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安娜对达尔大尼央呈递给她的那份协定看了一下,说道:

“我只看到一些一般性的条件。孔蒂先生,博福尔先生,布荣先生,埃尔贝夫先生,以及助理主教先生的条件都列上了。可是你们的呢?”

“夫人,我们衡量了自己的地位,所以有自知之明。我们认为我们的名字不配放在这些高贵的名字旁边?”

“可是您,我猜想,您不会不再想当面对我谈谈您的要求吧?”

“我相信您是一位伟大的、有权势的王后,夫人,可是您如果不恰如其分地奖赏将把红衣主教大人带回圣日耳曼的好汉,那是和您的伟大和权势不相配的。”

“这正是我的想法,”王后说,“好,您说吧。”

“处理这件事情的人——请原谅我从我开始,可是我不得不占第一位,这不是我自己要这样做,是别人的意思。——处理赎回红衣主教先生事情的人,我觉得,应该得到与陛下的地位相称的奖赏,他应该成为卫队的队长,如像火枪队的队长。”

“您向我要的是特莱韦勒先生的位子!”

“这个位子现在空着,夫人,一年前特莱韦勒先生就离职了,还没有人接替。”

“可是这是国王卫队中一个最高的军职呀!”

“夫人,特莱韦勒先生和我一样是一个普通的加斯科尼的投军学武的贵族子弟,他担任这个职务有二十年之久?”

“您真会应付各种问话,先生,”奥地利安娜说。

她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授职敕书,填写好后,签上了她的名字。

“夫人,”达尔大尼央拿过这张敕书,鞠了一个躬,说,“这是一笔丰厚高贵的奖赏,可是世间的事情变化无常,一个人如果失去陛下的宠爱,明天就会失去这个位子。”

“那么,您要我怎么样呢?”王后说,她因为这个人的头脑和她同样机敏,识破了她的心思,不禁脸上发红。

“在他的服务不再使陛下称心的那一天,付给这位可怜的火枪队队长十万立弗。”

安娜犹豫不决起来。

“想想吧,”达尔大尼央又说下去,“巴黎人有一天曾经按照最高法院的判决提出过,谁将红衣主教交给他们,不论死活,赏金是六十万立弗,活的处以绞刑,死的拖往垃圾场。”

“好的,”奥地利安娜说,“这很合理,因为您向一位王后要求的只是最高法院提出的六分之一。”

她签了一张十万立弗的付款字据。

“还有吗?”她问。

“夫人我的朋友杜·瓦隆很富有,因此他在金钱等方面没有什么要求,可是我相信我还记得他和马萨林先生之间谈到过将他的领地升格为男爵领地的事,就我记将起的,这件事同样已经得到了允许。”

“一个乡巴佬!”奥地利安娜说。“大家会笑话的。”

“让大家笑话吧!”,达尔大尼央说。“可是有一件事我完全可以肯定,就是那些当着他面取笑他的人,是不可能取笑他第二次的。”

“那就升为男爵领地,”奥地利安娜说,同时签了字。

“现在.只剩下埃尔布莱骑士或者埃尔布莱神父,陛下怎么叫他都可以。”

“他想做主教吗?”

“不是夫人,他要求的一件事是比较容易做到的。”

“什么事?”

“就是希望国王能赏脸做隆格维尔夫人的儿子的教父。”

王后露出了微笑。

“隆格维尔先生出身王族夫人,”达尔大尼央说。

“是的,”王后说,“可是他的儿子呢?”

“他的儿子,夫人……也应该是王族,既然他的母亲的丈夫是王族。”

“您的朋友没有其他什么要为隆格维尔夫人要求的了?”

“没有了,夫人;因为他猜想国王陛下肯赏脸做她的孩子的教父,就不可能送给做母亲的少于五十万的立弗做为安产感谢礼585的礼金,不用说,同时会替做父亲的保留诺曼底的管辖权。”

“关于诺曼底的管辖权的事,我相信我可以答应办到,”王后说;“可是说到五十万立弗,红衣主教先生一直不停地对我说国库没有钱了。”

“如果陛下准许的话,我们一起来找找我们会找到的。”

“还有吗?”

“夫人,您问还有吗?”

“对。”

“全说完了。”

“您不是还有一个伙伴吗?”

“是的,夫人;是拉费尔伯爵先生。”

“他有什么要求?”

“他没有任何要求。”

“什么都不要吗?”

“是的。”

“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他能够提出要求,却什么要求也不提?”

“就有这样一位拉费尔伯爵先生,夫人;拉费尔伯爵先生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他是什么呢?”

“拉费尔伯爵先生是半神半人。”

“他没有一个儿子,一个年轻人,一个亲属,一个侄子吗?科曼热对我提起过,说那是一位勇敢的孩子,和夏蒂荣先生一起把朗斯一战的旗帜带到巴黎来的?”

“陛下说的很对,他有一个受他监护的孤儿,叫布拉热洛纳子爵。”

“如果把一个团交给这位年轻人指挥,他的监护人会怎么说呢?”

“也许他会同意的。”

“也许,”

“是的,如果陛下亲自要求他同意的话。”

“您说得不错,先生,这的确是一位古怪的人。好吧,我们考虑考虑,也许我们会要求他同意。您满意了吧,先生?”

“是的,陛下。不过有一件东西王后还没有签字。”

“什么东西?”

“这件东西是最重要的。”

“是要同意这份协定吗?”

“是的。”

“那有什么要紧?协定我明天签。”

“有一件事我相信可以对陛下肯定地说,”达尔大尼央说,“就是,如果今天陛下不签字同意,以后就不会有时间再签了。我请求您,正如您见到的那样,在这份确实由马萨林亲手写的协定下面写上,

‘我同意批准巴黎人提出的协定。’”

安娜完全失去主动权,无法拖延只得签了字。可是她一签好字。她的自尊心就像暴风雨一样突然出现她哭起来了。

达尔大尼央看到她的眼泪,不禁全身颤抖。从这时起王后哭得就像普通的妇人一样。

加斯科尼人摇了摇头。王后流的眼泪好像火一样烧着他的心。

“夫人,”他跪了下来,说,“请您看看跪在您脚下的不幸的贵族,他请求您相信,只要陛下做一个手势,他什么事情都能为您去做。他信任他自己,他信任他的朋友们,他也愿意信任他的王后,可做证明的就是他无所畏俱,他也绝不投机取巧,他将毫无条件地把马萨林先生带回来交给陛下。夫人,这儿是陛下签过字的神圣的字据,请拿去吧。如果您认为应该给我,到那时候再给我。可是,从此刻起您就丝毫不受它们的约束了。”

达尔大尼央一直跪着不起,他的眼睛里闪着骄傲和无畏的光芒。他把他费了好大的劲一张一张得到手的字据叠在一起交还给了奥地利安娜。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一切都好也不是一切都坏,有些时候,一种慷慨的感情,受到极端激动流出的眼泪的浇灌,在最冷酷无情的心里也会发芽生长。如果没有别的一种感情在它萌生时代替它,只有自私和骄傲才会把它压下去。安娜现在就处在这样的时刻。达尔大尼央屈服于他自己的激情,和王后的激动情绪一致,因此他的巧妙的外交手腕得到了成功。依照对他的才能或者他的指使他行动的清醒的头脑的评价,他的机智和他的公正立刻就得到了报偿。

“您说得对,先生,”安娜说。“我以前对您不够重视。这些签过字的字据,我自愿地还给您。尽快地去把红衣主教给我带回来吧。”

“夫人,”达尔大尼央说,“我一直怀着美好的回忆,记着二十年前的那件事,在市政厅大厦的帷幔后面,我荣幸地亲过这双美丽的手中的一只586。”

“这儿是另一只手,”王后说,“为了使左手和右手一样慷慨把这只戒指拿去,保存好,作为对我的纪念。”

说着,她从手指上脱下一只和前次差不多的钻石戒指。

“夫人,”达尔大尼央一面站起来,一面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下一次您吩咐我做什么,我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他站直以后,走了出去,他显出的那种气派是任何人也模仿不了的。

“我以前看轻了这几个人,”奥地利安娜望着离开的达尔大尼央自言自语地说,“现在我要使用他们已经太迟了,一年以后国王就成年了。”

十五小时以后,达尔大尼央和波尔朵斯把马萨林送到王后面前,一个得到了委任为火枪队队长的敕书,另一个得到了男爵的封书。

“怎么样你们满意了吗?”奥地利安娜问

达尔大尼央躬身行礼。波尔朵斯捏着他的那张封书在手上转来转去,同时望着马萨林。

“还有什么事?”首相同.

“大人,是关于许诺给一级骑士勋章的事。”

“可是,”马萨林说,“男爵先生,您知道,没有杰出的表现是不能得到骑士助章的。”

“啊!”波尔朵斯说,“大人,并不是为了我自己请求蓝色绶带。”

“那么是为了谁呢?”马萨林问。

“为了我的朋友拉费尔伯爵先生。”

“啊,是他,”王后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的杰出的表现是够了。”

“他以后会得到吗?”

“他现在就会得到。”

就在当天,巴黎协定签了字。到处都说红衣主教三天来闭门不出,专心致志地起草这份文件。

以下是每个人从这份协定中得到的好处:

孔蒂先生得到了当维利埃这块领地,由于他像一位将军那样经受了各种考验,所以他依旧做一名军人,没有成为红衣主教。此外,有些人还传出他要和马萨林的一个侄女结婚的消息,亲王听到这样的传闻心里暗暗高兴,别人要他娶谁做妻子,这无关紧要,只要结婚就行。

博福尔公爵先生回到宫廷里,从前他受到的种种侮辱,如今全都得到补偿,并且又有了按照他的身分应该享受的所有荣誉。曾经帮助他逃出监狱的人都得到全部彻底的赦免。他还继承了他的父亲旺多姆公爵的海军元帅的军衔。他的被布列塔尼的高等法院毁坏的房屋和城堡也全得到了赔偿。

布荣公爵得到了一些和他在色当的封地价值相等的一些产业,他八年里由于不能享用这处封地受到的损失也得到了赔偿。他和他的家族被授予亲王的封号。

隆格维尔公爵先生当上蓬德拉什的总督,他的妻子获得五十万立弗,他还得到年轻的国王和英国的年轻的昂利埃特将他的儿子放进洗礼盆里的荣誉。

阿拉密斯提议巴汕来主持这次隆重的仪式,布朗舍供应所需的糖果。

埃尔贝夫公爵得到几笔应该付给他的妻子的款项,他的长子得到十万立弗,其他三个儿子每人各得二万五千立弗。

只有助理主教,什么好处也没有得到。别人一口答应他为他的帽子587的事情和教皇商谈,可是他知道从王后和马萨林嘴里说出的这类保证无法信赖的。和孔蒂先生相反,他没有能成为红衣主教只好依旧当一名军人。

因此,当全巴黎由于国王决定后天回返京城人人欢天喜地的时候,只有贡迪一个人,在这一片欢乐的气氛中情绪恶劣,他派人立刻去找那两个他平时心情不好就想见到的人。

这两个人,一个是罗什福尔伯爵,另一个是圣厄斯塔什教堂门前的乞丐。

他们像往常一样准时到来,助理主教和他们在一起待到半夜。

[注]

585 天主教中产妇产后进教学接受祝福的仪式。

586 见《三个火枪手》上册第二十二章。达尔大尼央为王后去伦敦白金汉处取回金刚钻坠子,为王后立一大功,王后从帷幔后面伸出一只手给他吻,并赠他一只戒指。

587 指做红衣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