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尔朵斯走到窗口.双手抓住一根栅栏上的铁条,紧紧拉牢向身边拉过来,然后把它弯成像一把弓一样这样,铁条两端就离开了石头槽,水泥把它们砌得牢牢的有三十年了。

“好呀,我的朋友,”达尔大尼央说,“红衣主教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到这一点,尽管他是一位天才。”

“其他的还要拔掉吗?”波尔朵斯问。

“不用了,一根就够了,现在一个人能够通过。”

波尔朵斯试了试,整个上半身都钻了出去。

“行,”他说。

“果然是一个相当妙的出口。现在把您的胳臂伸出去了。”

“从哪儿?”

“从这个出口。”

“为什么要这样做?”

“您待会儿就知道了。伸出去吧。”

波尔朵斯像一名士兵一样顺从,照着做了,把他的胳臂伸到铁栅栏外面。

“好极啦!”达尔大龙央说。

“看来还顺利吗?”

“亲爱的朋友,十分顺利。”

“好的。现在我再要做什么?”

“没有什么要做的了。”

“事情完了吗?”

“还没有。”

“可是我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波尔朵斯说。

“听我说,亲爱的朋友,只消两句话您就全都明白了。正像您看到的,岗哨室的门打开了。”

“是的我看到了。”

“马萨林先生去橘园要穿过我们的院子,所以要派两名卫兵到我们的院子来保护他。”

“他们出来了。”

“但愿他们关上岗哨室的门。好!他们关上了。”

“然后呢?”

“别出声!他们可能会听见我们说话。”

“我还是什么也不明白。”

“不,不,因为您做下去就会懂得的。”

“可是,我宁愿……”

“您就会因为大吃一惊感到高兴的。”

“这倒是真的。”

“嘘!”

波尔朵斯不再作声,一动也不动。

果然两名士兵向窗子这边走过来了,一面走一面搓着手,因为我们说过,时当二月,天很冷。

正在这时,岗哨室的门打开了,有人叫回两名士兵中的一名。那个士兵离开他的同伴,回到岗哨室里。

“事情怎么样?”波尔朵斯问。“再好也没有了,”达尔大尼央回答说。“现在,您听好。我要叫唤这名士兵,和他说话,就像我昨天和他的一个同伴说话一样,您还记得吗?”

“记得,不过他说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懂。”

“事实月他的发音不大清楚,不过我要对您说的话,您可要一字不漏地听好。波尔朵斯,全靠您动手了。”

“好,要动手的话,我可最拿手了。”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倚仗您。”

“说吧。”

“我要叫唤那名士兵,和他说话。”

“您已经说过了。”

“我将把身子转向左边,这样当他站到长凳上来的时候,他就在您的右边。”

“可是,如果他不站到长凳上来呢?”

“您放心,他会站上来的。当他站到长凳上来的时候,您就伸直您的粗壮的胳臂,抱住他的脖子。接着,像托比566抓住鱼鳃拖鱼一样,把他拉起来,拉到我们的房间里,您要注意用力夹住他不让他叫喊。”

“好的,”波尔朵斯说,“可是万一我夹死了他呢!”

“首先,大不了只少掉一个瑞士人,可是我希望您不要夹死他。您把他轻轻地放在这儿,我们塞住他的嘴巴,将他捆住,捆在哪儿关系不人,只要捆牢。这样一来,我们就先有了一套衣服和一把剑。”

“太妙了!”波尔朵斯带着无限佩服的神情望着达尔大尼央叫道。

“怎么样?”加斯科尼人说。

“很好,”波尔朵斯高兴地说;“不过我们是两个人,一套军服和一把剑不够呀。”

“哎!他不是还有一个同伴吗!”

“对。”波尔朵斯说。

“这样,听到我咳嗽,就是时候到了,您伸出胳臂。”

“好!”

两个朋友各自站到讲好的位置。波尔朵斯整个身子藏在窗子旁的角落里。

“伙计,晚上好,”达尔大尼央用最亲热的嗓音和最温和的声调招呼。

“晚上好,醒生567,”那个士兵说

“这样走来走去不会太暖和吧?”达尔大尼央说。

“嫩,嫩得很,568”士兵说。

“我相信喝一杯葡萄酒想必您不会讨厌?”

“一费葡萄够,很欢印569。”

“鱼上钩了!鱼上钩了!”达尔大尼央低声对波尔朵斯说。

“我明白了,”波尔朵斯说。

“我有一瓶呢,”达尔大尼央说。

“一柄570!”

“是的。”

“忙忙的一柄571?”

“满满一瓶,如果您愿意为我健康举杯的话。”

“哈!我特愿意了572,”那个士兵走过来说。

“很好,我的朋友,请过来拿,”加斯科尼人说。

“特宣意了。正桥,这儿有一条长吞573。”

“啊!我的天主,就像是特意放在这儿一样。站上来……好,是这样,我的朋友。”

达尔大尼央咳起嗽来就在这时候,波尔朵斯的胳臂伸出去,他的钢铁一般硬的手腕像闪电一样快,像钳子一样有力,夹住了那名士兵的脖子,紧紧卡住,把他拉上来,再从那个口子往里拽,也不顾会不会把人擦伤,然后把他放到地板上。达尔大尼央只让他喘出一口气,就用一条披巾塞住了他的嘴,一塞好后,又来脱他的衣服,动作敏捷灵巧,显出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兵的本领。

接着,那个全身捆牢、嘴巴塞住的士兵给塞进壁炉的炉膛里,我们的朋友事前已经把炉火灭掉了。

“这儿好歹有一把剑和一套衣服了,”波尔朵斯说。

“它们归我,”达尔大尼央说。“如果您另外想要一套衣服和一把创,这样的把戏要再干一次。注意我正好看到另外一名士兵从岗哨室里出来,向这边走过来了。”

“我以为,”波尔朵斯说,“再这样干一遍是不谨慎的.人们常说,用同样的方法不会成功两次。如果我失败了,一切都完了。这次我自己下去,趁他不提防,把他抓住,塞住他的嘴巴以后交给您。”

“这更加好,”加斯科尼人回答说。

“您做好准备,”波尔朵斯一面钻出窗上的口子,一面说。

事情进行得就像波尔朵斯所说的那样。这个巨人躲在士兵走过来的路上,当这个士兵经过他跟前的时候,波尔朵斯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塞住他的嘴巴,像推一具木乃伊一样,把他从变宽了的铁栅栏口子当中推进来,自已跟在后面也爬了进来。

他们像脱掉第一个士兵的衣服那样脱掉了这第二个俘虏的衣服然后把他放到床上,用皮带绑紧,床是实心橡木做的,皮带绑了两道,所以对他像对第一个人一样尽可以放心。

“瞧,”达尔大尼央说,“这真太妙啦。现在您来试试这个家伙的衣服,波尔朵斯,我怕您穿不上,不过如果您穿了嫌太小的话,您不用担心,单单一条肩带也就够了,特别是有这顶带红羽毛的帽子很派用场。”

真巧,那第二名俘虏是个身材魁梧的瑞士人,所以,除了有几个地方的针脚裂开以外,一切都再顺利也没有了。

只听见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声音响了好几分钟。波尔朵斯和达尔大尼央急匆匆地换好了衣服。

“好啦,”他们同时说,接着转身对那两名士兵说道:“伙计,你们只要老老实实待着,就不会有什么事,可是,如果你们动一动,你们就没命了。”

两名士兵一声不敢吭。他们尝过波尔朵斯的胳臂的滋味,明白情况相当严重,完全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

“现在,”达尔大尼央说,“波尔朵斯下一步怎么做您不会不乐意知道吧?”

“当然,很乐意。”

“那么,我们到院子里去。”

“行。”

“我们要代替那两个家伙。”

“好。”

“我们要在院子里四处走来走去。”

“这倒不坏,因为天气挺冷。”

“不一会儿,那个随身男仆像昨天和前天一样,要呼唤值班的卫兵。”

“我们答应吗?”

“不,我们不答应。”

“照您的话做。我并不想答应。”

“我们不答应,我们只是把帽子戴得低一些.然后去护送红衣主教大人。”

“去哪儿?”

“去他要去的地方,阿多斯那儿。您以为他见到我们会不高兴吗?”

“哎呀!”波尔朵斯叫起来,“哎呀!我明白啦!”

“等一些时候再叫吧,波尔朵斯;因为,我说实话,您还没有大功告成,”这个加斯科尼人嘲笑地说。

“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波尔朵斯问。

“跟我来。”达尔大尼央回答道。“不久就会知遭的。”

他钻出窗上的口子,轻巧地滑到了院子里。波尔朵斯跟在他后面照着做,不过他比较费劲,没有那样利落。

在外面听阳见房间里两个绑起来的士兵吓得直哆嗦的声音。

达尔大尼央和波尔朵斯刚踏上地面,那边的一扇门们开了,随身男仆的声音叫起来。

“卫兵!”

同时,岗哨室的门也开了,一个人的声音叫道:

“拉布吕耶尔,杜巴尔托阿,快去!”

“看来我叫拉布吕耶尔,”达尔大尼央说。

“我是杜巴尔托阿,”波尔朵斯说。

“你们在哪儿?”那个随身男仆问道,亮光照得他眼睛发花,肯定无法看到我们的两位在黑暗中的英雄。

“我们在这儿,”达尔大尼央说。

接着,他转过头来对波尔朵斯说。

“您觉得这件事想么样,杜·瓦隆先生?”

“说良心话,只要这样做下去,我觉得挺有意思!”

两个冒名顶替的士兵一本正经地跟着随身男仆向前走,他给他们打开前厅的一扇门,接着又打开好像是候见厅的门,指着两张凳子对他们说:

“命令很简单,只能让一个人进来,只有一个人,明白了其他任何人也不行。对这一个人你们要绝对服从。回去的时候,为了让你们不会走错路,你们待在这儿等我来叫你们。”

达尔大尼央对这个随身男仆十分熟悉,照来他就是贝尔奴安,七八个月以前,这个人曾经十来次地领他去见红衣主教。所以,他只是低低地咕哝了一声:“ya。”574尽可能说得像德语而不像加斯科尼方言。

至于波尔朵斯,达尔大尼央已经要求过他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开口说话,波尔朵斯答应一定照办。如果他给逼得忍无可忍的时候,允许他说“der 

teufel575”作为回答,这是尽人皆知的、很庄重的一句话。

贝尔奴安走掉了,把门也关上了。

“哎呀!”波尔朵斯听到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不禁叫了一声,“看来把人关起来是这儿流行的风气。我觉得我们仅仅换了一座监牢,只不过本来是那边的犯人,现在成了橘园里的犯人。我不知道我们的处境是否变好了一些。”

“波尔朵斯,我的朋友,”达尔大尼央放低声音说,“不要怀疑天主,让我好好动脑筋想一想。”

“您考虑吧,您想吧,”波尔朵斯看到事情没有像原来估计的那样发展,没好气地说。

“我们走了八十步,”达尔大尼央低声地说,“我们又登了六级台阶,到了这儿,就像我的杰出的朋友杜·瓦隆刚才说的这儿,是另一座和我们的小屋平行的小屋,人们称它为橘园的小屋。拉费尔伯爵不会离得太远,可借门都是关着的。”

“这算什么了不起的困难!”波尔朵斯说,“只要用肩膀一顶一,”

“看在天主的份上!波尔朵斯,我的朋友,”达尔大尼央说,“爱惜爱惜您的力气吧,否则,到了时候,它们就使不出应有的劲儿来了,您没有听到说有一个人要上这儿来吗?”

“听到了。”

“好呀,那一个人会来替我们开门的。”

“可是,亲爱的,”波尔朵斯说,“如果那一个人认出我们,如果那一个人在认出我们的同时叫喊起来,我们就全完了;因为我猜想,您并不打算要我一拳打死或者搞死这个教士。这种手段只好用来对付英国人和德国人。”

“啊!天主不容许我也不容许您这样做!”达尔大尼央说。“年幼的国王或许会因此多少感谢我们,可是王后却不会原谅我们,对待她应该谨慎,此外,无谓地流血不行,无论如何不行。我有我的计划。让我照计划行事,我们就要大笑一场了。”

“好极了,”波尔朵斯说,此我觉得很需要笑笑呢。”

“嘘!”达尔大尼央说,“那一个人来了。”

他们听见在前面的房间里,也就是说前厅里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门上的铰链响了一下,一个穿着骑士服装的人出现了。他裹着一件棕色披风,一顶大毡帽压到眼睛上面,手上提着一盏灯。

波尔朵斯挨着墙向旁边躲,可是他无法让人看不见他,裹着斗篷的人一眼就瞧见了他,把提着的灯递给了他,对他说:

“把天花板上的灯点亮。”

接着,他对达尔大尼央说:

“您知道命令了吗?”

“ya,”加斯科尼人回答,他打定主意只说这一个德国字,做做样子。

“tedesco576,”这个骑士说,“va bene577.”

他说着就向和他进来的门相对的一扇门走去,他打开门,走进去后又把门关上了。

“现在,”波尔朵斯说,“我们该怎么做?”

“现在,如果这扇门关上了,我们就得用您肩胯了,亲爱的波尔朵斯。做任何事都要正当其时,谁会等待,谁就能有好结果。可是,我们先得把外面的一扇门用什么好法子堵牢,然后我们再去找那位骑士,

两个朋友立刻行动起不来,把房间上里能够找得到的家具全都堆在门口,这样走道无法通行,而且门也无法朝里开。

“行啦,”达尔大尼央说,“我们可以放心,不会有人从后面袭击我们了。好,我们向前走。”

[注]

566 托比,公元前七世纪犹太人,因虔诚闻名,老名时双目失明,传说其子得天使指点,将他眼睛治好。

567 瑞士兵讲不好法语,所以这样译,下同。这一句应是:“晚上好,先生。”

568 应是:“冷,冷得很。”

569 应是:“一杯葡萄酒,很欢迎。”

570 应是:“一瓶!”

571 应是:“满满一瓶?”

572 应是:“我太愿意了。”

573 应是:“正巧,这儿有条长凳。”

574 德文:是。

575 德文:见鬼。

576 意大利文:德国人。

577 意大利文: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