古拉也叹着气,讲些同样的傻话。

我听到他们那样子说,真是伤心极了。因为曾经有过的那种冰冰的、凉凉的恐惧,又沁入我的身心中。然后我们就看到了可怜的老彼得教父,他蹒跚着走回来,头垂得低低地,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当他走到我们跟前时,他抬起头来,看到了我们。他说:“你们在这儿有多久了?孩子们。”

“已有好一会儿,教父。”

“那一定是我刚一走过,你们就来了。也许你们可以帮我一点忙。你们是从这一条路上走过来的,是吗?”

“是呀,教父。”

“那好极了。我也是从这一条路走过来的。我的皮夹子掉了,里边没有多少钱。但对我来说,一点点可就是一笔大数目;因为那就是我仅有的钱。我想,你们还没有看到它吧?”

“没有,教父,但我们会帮你寻找。”

“刚才我就是这个意思。啊!我找到它了。”

我们还没注意到它。它就搁在那儿,刚好是撒旦站立着融化的位置——假如他是真的融化掉,而并非幻象的话。彼得教父把它捡起来,但他看起来好像很惊讶。

“这皮夹子是我的。”他说:“但里边的东西却不是我的,这一个是饱满的,我的却是扁平的。我的很轻,这一个却很重。”

他把它打开,里边装着满满的金币。他让我们看个饱;当然,我们盯着它们凝视,因为我们以前从来不曾看到过那么多的钱。我们三张嘴巴都想要大张着说:“那是撒旦玩的花样。”但我们什么也没有说出。你知道,凡是撒旦不要我们讲出来的话,我们是说不出来的;他自己曾经那样讲过。

“孩子们,这是你们做的吧?”

我们大笑。而他自己也笑了——当他一想到这是多么愚蠢的一个问题时。

“谁曾经在这儿?”

我们嘴巴张开了好一会儿,想要回答。但我们不能说:“没有人。”因为那并不是真实的。但正确的字眼又讲不出口。

我终于想到了适当的字眼,说:“没有一个人类。”

“是呀!”其他的人也说着,而把他们的嘴巴合拢来。

“不是那样的。”彼得教父说。他很严肃地注视着我们:“我从这儿走过才一会儿;那时并没有人在此地。但我走过以后有人来过。我并不是说,在你们来以前,他还没有从这儿经过。我也不是说你们看过他。但我知道一定有人从这儿经过。凭你们的荣誉——你们没有看到半个人吗?”

“一个‘人类’也没有。”

“那就够了。我知道你们讲的是实话。”

就在那小路上,他开始算那一笔钱。我们跪着,急切地帮他堆成很多小堆。

“一千一百达克特①有余。”他说:“噢,天啊!要是这一笔钱是我的,那该多好。我正亟需这样一笔钱。”

【①达克特(ducat),昔日流通欧洲各国的金币。】

他的声音碎裂,他的嘴唇颤抖。

“它是你的,先生。”我们马上冲口而出。“每一个角子都是。”

“不,它不是我的钱。只有四个达克特是我的。其他的……”他陷入幻境中,可怜的老头子,他把一些钱币抱在手上,惘然若失。他坐在那儿。脚跟顶着地,老迈的、灰色的头颅一无遮蔽。那一副模样使人看了心酸。“不,”他说着,猛醒过来:“那不是我的钱。我不能把它当作是我的。我想,有些敌人——这必定是一个陷阱。”

尼古拉说:“彼得教父,在这个村子里,除了占星家以外,你不曾有过一个真正的敌人。就是玛格特也没有。说真的,也没有半个敌人那么有钱,能拿出一千一百多个达克特来愚弄你,败坏你的名节。我想问你,是不是这样的?”

他不能摔开那个论点,而那个论点使他兴奋起来。“但它不是我的——它不是我的。无论怎样都不会是我的。”

他在一种微愠的情境下说了那些话。

“那是你的,彼得教父。我们就是你的见证人。我们不是吗?孩子们。”

“对,我们是你的见证人。”

“谢谢你们的好心!你们几乎要把我说服了。只要我有其中的一百多个达克特,那该多好!房子为那一笔钱设定抵押,假如这一笔债务不偿还,我们就没有容身之处。而我所仅有的也不过是四个达克特……”

“那是你的。每一块钱都是你的。你必须接受它。我们就是你正当地取得那一笔钱的证人。难道我们不是吗?提奥多!我们不是吗?西皮!”

我们两个人连连称是。尼古拉把那些钱塞回到那褴褛的皮夹子,让它的“所有主”拿着。最后他说:他预备拿其中的两百个达克特,因为那一笔钱已足够保有他的房子,其余的他预备存款生息,直到正当的所有主来把这一笔款领去。而在我们这一边,必须签一张字条,写明他怎样得到那一笔钱——藉以对村人表明,他并未使用可耻的手段,使自己挣脱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