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让我们从橘园来到猎人的小屋看看吧。

在院子的探处穿过一排爱奥尼亚560柱组成的柱廊,是一些猎狗窝。那儿立着一座长方形房屋,它像一只胳臂一样伸出去,伸到另一只胳臂,就是橘园的小屋前面,这样便形成一个半圆形,围住了主要的院子。

就在这座小屋的底层关着波尔朵斯和达尔大尼央,他们在囚禁的生活中度日如年,这两个个性倔强的汉子简直无法忍受。

达尔大尼央两眼发呆,像一只老虎一样,沿着一扇开向仆人走的院子的大窗子的铁栅栏走过来走过去,有时候发出一声低沉的叫声。

波尔朵斯一声不响,还在消化刚吃完的一顿精美的晚饭,饭桌已经收拾干净了。

一个仿佛失去了理智,其实他在思考,另一个仿佛在聚精会神地思考,其实他睡着了。不过,他睡得不好,尽做恶梦,从他断断续续的鼾声就能猜得出来。

“瞧,”达尔大尼央说,“天色暗下来了,大概有四点钟了吧。我们在这儿待了快一百八十三个小时了。”

波尔朵斯“嗯”了一声,好像是回答一样。

“您听见没有,瞌睡大王?”达尔大尼央说,他对这一位在大白天也会呼呼大睡感到很不耐烦,因为他自己即使在夜里也很难合上双眼。

“什么呀?”波尔朵斯说。

“您说了些什么?”

“我说,”达尔大尼央说道,“我们在这儿待了快一百八十三个小时了。”

“这是您的过错,”波尔朵斯说。

“怎么!是我的过错?……”

“是的,我向您建议过我们逃掉。”

“拔掉铁栅栏,或者把门撞破吗?”

“波尔朵斯,像我们这样的人不可能这样简简单单地走掉的。”

“说真话,”波尔朵斯说,“我可以简简单单地走掉的,只是我觉得您很蔑视这祥的走法。”

达尔大尼央耸耸肩膀。

“还有,”他说,“出了这间房间并不是万事大吉了。”

“亲爱的朋友,”波尔朵斯说,“我好像觉得,您今天的脾气比昨天要好一些。请对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出了这间房间并不是不是万事大吉。”

“不是万事大吉,是因为我们既没有武器,又没有通行的口令,我们在院子里走不到五十步远就会碰上卫兵。”

“好呀!”波尔朵斯说,“我们打死卫兵武器也有了。”

“是的,可是,在他没有完全断气以前,这种瑞士卫兵会大喊大叫的,至少,会发出呻吟声,这会惊动卫队里的人出来。我们就会受到围捕,像狐狸一样给逮住,就算我们是两头狮子,我们也要给扔到地牢里,我们连律埃的讨厌的灰蒙蒙的天空都没有福气看得见了。律埃的天空无法和塔布561的天空相比,就像月亮不能和太阳相比一样。见鬼!如果我们有一个人在外面,他能够向我们提供这座城堡里的士气概况和自然地形,就像有人对我说过的,恺撤所谓的斗志和环境那就好了……咳!二十年来,我不知道做什么好,我想都没有想过要花其中一个小时工夫来研究一下律埃的情况,想到这点,真是懊恼极了。”

“这有什么用处?”波尔朵斯说,“反正我们要出去的。”

“亲爱的”达尔大尼央说,“您知道吗,为什么糕点师傅从来不亲手干活?”

“不知道,”波尔朵斯说,”过我很喜欢知道。”

“这是因为当着他的徒弟的面,他担心会把水果馅饼烤焦或者把奶油做酸。”

“那又怎么样呢?”

“怎么样,别人就会嘲笑他,糕点师傅是永远不应该被人嘲笑的。”

“糕点师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们作为冒险家,应该永远不会失败,也不遭到人耻笑。最近我们在英国受到了挫折,我们给打败了,这是我们的声誉上的一个污点。”

“我们是给谁打败的呀?”波尔朵斯问。

“被摩尔东特。”

“是的,不过我们已经把摩尔东特先生淹死了。”

“我当然知道,这多少会在我们的后代的精神上为我们恢复一些声誉,倘使我们的后代偶然还关心我们的话。但是,听我说,波尔朵斯,尽管摩尔东特先生不能轻视,但是马萨林先生在我看来要远远比摩尔东特先生利害。我们无法同样很容易地把他也淹死。我们要留神观察,小心行事;因为,”达尔大尼央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我们两个人也许能抵得上他们八个人,可是我们两个人不等于我们四个人,您自然清楚。”

“这是真的,”波尔朵斯说,他也叹了一口气,回答达尔大尼央的叹气。

“那好,波尔朵斯,您就学学我的样,在房间里前后左右踱踱方步吧,一直踱到有我们的朋友的消息传来,或者我们想到什么好主意为止;不过千万别再像以前那样老是睡觉了,没有什么比睡觉更会叫人思想迟钝。至于我们的前途如何,也许不像我们最初想的那样严重。我不相信马萨林先生会打算砍我们的脑袋,因为不经诉讼是不能砍我们的脑袋的,而一进行诉讼就会引起轰动,一轰动就会引起我们的朋友的注意,到那时候,他们不会让马萨林先生为所欲为的。”

“您说得真有道理!”波尔朵斯赞叹地说。

“是不坏,”达尔大尼央说。“还有,您知道吗,如果他们不对我们进行诉讼,如果他们不砍我们的脑袋,那准要把我们关在这儿,或者送到别的地方去。”

“对,一定会这样,”波尔朵斯说。

“那样的话,机灵的猎犬阿拉密斯大师和聪明的爵爷阿多斯不可能不会发现我们待的隐秘的所在,于是,解决问题的时间到了。”

“是的,何况待在这儿也不是完全不舒服,除了有件事不习惯。”

“什么事?”

“您注意到了没有,达尔大尼央,他们一连三天都给我们吃炖羊肉。”

“没有,不过假使他们第四次再送炖羊肉来,我就要抗议,您放心好了。”

“还有,有时候,我真想家,我有很长时间没有去过我的那几座城堡了。”

“得啦,暂时把您的城堡全忘掉吧,我们以后会重新看到它们的,除非马萨林先生已经把它们夷为平地。”

“您认为他敢做出这种蛮横的事来吗?”波尔朵斯担心地问道。

“不会,换了以前的那位红衣主教,是会下决心这样做的。我们现在的这一位实在太平庸,不会冒这样的险。”

“达尔大尼央,您叫我放下心来了。”

“好啦!您就像我一样脸上装得高高兴兴,一起和看守说说笑话,既然我们无法收买这些士兵,那就设法使他们对我们有好感。波尔朵斯,当他们走到铁栅栏外面的时候,您要尽量奉承他们几句。直到现在,您总是向他们挥拳头,您的拳头越是叫人敬重,就越是没有吸引力。啊!我多么想身边能有五百个金路易也好。”

“我也一样,”波尔朵斯说他不愿意在慷慨方面比不过达尔大尼央,“我会给一百个皮斯托尔。”

两个犯人正谈到这儿,科曼热走进来了,走在他前面的是一个军士,还有两个人拿着放满盆碟的柳条筐,那是送来的夜宵。

[注]

560 爱奥尼来,是古希腊工商业和文化中心之一,爱奥尼亚柱的特点是柱头有涡卷形装饰。

561 塔布,今上比利牛斯省一城市,在法国最南方。